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彻闻嘴角抽了两下,心说行,有两下子,这云淡风轻的模样,才是得了周贺丹真传的。 周贺丹肯定不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一个丫鬟,这小丫头这几天察言观色,也不知道瞧出来多少,竟然敢把陌生男人往西平王妃房里带。 还好周贺丹是自己夫人,不然得戴多少绿帽子? 不对,什么夫人!他可没说自己认了。 沈彻闻迅速甩了下脑袋,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海里丢出去,随后推门进了里屋。 里屋床头只留了一盏油灯,灯火葳蕤,将床帐后头的周贺丹勾勒出一片剪影。沈彻闻走近了,透着朦朦胧胧的纱帐,看见周贺丹此刻正侧躺蜷缩着,手掌抵在隆起的肚子上。 “阿澜说你不舒坦,我进来瞧瞧。”沈彻闻说。 他进来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跟心里惦念着周贺丹似的。周贺丹会不会趁机蹬鼻子上脸,误会自己喜欢他? 沈彻闻在床边站了一会,发现周贺丹没回答自己,纳闷他是不是睡着了,于是伸手撩开了帐子,随后便不知所措起来。 周贺丹眉头紧皱,细小的汗珠交错着落了满脸,乍一看还以为是眼泪。 他双手捂着肚子,似乎是怕自己控制不好力气伤到孩子,于是只死死抓着腰间的布料。 周贺丹像是没力气去管沈彻闻,只低着头紧盯着自己的肚子,全身微微颤抖着。 “我,我去让人请太医来。” 沈彻闻转身要去叫阿澜,周贺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死抓住了他的小臂。 “别……子鸣,陪陪我。”
第14章 新成元年 沈彻闻从没见过这样的周贺丹。 不是平日里那个,如同戴了面具一般,表面上对谁都和善温柔,其实冷漠疏离,永远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周贺丹。 眼前的周贺丹如此脆弱,仿佛三伏天从冰窖里拿出的一块冰,轻轻一碰便会碎裂出无数道纹。 沈彻闻甚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恐惧与依赖。 沈彻闻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眼前这个周贺丹,才是属于沈子鸣的周贺丹,一个不戴面具,不加掩饰的周贺丹。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请太医怎么能行?”沈彻闻问。 打死半个月前的沈彻闻都不会想到,半月后的自己竟会对着周贺丹说出来关心的话。 疼痛似乎较方才减轻了许多,周贺丹终于能开口说出整句的话:“我没事,隔几天都会这样一遭,早习惯了。只是今天在殡宫累着了,所以才格外疼些,劳烦你挂心。” 这个回答,温柔、懂事、体贴,沈彻闻无力地想,那个戴着面具的周贺丹又回来了。 周贺丹还抓着他的手,沈彻闻却想挣脱开了。 可他没有料到,下一刻周贺丹突然变了个语气,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但是我好害怕,子鸣,我好害怕。” 沈彻闻看着手臂上周贺丹因过分用力而泛白的手,不知道为何冒出了慌乱。 他跪坐到床边,问周贺丹:“你怕什么呢?” 周贺丹的眼泪覆盖了汗珠,像春天的雨一样落下来:“我怕这个孩子保不住……我,我不想失去它。” 沈彻闻心中好像被猛地一扎,另一只手握住周贺丹的手背,用了些力气。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周贺丹,担心自己一张嘴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而单纯的安慰又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沈彻闻从没发现自己竟会如此笨口拙舌。 在沈彻闻没能给出回应的空隙里,周贺丹突然撑起了身子,靠近沈彻闻呜咽着请求道:“子鸣,抱抱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 如今亲朋散尽,连四皇子都与自己有了嫌隙,十年前的故人,除了沈天星,能信任的似乎只剩了周贺丹一个。 沈彻闻自诩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立场拒绝周贺丹的恳请。 “别怕,没事的。”沈彻闻耐下性子,将自己代入夫君的角色,轻轻搂住了周贺丹,“你会好好的,我们的孩子也会好好的。” 沈彻闻想了想又补充安慰道:“另一个我在十年前,他知道你的身体情况,肯定要想办法找大夫提前给你医治,不要担心,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身子就好了。” 第一次在意识清醒地状态下与周贺丹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气氛甚至如此暧昧,沈彻闻浑身都不自在。 周贺丹却仍不知足似的,变本加厉,松开了握住沈彻闻小臂的手,用力回抱住沈彻闻,将头埋入他的脖颈,不断地啜泣。 “我好害怕……自从你在边疆出事的消息传来以后,我每天每夜都睡不着,肚子也大了起来,很难熬……你不在,我好痛苦。” 周贺丹的鼻息扑打在沈彻闻的脖颈,伴着啜泣的讲话声每响起一次,都让沈彻闻胸膛内感到一阵震颤。 心跳变得有力,自己也开始变得奇怪。 沈彻闻此刻没办法推开周贺丹,只能任由着奇怪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直至灵魂深处。 周贺丹仍在边哭边宣泄着情绪。 “发现你还活着,我原本很惊喜,没想到你却突然这么冷漠,还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 沈彻闻僵硬地回应道:“对不起,我只是一时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自己竟背叛二皇子另娶他人,更不能接受这个“他人”竟是那个跟自己抢二皇子胜出的人。 “你一直讨厌我对不对?”周贺丹问,“因为先帝?” “不是。”沈彻闻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反驳什么,毕竟他确实是讨厌周贺丹的,但否认比思考更早一步占据上风,脱口而出。 索性谎言已经出口,沈彻闻便继续欺骗道:“不讨厌你。” 再多的谎话他也讲不出来了。 对周贺丹,沈彻闻未见其人的时候就已经带上了足够偏见。 他最生气的时候,甚至想见到周贺丹后直接一剑杀了他。都是他,让书音背叛了自己,让自己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但沈彻闻到底还是怕和乐书音彻底离心,终归没有对周贺丹做什么。 他讨厌周贺丹那张容色倾城的脸,觉得刺眼刺心,讨厌周贺丹巧言令色的模样,觉得他心中藏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背后来上一刀。 当然沈彻闻最讨厌的,还是周贺丹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讨厌他在被自己羞辱时依然笑着附和,令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丑态无所遁形。 “我真的,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沈彻闻抚摸着周贺丹披散下来的长发,讲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颤。 周贺丹抬起头,常年病痛的折磨让他眼窝深陷,颧骨显得有些突出,却依旧如同沈彻闻记忆中那般美艳。 沈彻闻在他的注视下,脸很快就火烧一般红了起来,他不敢继续与周贺丹对视,目光偏斜了几寸,看到周贺丹脸颊上有泪水滑落过留下的一道晶莹痕迹。 “今晚可以陪陪我吗?”周贺丹问。 他是如此楚楚动人。沈彻闻却不知为何,感觉到自己仿佛落入陷阱的猎物,在被一条蛇缠绕,蛇身正一步步束紧,令他难以挣脱。 沈彻闻慌张起来,想起身离开这里。 “什么都不做,就陪在这里,就一晚,好不好……别拒绝我,子鸣。”周贺丹无比温柔地说道。 沈彻闻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动摇了,溃不成军,再无法拒绝周贺丹的任何要求。 床头的油灯熄灭,纱帐里再没有光亮,沈彻闻思索了片刻,朝周贺丹问道:“我记得你以前身体不是这样的,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周贺丹说,“人各有命,可能是之前生阿南时伤了身体,也可能只是得了什么怪病。不是每个人都能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就像……” 周贺丹的话戛然而止。 沈彻闻想,周贺丹大概想说的是,就像二皇子那样,即便成了九五之尊,也没能知道自己死于暗算。 周贺丹大约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提二皇子,所以没再继续往下说。 正在沈彻闻思绪飘远的时候,听见周贺丹轻声问他:“你要不要摸摸它。” 沈彻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孩子,它在动。” 沈彻闻迟疑了一下,伸手触碰了一下周贺丹的肚子。 掌心下一片柔软,有很轻微的动静在从深处传来。 周贺丹轻声笑起来。 某个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在沈彻闻胸口蔓延,很陌生,但也不是全然未曾体验到过。 沈彻闻回忆了很久,才从记忆的深处找出来这种感觉的名字。是幸福。 沈彻闻像是受到了惊吓,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他无比惶恐,甚至产生了内疚的情绪。他有自己的未婚夫,不该把这样的情绪投射在周贺丹身上。 一时间,沈彻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团寄居在自己厌恶的人身上的血肉至亲,想倾注爱,却被理智阻拦,甚至令他惶恐。 黑暗中,周贺丹唇角微微勾勒起来,有意无意地往沈彻闻怀里挤了挤。 沈彻闻不知所措,又无比顺从地搂住了他。 原本应是一夜无话。 不曾想深夜有人叩响了窗子。 沈彻闻习武,耳力比旁人好许多,睡眠也浅,几乎是窗框被敲响的瞬间就醒了。 他推开窗户,低声问了句“谁”,随后听见了声嗤笑。 “果然是周贺丹养的面首。”来人讽刺道,“周太傅,也是个道貌岸然的货色,西平王下葬才几天,就正大光明干这种事。” 沈彻闻立刻知道了来人身份。 他转身去拿桌边的烛台,用火折子点了照了下,果然是四皇子那张阴郁的脸。 “四殿下,你怎么亲自来了,还是半夜?”沈彻闻怕吵醒周贺丹,压低了声音问道。 乐书景拿出装着萃毒针的锦盒,压着嗓子说道:“你们把这种东西给我,我难道敢让人知道,再派个人大摇大摆地过来?” 先帝是被毒杀,幕后黑手不明的情况下,这事调查地越隐蔽越好。 “我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帮你们验了一下萃毒针上的毒。”乐书景冷漠地说道,“但之后的一切事,都跟我无关。” 沈彻闻立刻道谢。 “我娘生前,教过我一些南疆的巫毒,我只学了些皮毛。我回去以后用了些办法,确定了这毒的毒性,但这毒古怪得厉害,我也不知道到底叫什么,如果我娘还在,或许能知道。” “是什么毒性?”沈彻闻问。 瑶贵人虽然现在已死,但十年前却还活着。只要可以得知毒性,十年后的自己就可以去找瑶贵人帮忙。 “这毒我试了,无色无味,毒性极微,但进入人体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无法排出,需要连续下很多年才能发挥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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