停了一下,徐以安伸出手,手指在娃娃褶皱的裙摆间摸索,当她从娃娃衣服内衬夹层抽出那张泛黄的字条时,楚怀夕看见她眸底漾起水光。 “这是我把娃娃摔在地上时掉落出来的…” 楚怀夕僵愣在原地,怔怔地看向眼前边角被岁月啃出细碎毛边的字条。稚嫩的笔迹在泛黄的纸面上显得格外鲜活,“姐姐,要替我好好爱自己哦,下辈子我还会做你的妹妹”。 冷空气吸到肺里,像薄而锋利的刀片,剜着五脏六腑,楚怀夕唇抿成一条直线,颤动眼睫。 徐以安紧咬唇,不愿发出一点声响,可颤抖的肩和起伏的胸口完整暴露出她压抑的情绪。 过了大概五六秒,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变了调,“这些年,每次看到这个娃娃,我就会想起爸妈说'你是姐姐,要让着点妹妹',想起那件被迫穿上后,就再也脱不下来的白衬衫…” 顿了顿,“我一直以为她不喜欢我,甚至觉得她讨厌健康的我。可我从没有想过,她爱我这个自私的姐姐,而且还愿意再跟我做姐妹。” “徐以乐,你妹妹很爱你。、楚怀夕指着字条上的“爱”字,声音轻柔,“你看,这个字写错了一笔,肯定是她当时急着写给你。” 徐以安将字条贴在心口,眼神空洞,声线黯然下去,“你知道吗?我一直认为是她偷走了我的人生,直到看到字条的时候我才明白,是我丢掉了自己的人生,丢掉了爱着我的妹妹…” 楚怀夕咬了下唇,捡起地上的洋娃娃如是珍宝似的放在床上,而后将徐以安揽进怀里,任凭她的眼泪落满肩膀,“徐以安,别自责,她不会怪你的…而且你也没有弄丢她啊,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你们一直都存在在彼此的生命里。” 徐以安声音闷在她肩窝,“我知道她肯定希望我好好活着,不想我被往事和愧疚绊住脚。所以我要好好活着,带着她的那一份好好活着。” 楚怀夕点头,“嗯,这样想就对了嘛。” “楚怀夕,我好想她。” 楚怀夕仰起头,将眼泪倒回眼眶,将躺在床上的洋娃娃拿起来,牵着娃娃的胳膊抚摸着徐以安的头发,“你看,你妹妹现在就在你身边啊。” 徐以安愣了一下,将娃娃紧紧抱进怀里,泣不成声。楚怀夕摸着她的头发,“别把妹妹藏在衣柜里了,让她和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徐以安抽噎着点头,挤出一句,“谢谢…” 许久后,察觉到徐以安情绪稳定下来,楚怀夕滚了滚喉咙,决定问出心底那个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的问题,“那你爸妈呢?她们真的不会再逼你扮演妹妹了吗?” 徐以安已经不再哽咽,低着头,声线平淡得仿佛没有一丝情绪,“季瑾溪将我从家里解救出来没几天,我爸妈便找了过来。我妈一次次哭闹着要带我回家,每一次都被季瑾溪劝走了。但他们的出现,还是让我的状态越来越糟糕,我住进疗养院之后,我父母来过一次,正好看到发病时崩溃的我,自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 徐以安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医生问她,“愿不愿意再给父母一次机会”,她摇头拒绝,“不愿意,给过很多次机会了。现在的我,没有一丝力气再给她们机会”时,父母眼中的悲痛与愧疚。 “一直到我出院后联系她们,我才知道我父亲提前退休,带着我母亲去周游世界了。可能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们也决定解救自己吧。现在她们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给我寄一张明信片,上面会写上几句简单的祝福和关心,而我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他们发一条问候的短信。” 楚怀夕感觉心像是被桶成了马蜂窝,到处都是洞,沉默半晌,抿了抿唇,“那你…” 徐以安知道她想问什么,用轻而浅的声音截断她的话,“楚怀夕,我没那么大度。” 停了几秒,低低叹了口气,“虽然她们现在不再干预我的人生,虽然我完全接受了她们不爱我的事实。但我还是做不到像没事人一样和她们继续一起生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尽到子女该尽的义务,在他们老的走不动的时候,悉心照顾他们,最后给他们送终…” 楚怀夕收紧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拥抱着这个孤独又善良的灵魂,嗓音温柔,“徐以安,这样就足够了,她们那样对待你,你不怨恨她们真的很难得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在千千万万的选择里,走向了自己,我发自内心的替你开心。” 徐以安就知道楚怀夕懂她。 她的前三十年背负着妹妹的生命,背负着父母的期待,活的痛苦又茫然,如果她再将自己的后半辈子用于记恨父母,或者报复父母。那她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她决定将自己变成一个没有亲人的人,重新过自己独立的人生。 她鼻尖一酸,在楚怀夕胸膛低声喃喃,“楚怀夕,我只有你了。” 滚烫的泪落在楚怀夕手背上,如同砸到她心间,用力而深刻。外面的世界冷酷又无情,但你别害怕,因为我会带你回家。 楚怀夕深呼吸,轻声问:“徐以安,你介意你的生命里多两个爱你的家人吗?” 徐以安闻言倏地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仍紧紧缠绕在一起,徐以安眼眶又红了,唇角却不由自主弯起,“我不介意…” 楚怀夕郑重其事地说,“那我们下周回家!” 徐以安愣了一下,想到什么,小声问,“能不能再等几天。”顿了顿,补充,“最多五天。” 楚怀夕皱眉,“为什么?” 徐以安眸光闪了闪,垂下眼眸,“去见你父母,我总得做做准备吧…” 楚怀夕摸摸她的脑袋,轻笑了下,“好,我等你做准备,多久都行。”
第103章 爱人的眼睛会说话 八月像一块被烈日炙烤得发软的柏油,黏糊糊地铺展在日子里。蝉鸣是滚烫的铁钎,一下一下戳进人的耳膜,连风都带着焦糊味,把柏油路蒸腾起的热气又吹回脸上。 全副武装的楚怀夕站在爵色酒吧门口,当年被砸得稀烂的霓虹灯牌早已不见踪迹,但粘在门锁上的那一小坨红色油漆,还是让她想起了热搜词条下那些密密麻麻的诅咒。 太阳穴突突直跳,谩骂声、酒瓶碎裂声、还有客人摔门而去时的失望,混着评论区“杀人犯滚出商圈”的嘶吼,在脑海里炸开。 楚怀夕重重揉了揉太阳穴,伸出手推门。 铰链发出的吱呀声,仿佛有个憋了两年的怨鬼,终于把积攒的晦气全吐了出来。 霉味裹着陈酒的酸腐气扑面而来,楚怀夕五官皱作一团,抬手掩住鼻子缓缓往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旧伤疤上。 吧台后的橡木酒架蔫头耷脑地立着,蒙灰的威士忌酒瓶像是排着队等死的酒鬼,高脚杯垂在杯架上,像极了殡仪馆里褪色的灯笼。 楚怀夕用新做的美甲抠进台面上一处凸起的酒渍硬块,自言自语,“你这该死的印记竟然比人还长情!在这潮湿的黑暗里,您老人家居然硬挺挺熬了七百多个日夜。”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灌进来的风裹着烧烤摊的焦糊味,却盖不住酒吧里腐烂的气息。 那些熬夜写活动策划的深夜,和客人扯皮的骂战,醉倒在卡座里的狼狈,此刻都变成了指尖的灰,轻轻一吹,就散进了这发霉的空气里。 她拍掉手上的灰,走到墙边,打开灯。 开灯的瞬间,舞台上的聚光灯闪了一下。 恍惚间,楚怀夕好像又看见自己拿着话筒在上面高喊‘做不被定义的自己’。 她摘下墨镜,转身快步走上舞台,随后站在聚光灯下,看向空无一人的舞池。 没人知道,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她最怀念的是她自己。 “在想什么?”徐以安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来,吓得楚怀夕转身时撞翻了话筒架。 徐以安弯腰扶起话筒架,而后将其立稳。 金属底座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闷响,像给过去两年的沉默敲了一记丧钟。 徐以安盯着面前在晃神的楚怀夕,眸底和语气同时染上担忧,“怎么了?” 楚怀夕摇了摇头,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笑意盈盈地问,“你怎么来了?面试怎么样?” “面试过了。”徐以安从公文包里掏出聘用通知,递给楚怀夕,“下周回心外科接着做手术。” 楚怀夕闻言眼睛“唰”地亮起来,接过聘用通知径直翻到最后面,看到“徐以安”三个字时,抑制不住地扬起唇角,“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聚光灯滋滋作响,明暗交错的光影里,徐以安担忧的眸光被楚怀夕的兴奋烘得发烫。 她眉梢一挑,“就这么想让我去上班啊?” 当楚怀夕得知徐以安曾经一度不能站上手术台上时,愧疚的简直快要死了。现在徐以安终于又做回那个人人景仰的徐医生了,她心底的愧疚与担忧也就淡去了很多。 她用力点头,语气轻松,“那当然了,我可不想你失业在家。” 徐以安哦了一声,皱着眉,故作叹息,“原来我失业你就不要我了。那你还骗我说会管我一辈子呢~坏女人的嘴啊~” 楚怀夕眯着眼睛笑,“我什么时候说你失业就不要你了?而且没记错的的话,我说的是免你一辈子的房租,可没说管你吃吃喝喝哦。” 徐以安跟着楚怀夕笑,眼睛弯成月牙,“别笑了,再笑就要长眼角纹了~” 楚怀夕将聘用通知装进徐以安包里,双手揽住她的腰,仰着头,笑嘻嘻地,“一想到那个在手术台上冷静得像座冰山的徐医生又回来了,我就好开心好开心啊!” 徐以安揉了揉她的发顶,坦白道,“其实今天去医院我还挺紧张的。我很害怕她们会问我这两年去了哪里?或者关心我手的状况?亦或者是过问我得抑郁症的事情,但幸好她们没有,只是说很开心我能回来。从医院出来我就在想,好像面对过去,面对同事们,也没那么难…” “你的同事们都是很好的人。”楚怀夕倏地鼓了鼓腮帮子,语气不满,“至于某个说你手抖得像筛子的人,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你的手可是老天爷摸过的,天生就该握着手术刀!” 徐以安睨她一眼,一本正经地提议道,“要不你现在打个电话,批评教育一下他。” 楚怀夕摇头,“算了,我不跟你爹计较。” “走!”楚怀夕牵着徐以安走下舞台,从吧台摸出半瓶落灰的威士忌,“今天我们必须好好庆祝一下!就用这瓶存了两年的‘苦尽甘来’,敬我们浴火重生的徐大医生!” 窗外的蝉鸣突然又躁起来,楚怀夕仰头灌下半杯酒,呛得眼眶发红,却还咧着嘴笑,“以后谁再敢说你不行,我就把他的嘴缝成拉链!我老婆是最好的医生,她是能在心脏上绣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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