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松了口气,放开玻璃跌回椅子里。 经过这次糟糕的会面,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 治君又开始对我的消息已读不回,完全中断了交流,不过我心态很平稳,至少他还是会看消息的。 除去固定的“早安”和“晚安”,我照旧每天给治君发一堆短信,分享有趣的日常。废弃垃圾场成为我最近的打卡地点,我时常在这一呆一下午,乐此不疲地翻找被人遗忘的惊喜:可能是一沓作文本,一个凹陷的八音盒,一张放飞想象的涂鸦…… 十二月初的一个阴天,我提着一捆旧报纸从废弃垃圾场钻出来,在返回宿舍的途中经过收容所办公楼,发现一群外来者正聚集在楼下。 看守员队长和医疗点负责人作陪,对那群人态度十分恭敬。唯一一个穿着西装的黑发男人站在两方之间,和一身齐备作战服的白种人相谈甚欢,伸手请他们上楼。 这画面实在古怪,我下意识放缓脚步,盯着那群像是军营里出来的外国人小队打量,看到他们作战服背后统一印着一个图案。 红与白相间的伞形标志。 “嘭”地一声,旧报纸脱手落地,魂不守舍的我蹲下身去捡散乱的纸张,恰好抓住一份两年前的《横滨日报》。白纸铅字,头版头条,印着当期的特大新闻。 ——《安布雷拉日本分社高层全灭,‘彷徨之刃’挣脱天罗地网出逃!》
第13章 冬(一) 【对‘彷徨之刃’的搜索持续了两周,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警方初步判定其已逃出包围圈,决定扩大搜索范围。而在警方继续追捕‘彷徨之刃’的同时,安布雷拉总公司开出了百亿日元的天价悬赏……】 指尖随着文字划过泛黄纸张,落在最后一个句号上。我盯着报道结尾恍惚了好一段时间,明明这些天把这张旧报纸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却仿佛还无法理解内容似的,又想重头开始阅读。 “刷啦”,报纸被抽走了,我惊悸地抓了个空,茫然抬头。 “我说啊,寻光,你到底怎么了?”微微弯腰盯着我的前辈语气严肃,一根手指点了点我额头,“一直攥着这张旧报纸不撒手,做什么都迷迷糊糊的……” 我低下头,抚平起皱的床单,有些犹豫地回答:“总感觉……有点熟悉。” 前辈坐到我身边:“那不是当然的嘛,这新闻可是当年的全国头条,悬赏金听说到现在还没撤下去呢。” “是吗。”我忍下缺了一段记忆引起的空虚感,接过报纸折好,塞进床头柜。 见我恢复正常,前辈放下心,伸懒腰伸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我。 “前几天投资收容所的制药公司派人来岛上了,你知道这事吗?” “西海普制药公司吗?”我对这家公司不太了解,只在签合同的时候看到过名字。 前辈点头,表情带着微妙的敌意,站起身走到窗边。 冬季的孤岛几乎见不到太阳,今天也阴云沉沉,前辈看着外面萧索的景色,陷入某种思绪。 “西海普派人,是为了接待另一家公司的来访人员……”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释,“来访的那家——是安布雷拉。” 西海普为了和跨国龙头安布雷拉取得合作,安布雷拉为了重新进军日本市场,在两方利益一致的前提下,促成了此次出访孤岛收容所。 从前辈那得来的消息,让我生出了危险感。 就算我对公司运营不太了解,也觉得这安排莫名其妙:访问去总部、去大城市不好吗?孤岛收容所老旧得脱离了时代,连新闻传播都慢本岛几天,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值得一观的地方…… 但有关两家公司的疑虑很快被我抛之脑后——治君生病了。 之前监控里有看到他咳嗽,我立刻去医疗点开了药送过去,却没想到病情会突然恶化。我不禁自责起来,那次会面后我显著减少了查看监控的频率,好像担心治君能透过屏幕抓住我似的,才会发生连他住进了医疗点才后知后觉的疏漏。 因为遍寻监控也找不到人影,惊慌失措的我直到撞上看守员才得知治君进入医疗点接受治疗的消息。 我忧心忡忡,不知不觉走到咖啡店,理智勉强记得是晚饭时间,就推开了门。 点的还是常吃的简餐。店里人不多,背后卡座有收容所员工在窃窃私语。 “消息保真……” “……安布雷拉选收容人干什么?奇怪……” 不经意听到关键词的我倏地攥紧木筷,胸膛中,心跳陡然加速,一种前所未有的燥怒感涌动起来。 我撂下筷子两三步夺门而出,冲向医疗点。 “您、您好!请问收容人‘治’住在、住在哪个病房?我想探望他!”几乎是百米冲刺抵达导诊台的我顾不得喘匀气,立刻向护士小姐询问到。 值班的护士诧异地看我一眼,低头翻了翻册子,温柔回复:“对不起,病人现在不接受探视,您过几天再来吧?” 我平复一下呼吸,解释说:“我是他的辅导员。” “对不起,”护士小姐还是那副职业性的温柔笑容,“病人现在不接受探视,辅导员也不可以。” 心沉了下去。 我最后努力到:“可是,以前都没有限制的啊?为什么忽然不准探视了?” “医疗点修改了规则,具体内容您可以到入口处的公告栏看看。”护士小姐回答。 不得不沉默的我,在失速的心跳中听到了某个朦胧的声音。 【新一批检测名单是……‘治’……】 我猛然回头,视线捕捉到转过走廊进入医疗点深处的医生背影。那声音瞬间清晰。 【人数够了,就这样交给安布雷拉吧。】 头晕目眩,一片拼图自脑海深处浮现,补上空缺记忆的一角。 “妈妈!爸爸!我考上了!”年少的我在欢呼,“是安布雷拉医学院!之前学院的教授来校考察的时候,夸过我有天赋——我真的考上了!” 视线与往昔重叠,一份沾了血的录取通知书被撕碎用力掷在地上,我努力稳住身体,看着那个年少的我咽下腥气和眼泪,像牲畜一样被按倒在地,还抵死挣扎着嘶吼—— “这就是你们说的‘天赋’吗?!”
第14章 冬(二) 大脑像是要融化了一样,在随着记忆碎片到来的、突兀的高热中,维持思维变成了一件尤为艰难的事情。 幸好我出门前仔仔细细化了妆,才没让过于苍白的皮肤和泛着不详红晕的脸颊暴露出来。 眼前迈动的低跟鞋停下了。 “小森护士?”护士长颇为严厉地叫着我目前伪装身份的姓氏,转过头来,锐利目光投射而下,直刺向我,“打起精神,别给西海普丢脸!” 我定了定神,温驯地垂眸:“是,我明白了。”挺直脊背跟上她的步子。 护士长满意地移开注意,继续“哒哒”往医疗点深处走去。 深呼吸的我不期然想起被迫被我顶替了身份的小森小姐,对方发着抖给我递护士制服的样子实在让人大生怜悯之心,就算我再三保证不会牵连她还是一个劲掉着眼泪,好像我是什么恶魔似的…… 我的行为的确既不符合法律也不符合道德,但是——看在她同样不是善人的情况下,就互相原谅吧。 我这样想着,慢吞吞调整了一下口罩。 医疗点深处有一架直达地底的电梯,护士长用指纹和虹膜开了门,我低眉顺眼地跟着走进去,看她按下唯一一个楼层。 失重感持续了十来秒,“叮”地一声,门开了。普通员工想象不到的庞大地下设施徐徐映入眼帘,和地面的老旧落伍截然不同,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科幻感。 我跟着护士长一路走向核心区域,在最后一扇门打开后,终于见到要找的治君。 他躺在手术台上,任由一群白大褂在身上比划各种仪器,神情几乎称得上空茫。我缓缓、缓缓地吐了口气,抬眼面无表情地旁听那些人对话。 “各项测试都没反应,的确是个普通人。”安布雷拉小队的成员下了结论。 收容所所长谨慎地追问:“真的?这家伙古怪得很,是不是再多测一些项目……” “不必了。”依旧全副武装的队长淡淡打断了他,“别在普通人身上浪费时间,换下一个。” 西海普派来的人没有表示异议,抬眼看了下护士长。接收到指示的护士长吩咐我:“小森,送他回病房。” 我应了声,走向费力坐起的治君。他套上病服,撑着手术台边沿下地,却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被我千钧一发间扶住。 我紧紧握着他隔了层衣物还是十分冰冷的手臂,看着由于镇静药物过量而呆呆垂着头的治君,用力咽下淤塞在喉头的燥怒,拼命缓和情绪。可是,下一秒,那些沉重的情感就翻了倍地喷涌上来,让我霎时停住动作。 在周围用以检测“非常规”的仪器跳出提示前一刹,一只手稳稳扣住了我手腕。 治君抬眸轻轻看了我一眼。肌肤接触,传来一阵冷意,使我陡然清醒,即刻去瞟仪器。 那些屏幕好端端地暗着,只有护士长压低声音呵斥:“小森,磨蹭什么!” 我低头道歉,扶着似乎控制不好身体、走得歪歪扭扭的治君沿着另一条通道返回了医疗点。 前台的护士小姐换了一副炽热数个八度的真诚笑容,和我打招呼:“小森前辈,辛苦了!需要帮忙吗?” 她作势要走出前台来扶治君,我立即模仿着小森小姐的声音客气疏离地阻止她:“不用了,你把他的病房号告诉我就好。” 得到了号码的我在护士小姐眼巴巴的目送中拐进病房,关上门。 单人病房里只有我和治君,还有墙角默默运作的监控,但我已经顾不上思考监控了,理智最后提醒我监控室一般只有检修和需要查找什么才有人,就痛快让位给决堤的情感——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恐惧残留的心悸仍然让我止不住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一味抽泣着。 太难看了!在治君面前头一次失态,我一面埋怨着自己一面庆幸还有口罩挡着,抓紧他的两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抽出来给自己擦擦眼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的治君站稳身体撑住我,任由我发泄着。 在他开口或许要继续说些推远我的话之前,我打断了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到。 “我要治君活下去!” 即使被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仍然毫不退让地迎上了他的;就算带着哽咽,说出的话也依旧清晰可辨:“治君明明是想活下去的!为了寻找‘生’的意义一直在求救……要是真想自杀的话,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或许是我自以为是地下了判定——但是,唯独这个人,这个要离去又忍不住回头、被这无情又多情的世界所迷惑的人,这个为了寻找立身于此的价值不断彷徨着挣扎着的“野犬”一般的人……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5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