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瑟仍然闭着眼,没有答话,但只稍倾,他便不安地睁开眼,给他的司机兼保镖阿古温下令:“再开快点,阿古温。” “是,先生。” 尼玫下意识地一手捏紧了助理包,一手拉住了上方的拉环。 深夜的卡美洛城已褪去白日的喧闹,二月里的小雨绵密阴冷,气温也骤然下降到了冰点,那些生于孤独死于狂欢的都市不归人总算在糟糕的天气逼迫下意兴阑珊了一回,开往医院的道路也因此畅通无阻。 乌瑟已经完全失去了酒会举办成功后的喜悦,愈是接近医院,他的心情就愈发得烦躁起来。他挪动身子,目光不离窗外,忽然沉声问道:“阿瓦隆现在几点了?” “什么?”尼玫一愣,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但她很快就为自己的反问而感到羞愧,“哦,请稍等,先生。”她匆匆打开手机划到世界时钟一栏:“那边是凌晨三点。” 乌瑟轻叹一口气,就在阿古温停车时取出自己的手机,他没有等待阿古温来打开车门,自己走了出去,车外寒冷的空气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寒气,清了清嗓子,拨通了那个电话。 “嗨!盖伊斯,是我。你还好吗?你夫人还好吗?对不起,深更半夜叫醒你这确实好不到哪儿去……好的好的,我长话短说:呃,你明天能搭最早的航班飞过来吗?听我说,亚瑟出了车祸,最严重的伤应该是脑部,他被送到离出事地最近的医院了……x线和CT都做过了,目前还在昏迷中,尚未脱离危险……盖伊斯,看在你是他教父的份上……行行,我不提这一茬,那么,看在你是个脑神经外科专家,救人是你的天性的份上,以及,以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不管这家医院得出什么结论……我希望你,不,我,我恳求你,我的老友,来一趟卡美洛城好吗?” 当衣着光鲜的乌瑟一行匆匆赶到玛丽医院时,所有人都向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电梯及时地发出到达一楼的提示声,门一打开,一身墨绿色长裙外罩一件驼绒大衣的莫嘉娜向他们招了招手,急切地迎上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亚瑟正在手术室,现在还见不到,随后又在电梯里向他们介绍了事发的经过。 “他们说亚瑟是从副驾驶上被路人救出来的,他坐的到底是谁的车现在还在调查中,司机不知去向,据现场目击者称,有人把司机接走了。另外,不知去向的还有另一个司机。”莫嘉娜语气平淡,尽量不给乌瑟造成更多的心理恐慌。 “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个吉普车司机?” “是的,他撞车后就逃了,也许是因为害怕担责,也有可能无证驾驶或者醉驾……”
“监控呢?那地方不可能没有监控?” “是的,警局的人回去调监控了。” 一行人来到手术室外,发现一时半会儿也无事可做,乌瑟皱起眉,只得继续发号施令:“阿古温,警局那边你找一下人,我要最新的调查进展。” “好的,先生,我先去打几个电话。” “尼玫,明天的行程统统帮我取消。后天的……待定。” “和议长见面的那个会也要取消吗?您约了他两次他才勉强答应见一面。” “一个不中用的下议院议长而已。”乌瑟有些愤愤地咕哝,来回踱了几步。但尼枚了解他,她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自己给自己找个理由。 “什么时候?” “下午4点。” “好吧。”乌瑟叹气:“这个留着,其他取消。另外,联系圣安医院,我们争取明天就转过去。” 就在此时,手术室门打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走了出来,他看上去胸有成竹的样子,径直走向之前已经来询问过的莫嘉娜。 “你的弟弟尚在昏迷中,目前算不上脱离危险,头部伤口已处理,颅骨没有问题,暂时没有检查出任何脑内伤,我们需要留他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复查后才能得出更确切的结果……” 乌瑟不耐烦地打断问:“所以结论是什么?” “你是?”医生侧目,略微皱眉问。 “他的父亲。” “哦,你好。简而言之,他什么时候能醒来我们无法预测,最终结论需要住院观察后才能......” 乌瑟毫不犹豫地转头对尼玫下令:“你去办理转院手续吧。” 那男医生惊愕地抬手向尼玫示意:“等一下。”然后不满地转向乌瑟:“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病人现在非常不适宜转院,要知道,一点点的震动都有可能……” 却见乌瑟也不理他,只是在一个号码上按下一个通话键,然后冲着手机很不客气地叫道:“安东尼,给我把你的医生都叫起来,亚瑟出了车祸,脑袋受了伤,现在在这个……这个……”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尼玫。 “玛丽医院。”尼玫赶紧接口。 “玛丽医院。你准备一个会诊班子,明天一早就要用,顺便说一句,你的老师明天也会从阿瓦隆赶来。” 中年男医生半惊半疑地问莫嘉娜:“他是在给安东尼打电话?圣安医院的院长安东尼?还有他刚刚说的安东尼的老师……是指盖伊斯吧?” 莫嘉娜郑重地点点头,转头看向乌瑟的眼神却掠过一丝阴影。 如果出车祸的人不是亚瑟,是她莫嘉娜,乌瑟也会这样紧张吗? 如果,乌瑟知道了开车的司机其实就是亚瑟的同性恋人,他还会如此大张旗鼓吗? 一想起那个叫梅林的瘦高个,莫嘉娜便忍不住再次滑动手机翻看最新消息,果然,就在三分钟前,她的手机收到了一张黑漆漆的照片,如果不仔细看,没人会注意到照片中央是一个双手被铐在铁板上的人,那人正是“不知去向”的梅林。 莫嘉娜面无表情地按掉照片,将手机塞回手袋。 此刻的梅林,已经昏昏沉沉地被关了将近两个小时。他的手指必须时常抓握才能感知到它们的存在,手臂内侧划伤的地方也有一种撕扯般的疼痛。他把身体尽量往床头挪动,以便手臂的血液能流动得更顺畅,他还屈起双膝、转动脚踝、扭动胯部,确认全身上下确实没有更多的内伤或外伤。 但在这用尽力气也见不到光明的房间里,他最能做的,最想做的,最自然而然会做的事,就是想念亚瑟。 那是他和亚瑟确定关系的第一年。 亚瑟说他大一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梅林,只是苦于不到十八岁的他还不能自由动用母亲留给自己的那份基金,因此不敢在家族中公开性向,确切说是不敢在他父亲乌瑟面前表现出一点点有可能有损于家族脸面的行为。追求男孩子这种即需要精神力量也需要物质力量的事他只得忍了又忍。 一忍再忍的结果就是他不得不和梅林保持了近两年绝世好友的关系,甚至于他的惯性思维告诉他,梅林对这份四平八稳的“友情”也并无更多非分之想。直到大二快结束时,梅林再也受不了这位卡美洛大学的大红人对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各种暧昧不清的关怀和照顾,故意找同性好友演了一出“基情大戏”后,才逼得亚瑟对他当众表白,一吻定情。 之后他们的世界便再也塞不下第三个人,两人形影不离,几乎每分每秒都要腻在一起。但这一幕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并奉上祝福的。梅林倒还好,他本就是个在感情上非常低调的人,加之朋友不多,也不需要特意向谁交代自己的私人感情进展,但亚瑟就不同了。 亚瑟是卡美洛大学足球队的队长、卡美洛大学兄弟会的现任主席、卡美洛城首富乌瑟之子,即使亚瑟很早就坦然面对了自己的性向,并且从未对信任的朋友尤其是兄弟会的那几个兄弟隐瞒梅林的存在,但作为正在为参选保守党议员做全面准备的乌瑟的爱子,亚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会让步步为营维护形象的乌瑟感到难堪。因此,他始终瞒着父亲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除了熟人以外,他也很少在外人面前袒露自己与梅林的关系。 梅林对此毫无异议,他坚信自己的眼光:亚瑟和其他那些浑身金光闪闪的金发混蛋完全不同的是——他连一颗心都是金子做的。何况他们之间的感情固若金汤! 梅林曾经单纯地想过,只要他们活得足够长,总有一天乌瑟会从政坛功成身退,到那时,他们也许会对世人公开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许公不公开已经不重要,他们的年龄和阅历会帮助他们获得更多想要的空间和自由。 至于现在这个社会,确实有很多看不惯他们这类恋情的人,但是没关系,即使是当政的保守党也没有出台规定说绝世好友不能长相厮守。只要他和亚瑟出门的时候不牵手,不接吻,不用火辣辣的眼神注视对方,大多数吃瓜群众就分不清他们到底是恋人还是朋友。 当他把这些想法说给亚瑟听时,亚瑟习惯性地仰起头哈哈大笑,他毫无顾忌地说:“如果我们活得不够长呢?” “你这抓的什么重点?再说哪有人这样诅咒自己的?” “你既然假设我们活得足够长,那我也能假设我们活不了那么长。” 梅林抿着嘴有点闷闷不乐,他差点就说:“总能活得比你父亲长吧。” 亚瑟知道他的心思,他揽过他的脑袋,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轻轻一吻,柔声说道:“白痴,哪里需要那么长时间?等我完全接管了母亲留给我的基金,毕业了再找份工作,我就会跟父亲摊牌的,到那个时候,就算他反对我和你在一起,甚至逼我脱离家族我们也不怕没饭吃了。” 站在亚瑟的考虑角度,梅林相信他所说皆是出自真心。亚瑟在大学里修的是双学位,学业出众,即使没有家族产业的支持,仅靠他自己的才能找个工作从头做起也并非难事。大多数大学毕业生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嘛!富二代为何不可以? 但梅林是善解人意的,他不希望自己所爱的人是为了自己而和至亲闹翻,更别提鉴于自己父母双亡的悲惨命运,他有多渴望得到来自双亲的关爱。 因此他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父亲确实寄希望于你来做继承人,你也不必刻意推辞,没有比家族企业更能包容你适合你的资源平台了。而且,如果你能在行业领头羊的深水中自由徜徉,这本身就是对你能力出众的直接证明。到那时,你的父亲可以顺利安心地跨入政坛,你又能在莱恩集团游刃有余,说话岂不是更有底气?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也只有他这一个父亲,还是不要走到互不相认的那一步为妙。” “你就不怕我到时候忙得没时间陪你?” “我又不是要你包养的甜心男孩,我有自己的事业追求。”梅林伸出双手勾住亚瑟的脖子,“再说,我也不相信你会‘一有钱就变坏’,所以你就放心去做你的继承人吧。” 还未到正式做继承人的时候,亚瑟就先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对梅林的爱可以超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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