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侵蚀下,封存的锁扣早已松动,此刻歪斜地悬在一侧,像片将落未落的枯叶。 余寂时缓缓屈膝,单腿跪在床沿,长裤裤在丝绒床单上压出几道褶皱,他却浑然不觉,修长手指轻抚过相册封面,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品。 待相册在床面放稳,他指尖微颤,掀开了第一页。 泛黄的照片在空气中舒展开来,胶卷特有的颗粒感在纸面上沉淀,厚实的相纸边缘被压得平整,却在岁月里染上了淡淡的茶色。 照片中,一对男女身着白大褂分立两侧,衣袂笔挺,中间的病号服患者面色青白,眼窝凹陷,可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温暖澄澈,仿佛穿透了一片阴翳。 指节分明的手掌翻过一页又一页,余寂时的呼吸渐渐凝滞,喉结在颈线间上下滚动,像在吞咽某种无形的苦涩,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翳,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暗潮。 程迩忽然明白了他为何会想起这本相册。烫金花纹的封面下,那些定格的笑靥本身并没有问题,但是他父母与一些病人合影的姿势,经过裁剪,和他们所发现的那些照片内容极其相似,令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毕竟他父母就是死于十年前同样的一场屠戮中,他对这些事就极其敏感,一看到当时的那些照片碎片,就立即想到了这本相册,想到里面的一张张照片,他甚至不清楚,这一张张和蔼、感激的面庞中,究竟有没有包存着那个罪魁祸首。 十年前的血色在这一刻倒流,相纸上的白大褂依旧雪白,病号服依旧整洁,可持相册的人指节已然发白。 余寂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喉间却像是堵了一团浸水的棉花,气息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最终只化作几声破碎的气音。 他的眼眶渐渐洇出一圈薄红,眼尾微微下垂,像是承受不住某种重量,睫毛轻轻颤动间,隐约可见一层水光在眼底浮动,将落未落,折射出细碎的晶莹。 程迩无声地叹了口气,俯身靠近,宽厚的手掌缓缓搭上他的肩膀。 他掌心温度灼热,透过单薄的衣料渗入肌肤,像是一簇微火,在寒夜里固执地燃烧。余寂时微微一怔,下意识抬手,纤细的指节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像是溺水之人攥住浮木,指尖微微发颤。 借着这股力道,余寂时深深吸气,可每一次吐息都像是被重重磨过,格外艰涩。 他抬眸望向程迩,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低哑的轻喃:“没事的,程队,我没事的……” 程迩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浅淡的阴翳。他掌心微微收紧,五指陷进余寂时单薄的肩线,力道沉而稳,像是要将他从某种无形的深渊里拽回来。 他嗓音低沉,裹挟着一丝沙哑,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没关系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无需更多言语,仅仅这一句,便已足够。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程迩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落在那颗将坠未坠的泪珠上,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抬手,指腹轻轻蹭过余寂时的眼角,将那抹湿意无声抹去。 余寂时猛地抽了一口气,喉间苦涩翻涌,又被他生生咽下。他微微仰头,下颌绷出一道倔强的弧度,硬生生将眼底的潮意逼退。 他唇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没事了,真的没事了……麻烦程队专程送我这一趟。” 余寂时话音未落便微微偏过头去,纤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落一片浅淡的阴翳。 他细密的睫毛尖上还挂着未干的湿意,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是我太意气用事了……没能控制好情绪,让你白跑这一趟。” 程迩闻言一怔,随即眼底漾开层层叠叠的笑意,那笑意从眼尾蔓延至唇角,化作一抹温柔的弧度。他直起身,微微俯首,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怎么会是白跑?”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相册封面,“带上它吧,说不定真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的语调舒缓从容,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余寂时呼吸微滞,仿佛有一滴温水落入心湖,荡开圈圈涟漪,让紧绷的唇角终于松动,一抹真切的笑意悄然漫开,他轻轻点头,动作很轻,却透着说不出的郑重。 离开时,单元门的锁舌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清晨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车内,余寂时的指尖始终流连在相册页面上。胶卷的颗粒感在指腹下摩挲,泛黄的相纸边缘已经微微卷曲。他的手指轻轻描摹着照片中父母的面容,一遍又一遍,仿佛要透过这些褪色的影像,触碰到那些早已远去的温度。 车呼啸着驶入市局大院。余寂时抱着相册快步穿过长廊。 市局灯火通明了一夜,如今依旧忙碌不休,每个工位上都伏着人。打印机吞吐纸张声音、键盘敲击的脆响、此起彼伏的通讯声在密闭空间里蔓延。 走廊尽头,会议室玻璃墙上贴满了现场照片技术部的蓝光屏前,柏绎正弓着背脊,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三块显示屏同时闪烁着照片修复进度条,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泛青的眼睑上。身后的技术员们抱着资料穿梭,有人突然指着屏幕惊呼:“这块能对上!” “快!”柏绎声音他哑,指尖敲击着触控板放大图像,被撕碎的照片在算法重组下渐渐显露出人像轮廓。
第251章 技术部的感应门无声滑开,程迩带着余寂时快步走入。 室内冷白的灯光下,柏绎正弓着背脊伏在电脑前,修长的手指重重敲下回车键的瞬间,主机发出低沉的嗡鸣,三块显示屏同时亮起,图像处理程序的数据流立即倾泻而出。 柏绎猛地从转椅上弹起,他高举的手臂在灯光下投下细长的影子,嘴角扬起张扬笑容:“有重大发现!” 他大咧咧笑着,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与兴奋,“虽然五官部分还有缺失,但基础轮廓已经完成重构!” 余寂时跟着程迩快步走向主控台,他的目光落在中央显示屏上——经过无数次算法优化的面部轮廓逐渐清晰。 崎岖如山峦的面部线条,微微前突的方形下颌,高耸如峰的颧骨,唯独眼窝与嘴唇的位置保持着诡异的空白,像被生生抹去。 “这个轮廓……” 余寂时嘴唇张张合合,吐露出一声呢喃,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轻颤,齿关发出细微声响,捧着相册的指节微微用力,泛起森白。 程迩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温热的手掌立即握住他的手臂,拇指在衣料上轻轻摩挲,力道恰到好处地将人拉回现实。 “发现什么了?”程迩偏头低声询问,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担忧。 余寂时如梦初醒,修长的手指飞快翻开相册,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技术部格外清晰。 忽然,他的动作突然定格在某一页—— 泛黄的老照片上,身着白大褂的父母并肩而立。母亲的长发如瀑垂落肩头,眼角微微下垂的弧度透着温柔,父亲板寸间已见银丝,搭在妻子肩头的手掌骨节分明,透着力道。 而在他们中间,打着石膏的病人正对着镜头微笑。那张脸,崎岖如出一辙的轮廓,方正的突出下颌,险峻的高耸颧骨,与屏幕上复原的图像严丝合缝。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不算大,却精光内敛,在泛黄的照片里竟透出活物般的狡黠光芒,仿佛随时会从纸面上跃出。 余寂时垂眸凝视着那张泛黄的照片,指尖轻轻抚过相纸边缘,动作缓慢,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照片被缓缓推向程迩时,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程迩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双眸直视着余寂时,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程迩的淡眉几不可察地蹙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柏绎察觉到两人之间异常的氛围,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震惊而放大,在电脑屏幕和相册之间来回扫视。 当他看清照片上的人物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这怎么可能……”柏绎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反复比对着电子影像与照片中的轮廓,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打着,指节都泛起了青白色。 余寂时缓缓抬起眼帘,原本温和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像是结了一层薄冰,他的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向程迩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程迩沉默了片刻,眼底暗流涌动,他抬起手,宽厚的掌心轻轻落在余寂时肩上,指尖微微收紧,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他另一只手伸向照片,修长的手指准确地点在相片中那个模糊的人影上,指尖在相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 “查。”程迩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像是淬了冰,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照片上那张脸,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柏绎立即会意,迅速行动起来,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眼睛紧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当他切换到失踪人口数据库时,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 “关应白,男……”柏绎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15年前失踪,当时27岁,现在应该42岁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眼神闪烁不定,“因为失踪时间过长,他已经被宣告死亡……所以常规的人口系统里查不到他这个人。” 说到最后,柏绎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余寂时,又迅速移开,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几乎让人窒息,只有电脑主机运转的嗡嗡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关应白。 余寂时唇齿微动,这个名字像块冰,在舌尖慢慢融化,寒意顺着喉管往下坠,他无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软肉,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十五年前失踪。这个数字太微妙,失踪五年后,血色七日降临,如今第十五年,噩梦重演,若是普通人失踪或许只是巧合,但关应白消失得太彻底,尸骨无存,人间蒸发,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迹。 “继续。”程迩哑声道,他死死盯着屏幕,照片里模糊的轮廓,仿佛要看穿一个灵魂。 键盘敲击声骤响,柏绎的额头沁出冷汗,他嗓音发紧,喉结剧烈滚动:“关应白父母都是教师,死于一场持刀杀人案,凶手有精神病,被害妄想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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