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栖梧宫总有人焚香洒扫,寝殿内床帐亦是干净温软。 自从在蛇山拜了天地,二人便匆匆赶回天界,还未曾洞房花烛。各种缘由,都是顺理成章。 旭凤的寝殿其实安静空旷,待他招手将床帐降了下来,欺身吻上,润玉却顿时觉得逼仄嘈杂。 这寝殿他少时也是来过的。隐约记得是太微勒令旭凤背书作文,旭凤背不下写不出,润玉便来陪他熬夜。待功课事了,两人就并排躺在榻上望着帐顶聊天,虽然总是没聊几句就累得睡着。 旭凤只觉得哥哥能陪他做这么辛苦的事,实在是个太好的人。 如今却早不满足于这样的陪伴,尽管润玉已经辛苦得多。 旭凤拥着他说,我受不了一个人,若真的要死,定会让你来救我,或是陪我。润玉才在这奇怪的安抚之言下耽于缠绵。 可是旭凤才说看重心意,如今却也不等润玉表示心意了,只是随着自己喜欢,搂着对方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身上。润玉想挣动时被他圈得死紧,待顺从了,又被折腾得被迫搂紧他的颈项。 少时他们在此背书玩耍。润玉曾握着他的手临帖习字。 玩闹时也曾搂抱摔打,百无禁忌。 手上从来温柔。拥抱从来不冷不疼。 可如今他们的手在做什么。如今相拥又是何种情状。 润玉分不清是自己这样想了,还是旭凤故意传音入秘。万千思绪混淆一处,他无暇掩耳塞听,只自欺欺人地紧闭双眼。只是如此一来,从身上抚触,到体内灵力的戏弄流转,都愈加清晰。 他这样瑟缩屈从,倒让旭凤愈加放肆大胆起来。唯有偶尔轻吻,才将一切矫饰得仿佛只是一个温柔拥抱。 “洞房有了,还差花烛。”旭凤拨开他下颌的汗湿发丝。 “……不要。”任旭凤曾经如何夸他好看,润玉仍然指望这夜色与纱帐作为遮掩。 其实纵然点了灯,也不是一览无余。如今青丝披散,柔滑冰凉地垂落胸前与背后,仍有半明半昧的风情。 旭凤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遥遥一指,寝殿一角便微亮起灯,幽幽照着局促角落,光芒远不能及帐中。他本是想逗润玉,无意一瞥亮处,却顿了动作。 “也罢,人间颇多喜俗,换一样也无妨。” 他说着灭了灯,却伸手一招,自那角落浮起一线幽暗细影,飘入帐中,落于他手。 了听飞絮总是受不了仙子们软磨硬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些红线不小心缠在衣衫上、落在房中。旭凤管不过来,只作视而不见,如今却派上用场。
一星冷焰沿红线拂去,清了旧有的浮尘夙愿,又寄新情,涅槃一般。 第一次相赠,少年是真,红线是假。第二次,红线是真,少年一世却是短暂幻梦。如今红线与人都真切地在他手中怀里,总不会再有差错。 两人发丝本就紧密纠缠,红线随便一绕,就结在了一处。
第24章 1. 了听和飞絮觉得,二殿下此次回来之后,有些不同。 此前他操心的事情很多,总希望人人都好,希望天帝天后之间、帝后和夜神殿下之间、天后和锦觅之间、水神和天帝之间全无恩怨,一团和气。 起初大部分人还卖他面子,或是懒得理他,他也未觉不妥。直到夜神殒身,才似乎突然认识到自己并无多大面子,便也不要脸了,从此旁人如何,尽皆扔开。 所有的在乎都在兄长身上孤注一掷。 如今他回天界,笑得没有从前多了,眉宇间却透出不羁和餍足。他不再到处劝说别人如他的愿,所求所想也似乎更难猜透。 天界与魔界战事一触即发,润玉念及邝露劳心日久,严令她回太巳仙人府陪伴父亲,不许回璇玑宫。 旭凤对此赞同,璇玑宫打扫好了也不让润玉回去。他明里不愿插手战局,暗中却也不愿将士枉死,仍在别处约了破军等人商议军情。 润玉有时也不知道他的去处,但并无过多担心,每日自去省经阁与布星台,查阅摆弄星盘阵法,琢磨如今困局何解。 这日旭凤临出门前,从头到脚端详润玉。夜神一身银白绸衫,端庄规整如常,他却非要挑出毛病似的,站在原地看半晌,又凑近一步看半晌,最后半真半假地说:“你的发簪歪了。” 说罢伸手给他扶。 润玉任他折腾,顺从地别过头,笑了笑。旭凤却没笑,道:“我看你在查湮月之论。” “你何时如此沉得住气,憋一晚上才问。”润玉没有否认,只想起他昨夜的确将自己拥得死紧。 “不比你,憋一晚上还不告诉我。” “我还未全盘弄清。”察觉到旭凤又在寰谛凤翎中注入一股灵力,润玉握了他的手,“倒是你,如今两界皆在留意你的动作,务必万事小心。” “我定尽早回来与你商议,你不必再查了。”旭凤抬手一招,润玉绘到一半的阵图从屋内镇纸下脱身,飞来他手中。 他看了一眼,将纸张折好收入袖中,又抬眸与润玉对视:“你等着我。” 2. 至于为何隐有不安,他二人心照不宣。心宿中的庶子之星,近日泛起青光。 润玉担心自己会给旭凤惹出什么麻烦来,旭凤则是担心润玉为了不给他惹麻烦,又会做出不告而别之类的事。 今日本有倦意,为求安心,润玉索性连门也不出了,留在栖梧宫拟画阵图。 少时习字,面对空空纸张,总有惧意,生怕握笔生疏笨拙,糟蹋白宣。旭凤亦有如此时候,又不肯开口露怯,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善解人意,握了他的手落下第一笔。 润玉方忆及此,才要展颜,却察觉周身一道阴寒气息,敛了笑意。 冰针擦过纸面,在落笔处晕开浅灰色的墨点。一人瘦削身形,黑袍繁复,幻形现身。 是如今魔尊,固城王。 润玉抬眼,坐端身子,不动声色地搁下笔。栖梧宫结界并无扰动,灵识扫过之处,了听飞絮也仍言行如常,全未察觉此处异动。 “我道阁下只会临阵脱逃,不想还有先发制人的时候。”润玉轻笑。 穷奇暴亡时固城王先行逃离,是坐收渔利,所获颇丰。是以听润玉如此说,他倒有几分得意:“夜神当日自散灵力,收束穷奇凶灵,我此来便是感谢如此宽宏义举。” 他意图谋害旭凤的账还未算,润玉便不客气了:“你有什么谢礼,抵得过我救命之恩?” “我知天界亦在内斗。”固城王道。 “夜神殿下,我帮你赢。” 润玉本在奇怪,军中不可无将,固城王为何冒险亲来,而且目标不是旭凤。 未及细想,便觉有灵力铺面而来,直从胸口砸入,灌入全身。 这是应龙水属灵力,本就是他的,当初被固城王用陨魔杵,随穷奇的灵力一同收走。如今对方手中也正是陨魔杵,水灵便是从那里涌来。 只是这灵力如今还来,隐隐夹杂几分失控。润玉抬手画印,想要抵挡,却只觉一股凶流邪气强行融入气脉,激得他气息不稳,周身颤抖。 他近日的灵力全耗在布星台,如今摇摇晃晃,想站起身,却最终跌坐在地,水灵卷起风来,衣袍发丝翻飞,满桌纸笔揉碎。 识海被一缕杀欲翻搅。 太微想要你的命。 他的嫡子,却愿意把命给你。 既如此,还不拿着。拿了你就能赢。 能得到的,尽数吞噬,你就能赢。 “……滚!” 润玉伏在地上,额上有汗直直滴落在地。他以肘勉力支撑身体,嘶吼道。 可他的声音未能盖过脑海中的邪念。 意念被绑架,神识被抽离,这场景似曾相识。 难道又是观心咒? 混乱中他皱眉凝神,冰剑凭空勉力凝出,直直飞刺而去。 固城王轻笑一声,闪身躲过,任剑端扎进殿墙结界中。 并不全像。观心咒是深缠灵识脉络,窥伺神识,如今灵潮则是霸道,强加欲念,令人思不由己。 凶念席卷中,润玉强自定下心来。 他分辨出如今自己灵识渐弱,但那强占识海的凶念不是他的,他亦分得很清楚。 纵使全力抵挡,他如今也无法与穷奇之力抗衡。若要说观心咒曾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便是逼他将识海各处灵识一一观清。有所察觉,方能有所隔绝。 润玉便将心上最后一丝清明全力护住。 这不是我,我不恨旭凤,亦不想杀他。 “你上次死得也太轻易。” 固城王前几日按兵不动,便是在等如此时候。所谓湮月,便是可趁夜神式微,借那心后星的凶兆,让天界后院起火,当胸一剑,再好不过。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润玉徒劳抵抗,手中的陨魔杵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灵力,冰蓝水灵之内,隐隐浮现青光。 “至少要大杀一场,才不枉此生……你说是吧,穷奇。” 3. 夜神走火入魔,灵力暴涨难以自控,已现了应龙真身,直奔忘川而去。 旭凤得知此事时,阵前已乱。将士焦急的传令,远天隐隐的龙吟,仿若当头棒喝。 润玉为了镇住星盘,大耗元气,灵力低弱,灵修都补不回来。若非有人设计,哪来多余的灵力走火入魔! 他一路疾行,面前掠过多少雷霆雨雾,全然未觉。此时脑中的画面,尽是当日临渊台上看到的景象。 润玉发丝披散,身缚铁链,说:“你杀了我。”瞳孔中泛着荧绿的幽光。 除去这抹异色,他眼中便再无光彩。 他说,我也曾爱过。 他说,我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他借穷奇之力和旭凤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架。 有锦觅之死拦在他们中间。旭凤无法思考别的事情。 比如自己散去一半修为,如何还能与吞噬穷奇的润玉打了平手。 比如润玉究竟是真的可怜,还是在做徒劳的补偿和辩解。 他没有细听细看,别开了眼。 而今情状,仿佛因果轮回,在劫难逃。 总有人逼着润玉恶灵缠身,逼他恨逼他杀,仿佛永远见不得他干净。 而自己……是不是真的没用,凤翎是不是有名无实,才一次两次的看不住他? “那条龙……”副将被旭凤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赶忙改口,“夜神殿下似是失了神智,一直在云中翻腾,阵前雨雾交加。目前倒是暂无将士丧命,我等已全力备战。” “还准备什么,撑伞避雨吗?”旭凤咬牙斥道,“还不和开战。” 破军从后面跟上来,闻言一怔:“殿下,天帝陛下尚无旨意……” “我命你们开战!” 他将手旁伸,不过片刻,竟有一柄脱壳之剑携着朝霞赤色,破云而来,稳稳冲进他手中。正是赤霄剑。 此剑曾认旭凤为主,纵然被太微收回,施了封印,也耐不住他盛怒之下强行召唤。只是此举自损,旭凤只觉心门一烫,喉间便有血腥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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