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随程迩身后,下山过程中大家都格外安静。 山坡脚下灌木较多,茂密繁盛的草没过脚腕,钟怀林站在队伍最后方,依旧十分细心且习惯性操心了一句:“哥儿几个注意脚下,别摔倒。” 下山的过程中,余寂时边注意脚下,边往山下望。 恰如程迩当时在白板上所画,白瓷村规模并不大,仅仅一条略宽的主干道路贯穿东西。村委会大院房屋规模最大,位于主干道的偏南部,属于新式砖房,而规模仅次于村委会的一栋,在主干道以北。 眯眼细看,房屋翻新并未完工,围墙还缺一面,屋顶瓦片替换一半,周围漆色也并未覆盖完全,应当是重新搭建了二层或是改造了屋顶。按照全村人的人均经济水平,这栋小洋楼式房屋的主人应当是极其富有了。 余寂时心中冒出几个疑点,抬眸看向斜前方的男人,见他稍微侧脸余光也看向自己,并轻抬手腕指了指南侧,眼神明显带着几分笑意,也瞬间明白他的想法。 程迩明显也很快注意到那一栋格格不入的新式房屋,他竟和他又一次思维同频。他轻垂眼眸,压了压唇角翘起的弧度,心底莫名生出了程迩会读心术的荒谬想法。 许琅沉默着顺着同事目光看过去,很快洞察出程迩的想法,可能共事久了,也有点儿习惯自家队长风格,提前开口询问:“四个人走一起是不是太显眼了,还老规矩分个组吧?” 钟怀林也点头附和:“村里几乎没有什么外来人,咱是警察基本上明牌了,四个一起走,那态势就跟猛虎进村一样,确实不太方便。” “我和小余绕路往南边走,你们去北边。”斜前方的人放慢脚步,和余寂时并肩,干脆利落决定了分组和去向,并顺口叮嘱,“多绕路,别撞上。留意一下附近有没有人通风报信。感觉这里人都挺团结的。” “得嘞。”钟怀林应得痛快。 余寂时也点头,习惯性复盘一下,细细琢磨一下程迩这句玩笑似的的话。 昨天确实有所体会,白瓷村村民的确是挺“团结”的,都特别警惕和排外。分明一波一波警察都是为了调查连环杀人案,逮捕凶手以保障村民的人身安全,但村民似乎都并不太情愿配合调查,把他们当邪祟瘟神似的。 倒是杨四村的村民都比较温和近人。可整个村落陈旧又落魄,被这层层深山树林裹挟,虽说光线照射下并不昏暗,却颇有不见天日的感觉。 如此没落贫困的山区确实少见,余寂时垂眸瞧着硬土粗沙混杂而形成的蜿蜒窄路,莫名觉得压抑又痛心。 程迩侧目觑见他低沉的模样,轻叹一声,勉强笑了笑,语气故作轻松:“新警似乎确实容易对人事物产生情绪,不过慢慢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余寂时抬眸看向他,见他眉骨下深邃的黑眸眼尾似有下垂弧度,瞳孔中光影清晰明亮。不似第一眼凌厉逼人,也不似玩笑时慵懒轻佻,莫名带着几分温柔深沉。 心底仿佛淌过暖流,他刚要接话,就被程迩抬臂肘碰了一下,他很快就回神循他目光往前面,瞥过一眼。 前方是一条东西向的路段,几个人勾肩搭背坐在街边一户人家门前石堆上,身上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工作装,人影交叠,嬉笑说着听不懂的方言,他们身旁散落着工具袋和电钻、锤子、瓦刀等。 程迩转头和他对视一眼,他便意会,随他一同走过去。 走近看,余寂时看清楚人数,刚好四个人。他下意识粗略观察了一下,并默默对比犯罪侧写中的体型特征。 峤州市刑侦支队那边反复推敲细节,否认团伙作案可能,主要是因为死者刀伤深度手法都极度相同,并且从屋内打斗痕迹来看,受害人有挣扎和求救的空间,且持续时间不短。 但若凶手是单独行动,在一年前在杨四村一夜屠戮三户人家,其中一户四口人家中甚至有一名身高体壮的青壮年男性,说明凶手至少在体型上不会太瘦弱。 四人中只有一人身体比较壮,手臂肌肉紧实,肩背宽厚,蹲坐在地上就高出另外三人一大截,身高目测有一米八。 其余三人则比较瘦,皮肤黝黑,常规尺码的工装显得格外宽松,两侧内凹,明显是空的,尤其衣袖顺褶皱圈圈撸上去,和细直小臂对比鲜明。 在余寂时默默观察四人的同时,四人也抬头打量起面前两位陌生人。村里人穿着纯朴老气,皮肤粗糙,而面前两名男人外貌气质都相当出众,必然不是村里人。 其中一个男人嘴巴突出,唇很薄,又瘦似竹竿,像极一只猴子,面对两人露出几分不耐,倚扶着身旁的大块头,站起来,吐出一口明显的本地方言:“喂,兄弟,警察?” 程迩抬眸瞧他一眼,轻笑一声,十分自来熟地坐在另外三人面前,姿态随意,语调也颇为疏懒:“是啊,刚又走了遍案发现场,来附近转转,可惜这村儿半天瞧不见个人。哥们儿你们不是村里人吗?” 余寂时见程迩一副坦荡荡模样,也作放松态,将手揣进兜里,一边观察其他人的反应,一边期待程迩会用怎样的话术、问出怎样的线索。 程迩年纪并不大,但他极富经验,异常敏锐,且有自己一套办案风格和方法,余寂时经过短暂相处就已经对他极其信任。 一口普通话带着点儿京腔,令猴面男眯了眯眼睛,又添几分警惕,摊开手冷冷说道:“想在我们这儿问出点啥不太可能,我们不是村里人,是村里户主请来的房屋建筑工。外来工嘞,这边死人的事情一点儿不知道。” “就是呢,怪晦气的,这村子哪里都一股土腥味。”离程迩最近的大块头耸了耸肩,拧起眉咒骂道。 程迩笑着,无所谓道:“没事,村儿里不见个人影的,难得遇到人,正好走累了闲聊两句又不是懒职怠职。你们现在歇着呢,在给那栋修围墙和屋顶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往前方在周围低矮房屋中鹤立鸡群的二层小洋房瞥一眼,顺带抬手指了指,“这栋还挺大,样式挺好看的,和村委会那栋挺像。邵书记的房子吗?” 余寂时不动声色扫了眼几个人的神色,都凝眉抿唇,警惕地相互交换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疑惑和慌乱,显然是被程迩这副“真”闲聊的态势弄懵了。 不过重要的是他们都未否认,而且如此频繁地游移目光,便说明程迩的猜测八成是对的。这栋新式房屋的的确确是邵文峰的私宅。 其实这倒是意料之中。邵文峰毕竟是衣锦还乡,甚至有违法犯罪嫌疑,之前总归积蓄了一些财富,足够他将老家房屋翻新又建二层了。 程迩随即看向不远处堆在路边的砖瓦堆,眉梢轻挑,似乎饶有兴致,自顾自感叹道:“很好的琉璃瓦啊?邵书记节俭成性,居然舍得用这么好的瓦……” 他这话虽是感叹,可落在他人耳中便多了别样的意思,余寂时瞧见坐在最边缘上的人低头扣起手指露出不忿之色,便知道程迩随口而出意味不明的话大概率踩到了关键点,令他们有了异样情绪。 大块头性格比较急躁,额头青筋显露出来,露出一副凶相,恶狠狠瞪着程迩,就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你在这儿阴阳怪气暗示什么呢!” 程迩却敏捷地侧身一躲,站起身与三人拉开距离,顺手捞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把瓦刀,垂眸,伸出修长的手指粗略比了比长度,轻嗤一声,声音沁入凉意:“六七寸长的瓦刀……” 猴面男面黄肌瘦,眼底发黑,微凸的眼珠瞪得发直,因为紧张而面部肌肉紧绷,嘴角肌肉却松弛到颤抖,几乎是一瞬间,就扑过去想要抢夺。 余寂时眼疾手快出手攥住男人手腕,顺势摁住他肩膀将他制服,一脚踹在另一个凑过来的男人腹部,男人呲牙咧嘴捂着身体蜷缩在地上,而猴面男发疯似地想要挣脱,嘴里嚷嚷着:“我们还得干活,还回来!” 程迩眸光一瞬间冷了下去,开口嘲讽:“干活?用开了刃的瓦刀干活,哥儿几个是削砖瓦还是削人啊?” 似是山间微凉林风吹过,余寂时一瞬而浑身发冷。 七寸……开了刃的瓦刀?
第10章 一般瓦刀的作用是砍削砖瓦和涂抹泥灰,形状像刀,却并不开刃。只有一些极特殊的瓦刀才会按照需求开刃,用于特殊材质或更加精细的切割。 记得受害者的尸检报告中,判断凶器是七寸左右V型开刃刀具,竟与眼前这不起眼的瓦刀完全吻合! 余寂时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很快发觉猴面男妄图挣脱的小动作,掰住他另一侧肩膀,将手臂反制于身后,余寂时又曲膝顶住大腿,防止他逃跑。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分明深山老村气温凉爽,额头却已经渗出冷汗,边缘处的矮个子脚下踌躇,鞋擦得硬土地都沙沙作响,逃跑意图明显。 程迩淡淡觑了双腿欲动眼神飘忽的三人一眼,眉目寡冷,眼神锋利似霜刃,命令语气道:“蹲下。” 余寂时给猴面男戴上手铐,他一张脸颧骨凸起,脖颈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嘴里还嚷嚷着:“你们警察讲不讲理啦!抓不住杀人犯就乱抓人!我们几个外来工,怎么可能大晚上跑进村里杀人?一把瓦刀就说我们杀人,那家家户户都有菜刀,你们怎么不把全村人都抓起来!” “村口儿有我们的人,你们逃不掉,省点儿劲。”程迩淡淡扫了眼站在不远处半蹲不蹲满脸慌张的人,懒洋洋警告。 “没有杀人说清楚就好,我们公安绝不会错怪任何无辜的人。”余寂时垂眸瞧着并不老实的猴面男,神色始终淡淡的,“你们要是和这案子没关系,就没必要紧张。” 程迩倏地轻笑一声,走到猴面男面前,微微俯身,细细瞧着他颤抖的瞳孔,询问:“你们几个上次吸/毒什么时候?” “什么吸/毒?”猴面男下意识反驳,没想到程迩转身就不再看他了,一种被忽视的羞愤令他脸颊涨红。 余寂时再度打量了一下猴面男,他皮肤蜡黄,眼底肌肉松弛,看上去精神萎靡,再细细一闻,确能闻出怪异的香味,八成是沾染过不少。 他之前在分局刑侦大队,也参与过和禁毒大队的协同抓捕,接触过这一类人,也做足功课,但由于缺少经验,确实很难像程迩一般很快做出判断。不过在特案组接触的都是重案要案,积累经验也是必然的事。 程迩将几人散落在地上的工具包捡起来,见另外的瓦刀基本都没有开刃,其余工具拾起来装进包里,他拎着包站起身,轻拍余寂时肩膀,说:“去和市局刑侦队汇合,先把人送回局里。” 这件事确实相当突然。原本两人的目的只是摸一摸村里的一些情况,发现一些别样的思路和线索,没想到会恰巧碰到这四个外来建筑工。这四名建筑工正在偷闲,地上散落的瓦刀与案件凶器条件吻合,且四人都疑似吸/毒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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