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众人齐聚，甚至还有无意中闯入的金凌，却独独没有人通知我。
果然不是我的错觉，魏婴共情之时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金光瑶本就身上有洗不干净的地方，大部分都是聂大哥所知。
听着一句一句的质问，我甚至不知道我此时出去，大殿之上言笑晏晏、从容解释的金光瑶会不会想看到我。
他们给了他解释的机会，而给金光瑶机会，就等于让金光瑶赢，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外患已经解除，内忧却真的出现了。
此时此刻，金光瑶的权势可算通天，他已经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宇内无敌。
金子轩要问金光善和金子勋到底怎么死的，聂怀桑要问聂大的死因，长兄也要问金光瑶到底怎么想怎么做的是否违背道义和良知，温情要问当年是否别有内情，江澄扶着温情，二哥跟着作为证人的魏无羡。
然而，金光瑶如何能让自身置于险地呢。
这群人，连同本就实力低微的师姐统统被封禁了灵力。
我甚至能想到，他是如何不疾不徐的上香大拜，视众人如无物。
这庙内各处有不少于五十的金氏门生，庙外守着不下一百人的金氏子弟，保证这些入了虎口的羊逃不出去，生死只在金光瑶一念之间。
他其实是个感情浓厚也单薄的人，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也没有让他对这世间多一丝怜悯，只有利益和感情可以动摇他。
而他的感情，太吝啬。
于他而言，留着其余三大世家一起承担保守派的压力的岁月结束了，三大世家甚至在毫无防备的被他渗透，一夕之间他就可以瓦解其余三家的势力。
比起温若寒，他要可怕太多。甚至于，我一直在从中推波助澜。
九州分裂的太久了，她需要统一，她困苦的人民也需要统一。
魏婴很聪明，却和现世脱钩太久了。
他不知道，金氏早就拥有了对抗全世界的实力和底气。
穷奇道，不夜天，是金光瑶背的个大黑锅，其实也不算黑锅。
因为他确实推波助澜了，给金子勋下咒的也确实是苏涉，吹奏乱魄抄的也是苏涉，苏涉是金氏门下各个宗派中最得力的部下。
苏涉的乐理是我教授的，当年蓝氏外门精英几乎都是我一手扶植起来的。苏涉那糟糕的全无灵性的极为擅长黑暗系的音乐，师承于我。我太清楚了，苏涉的乱魄抄没那么大威力。他只是在魏婴阴气反噬的时候，恰好出现，推了一把。
为此，我从蓝氏借走了鞭子，苏涉甘愿受我五百鞭，他没死在我手里，留着命天南海北的跑，一点点积累功德，去赎罪。
因为他是金光瑶的得意门生，我内心有私，没有真的杀了他。
金光善是金光瑶弄死的，甚至金子轩的金丹都是金光瑶弄没的。
聂大不是金光瑶杀得，但是他确实弹奏了有问题的清心音。
这些，我通通都知道。
一如他了解我，我也知道他所有的事。
然而，没有人能让金光瑶去承认这些事。
就算有聂大的共情，有妓子和丫鬟的证词，金光瑶在占据绝大优势的时候，也敢空口白牙、颠倒黑白。
只有他故意纵容薛洋这件事，我不知情。
而这件事，造成了义城全城被灭，这是我的罪孽。
我大哥、二哥、魏婴、金子轩、阿姐、江澄、温情等人全都是情感动物，只有一个聂怀桑有一点天分，却都浪费在日日享乐里，他们没有人拥有足够的政治觉悟。
否则，他们不会全部聚在一起来质问金光瑶，甚至选在云萍城这个金氏实力极大的地方。
这不是摆明了羊入虎口，等着被一网打尽么。
江澄恐怕根本不知道，云梦的腹地已经被侵蚀的差不多了。
他们最笨的一点就是，没有人告诉我。
简直了，一群笨蛋啊，这都是。
大家都问过了，什么满意的答案都没拿到，还险些被金光瑶气得吐血。
金子轩是真的被金光瑶气吐血了，阿姐心疼的直哭，金凌蹲在旁边，一会儿看他爹，一会儿看他小叔叔。
聂怀桑躲的最远，问过聂大不是金光瑶弄死的，就躲一边了。
魏婴问来问去，和金光瑶打机锋打的我都替他捏一把汗。
温情插不上话，也不知道怎么张嘴。
某种程度上，金光瑶才是他们全族的救命恩人。
江澄看着媳妇，全无所谓。
左右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他并不觉得金光瑶会把大家弄死。
其实大家也没打算怎么着金光瑶，毕竟是弄不死他。弄不死他，还跑来质问，无非就是仗着大家感情还不错呗。
没想到金光瑶仙督当久了，他和颜悦色的时候平易近人，他被人威胁之时，也会反应过度，直接
把大家全控制起来。
最后，金光瑶大获全胜。
只有我大哥还没说话，我总有一些不详的预感。
显然，金光瑶也不想让他说话，数次打断他。
我在密室里安坐，外面闹闹哄哄。
温宁提着霸下跑了进来，金氏门人靠着人海战术，死死挡住他。
忍无可忍，我一脚踹开暗室的门。
金光瑶本来还得意非凡，怼这怼那，气焰嚣张，见我从里面出来，瞬间哑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我顾不得理会屋里这一帮傻瓜，先去外面解决了失控的温宁。
这些年，要如何制服傀儡，是我学的最多的功课。
就算是发狂的温宁，也逃不脱我一掌一针一道符篆。
挥退众弟子，我又反身回到大殿，顺便关上殿门。
给婆母上了一注香，暗地里告罪，打扰她了。
“长兄，你的问题，还是问我吧。”打掉金光瑶的手，我不去看他惊慌的小眼神，免得忍不住揍他。
长兄几番开口都问不出来，最后长叹一声，不问了。
见他终于退了回去，我暗暗松了口气。
环视一周，大家有志一同的隐瞒了我，导致都不敢看我。
“冰儿，冰儿，你来多久了。”金光瑶试探的问道。
“三哥，我比你们早到半个时辰，我什么都听到了，三哥你不需要隐瞒。”转过身，站在金光瑶面前，我踏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
自从他们结拜，我就一直称呼金光瑶，我的夫君，为三哥。
“冰儿，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我······”金光瑶握着我的肩膀，他有些结巴。
“不用解释了，我全都知道。”我面无表情，看着金光瑶的脸色从红转白，从白转灰。
“新的高产水稻已经研发完毕，但是推广的不好。明年之内，我要这种稻子从长江流域种到珠江流域。卜算三年后有北旱灾、南洪灾，必须准备出足够的常平仓库存，我要二年后满额的常平仓。”
金光瑶的脸色由灰转白再转红，他忙不迭的答应了。
这是我一直在与他争论的一件事，他始终不肯答应我去做，因为无利可图，也因为时至今日，收买人心的政治秀，他觉得没有必要了。他的善良和悲悯是有限度的，他最先要保护的永远是兰陵金氏的利益，在此之外，才有其余人的份儿。
他心中有天下，所以当初我选择相信他；但是他心中也没有天下，所以我选择就近看着他。
所有人都秉着呼吸，看着我们夫妻两个讨论一些完全无关的事情。
平民百姓，从来不在他们眼里。
“冰儿，我都答应你，我们回家好么？你跟我，我们回家好么？”金光瑶又试探着拉我的手，就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此事一了，义城之事，我不会再提。”
用功德换罪孽，希望稍微告慰在天之灵，这也是我仅能做到的了。
“三哥，今日事，你准备怎么办？”任由他拉着我的手，我反问。
“子轩受伤了，我会送他们回别庄修养。其余人，当然是各自回家去。当然，只要你想，都去金麟台做客也好。”
眨巴着大眼睛，金光瑶语调轻柔，神态温和。
“咸宜，等等。”温情终于憋不住了，我歪头看她，希望她不要问，最好什么都不要说，此时此刻，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可是，她仍然问出口了：“当年，当年，你是怎么救出我们的，你是怎么把我们送去蓬莱的。现在可以说么？金光瑶，咸宜答应了你什么？”
长兄蓦然回头，极其诧异的看向我们。
“我与三哥两情相悦，要他帮点小忙，他当然义不容辞。”这次轮到我坐蜡了，硬着头皮瞎扯。
十六年了，温情不问，如何在此问出口，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你说你当年找金光瑶交换了什么我都信，唯独这句两情相悦，我不信。”温情含着两包眼泪，“蓝大哥说，当初金光瑶找到他，说你们早已，早已互许终生，你爱他极深，所以今日之事，不能叫你来，以免你难堪。”
“蓝咸宜，你告诉我，当初你的七情六欲还封禁在阴虎符里，你是拿什么和他两情相悦的。”
“七情六欲！封禁？”长兄莫名开口，“咸宜，你的七情怎么会？当年？当年我问你之时，你······”
我闭了闭眼，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何在此问这个问题，十六年过去了，重提旧事有意思么，我们两个孩子都十三岁了，还要去纠结当年我有没有七情，是个什么逻辑？
“魏无羡，可以作证。”温情抹掉眼泪，冷声说道。
金光瑶紧张的看着我，我简直想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长兄说道：“阿瑶，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一件事一件事的告诉我。”他不再看我，直接去问金光瑶。
金光瑶说好。
长兄问，你知道咸宜的七情封禁么？你当初跟我说，你与咸宜互许终生之时，你知道么？
金光瑶说，我知道。
长兄问，阿瑶，你向我蓝氏求亲之时，是因为爱咸宜，还是为了继承金氏。
金光瑶看着我，不说话。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当然都想要。
长兄问，阿瑶，当年你让我在咸宜清醒后第二天为你转达婚事之意，你是不是在那之前威胁咸宜必须嫁给你？
金光瑶点头。
我去，金光瑶你不是很会狡辩么，怎么大哥一问你就这么诚实啊。
长兄不问了，他开始哭了。
“三哥没有威胁我。”我想了想，决定解释一句。
“他没有威胁你，那你为什么嫁给他？”温情说道。
“因为我爱他。”我反过去攥着金光瑶的手，“阿情，当年世家子弟中，他是最好的，嫁给他，我很幸福。”
“今日说这些，阿情你在想什么？”你不觉得问的晚了么？
“是共情。”温情低着头，“魏无羡无意间和你当初留下的那柄小木刀共情了。”
“我们看到你们，经常争吵，我以为······”
我还没死呢，也能共情？我去，你们都看到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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