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扬州城盐政林老爷家的夫人林贾氏刚刚过世,两家连有姻亲,虽然不近,但由仪既然已经到了扬州,少不得得上门烧一炷香。 “郡主,素服备齐了,您要带着姑娘一同上门吗?”辛夷仔细将一身素衣叠好,对歪在炕上翻书的由仪轻声询问道。 由仪伸手抚了抚那湖蓝衣裳上以月白丝线勾勒出的云纹,闻言随口道:“不了,明日你留下照看蓁蓁,我带着白芷出门。” 辛夷一愣,然后轻轻点头,答应了:“是,奴婢知道了。” 其实算起来,蓁蓁如今还没满周岁,由仪敢带着她乘船南下也是艺高人胆大,不过总归小丫头身体健壮,一路下来也是平安无事,反而比在京中的时候活泼不少。 掐丝嵌珠的镂空银凤头,凤口衔出一串黄豆大小的珍珠穿成的流苏。 这在由仪诸多首饰中并不算极为夺目,但是上门参丧仪,若是打扮的多华丽夺目可就惹人恨了。 林家祖上四代列侯,在江南之地颇有底蕴。 林如海虽然只是个巡盐御史,却是个极重要的官位,品级不高但地位特殊,又在盐政之中揽财无数,林府想要不奢华,也难! 不过到底南地建筑以精巧为上,不似北地以恢弘华丽为每,自正门入内,三步一处景致,精巧别致。 就连庭中山石树木都有一股天然之气,由仪便在心里琢磨着在南地置一处宅子,好生布置一番。 林如海当年探花入仕,即便已经人过中年,但也仍是一副儒雅俊美的样子,身上自有一番文人风骨,实在不像搅在江南这一摊浑水中的人。 “郡主。”林如海对由仪躬身一礼,又道:“内子病逝,劳郡主驾临,只是内中忙乱,若有怠慢之处,请郡主见谅。” “不敢当。”由仪侧身让过,眉目淡然:“此番来不过拜会一二,为尊夫人上柱香,即刻离去。” 林如海闻言,眉眼中带出了两分淡然来:“既然如此,郡主请吧。” 由仪于是施施然入内,掐香对着灵柩牌位拜下,一举一动端庄持礼,纵然满屋子人都在注意她,也挑不出半分不是来。 巡盐御史的夫人过世,扬州城大小官员、商人自然都上门拜见表示哀悼。一屋子女人或是诰命或是商妇,一个打扮的虽简单,却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她们自然都听到林如海在外头对由仪的称谓,消息灵通的此时已经知道了由仪的来历,想要上前攀谈两句。到底在人家灵堂里,怕犯了林如海的忌讳,只能遥遥一礼,指着稍后有什么时间来和由仪“交谈”拉关系。
由仪又看了看灵前伏在软垫上哭泣着的小女孩儿,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生的粉雕玉琢的可爱,一双眼却红彤彤的,肿的与核桃一样,摇摇欲坠的令人心惊。 由仪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她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这般场面对她而言已是平常,不是她天生多无情,只是悠悠岁月长,她这一腔沸腾热血早在漫长岁月中变得冰凉无情。 原地停驻半晌,她终究上前轻轻拍了拍黛玉一下,全做安慰。 旋即转身离去,没多停留。 之后的几个月里,由仪便在扬州住下了。 凭借着财大气粗的金手指,她很快就在扬州盘下了一处宅院。 扬州富贵人家多,但却处在风诡云谲之间,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也多,由仪没费多少心思,就买下了一处景致不错颇和她心意的园子。 满庭春、留芳菲。 由仪兴之所至提笔写了两处匾额为她和蓁蓁居住的院子命名,其余琐事就全交给白芷和辛夷打理。 及至深秋,荣府来接黛玉的男女船只到了扬州,又有宁府捎来的船只消息,说太太燕华有了身孕,想请由仪回去主持大局。 正巧由仪在扬州也待腻了,于是欣然带着蓁蓁上了船。 宁国公府的船只行的较之荣府的又快上不少,于是踩着这一年的小尾巴,由仪弃舟登岸,再一次踩上了长安城的土地。 贾蓉和贾蔷早得了由仪上岸的准确日子,早早带着人在岸边等候着。 见了由仪,两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都有些红了眼眶,由仪于是一一安慰过去,再道:“不是说燕华有了身孕吗?可请太医请过脉了吗?太医说怎样?” 贾蓉于是一一回话,又道:“燕华在府中操持宴席,早就等着您了,这边风大,不久站了。” 由仪点了点头,含笑道:“好。” 那边锦绣也抱着蓁蓁上了后头一辆严严实实的蓝呢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府中。 燕华如贾蓉所言,早在内仪门处等待着,五个多月的肚子挺着,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也免不了面容有些苍白,可见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由仪拧了拧眉,轻声呵斥道:“就让你们太太在这儿吹着风等着?” 下人们连忙告罪,还是燕华笑道:“是媳妇乐意了,每日在屋子里困着,也待腻了。” 由仪闻言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道:“你与我不必如此拘谨。” 说罢,由仪又示意她身边的嬷嬷搀着她,抬步进了暖阁里。 暖阁里一看就是早就收拾好的,火盆暖炕烧的暖烘烘的,暖炕上一色崭新的朱红坐褥,炕桌上的梅萍中插着娇嫩的腊梅花,令人见了便心情极好。 由仪在炕上落座,示意众人都坐,又对燕华关心一番。 燕华眉眼含笑,看着就是极幸福的样子,只道:“媳妇一切都要,太医说孩子也一切都好。” 由仪便轻笑一声,众人围坐着说笑两句,刚要命人传膳食来,那头就有人传唱“衡玉长公主驾到”。 由仪闻此轻轻挑眉,转头看向贾蔷,见他也是十分诧异的模样,于是摇头叹了一声,带着众人出门相迎。 无论如何,总归君臣有别。 转年,春末夏初之际,燕华十月怀胎平安诞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七斤八两重,褪去刚出胎胞的红彤彤之后就是粉雕玉琢的可爱了。 由仪又替小娃子操办了她的洗三礼和满月宴,等燕华出了月子就开开心心地功成身退,预备带着蓁蓁走一趟大西北。 原因是闲着的时候翻了一本游记,看到一处奇景,有些好奇,于是就做好计划和几个孩子挥手道别了。 贾蓉和贾蔷再想留下她,却也勉强不了,只能无奈送别了。 于是由仪这样一年一年带着蓁蓁在外游玩,因这世界她没来过,故而也有许多景致是她没见过的,倒也勾起了她的兴致,于是大咸鱼就带着小咸鱼开始四处溜达了起来。 到底蓁蓁到了成婚的年纪,但她这些年被由仪带着四处游荡,学了一身上乘武功,当了不知多少教派的圣女少主和隐世族群的座上宾,也看不大惯京里那些勋贵子弟了。 于是在由仪过世之后,她就别了侄儿和侄儿媳妇周游四海,一路行侠仗义,安世间不平事。潇洒恣意惹得万万人心向往之,又引得风流桃花债无数。 最后带着她收的小徒弟在一处山清水秀民风朴素的小镇子落脚,此时男女之差已不大明显,于是又教导当地群众识字明理,行医义诊,颇受当地百姓尊重。 去世之年满城缟素,史书留名,得了史官一句“瑾姑大善”的称赞。 也算不枉此生。
第23章 李纨第一 李纨。 春日午后的阳光是极温暖的,照在人身上,使人懒洋洋的。 “大奶奶好睡?”开口的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穿着桃粉素边袄儿,下搭月白百褶如意裙,乌油油的发髻上簪着些金银钗饰,腕上是金灿灿嵌着大颗珍珠的镯子,打扮的不同于旁人。 廊下坐着打络子的素云抬头看她就笑了,道:“正睡着呢,昨儿晚上兰哥儿闹奶,大奶奶陪了半夜,也没歇息好。” 又道:“平儿妹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平儿笑道:“这不,我家奶奶想着大奶奶身边的丫头放出去了不少,就让我来知会一声,明儿府里进新丫头,让大奶奶记得去挑。” 素云抿嘴儿一笑,道:“多谢琏二奶奶惦记了。” 又道:“妹妹留下吃茶?” 平儿摇头道:“不了,回去还有许多事儿呢!大奶奶既然睡着,那我就先走了。” 素云起身要送,平儿忙婉拒了,二人三推四让的,好一会儿平儿才出去。 “素云?”碧月手上捧着个小茶盘儿从屋里出来,见素云在阶下站着,便道:“平儿来了?” 素云点了点头:“嗯,说是咱们奶奶这边放出了不少丫头出去,要给补上,叮嘱奶奶明儿去挑。” 碧月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咱们府里的定例,奶奶身边该有四个大丫头六个小丫头,如今奶奶身边儿只有咱们四个,进人也是应当的,只是再进六个人,若有个心怀鬼胎的,调教起来也难。” 素云仔细思索一下:“全听奶奶的吧,左右有流清照雪咱们四个,不过几个小丫头罢了,教导得过来。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兰哥儿身边,大爷已经去了,若兰哥儿再出个事儿,可是真要了奶奶的命了。” 碧月叹道:“好歹兰哥儿在呢,奶奶这些日子虽然抱病,却也比从前开朗了些个,总能好起来的。” 这时里头传出一道女声来,调子拖得长长的,透着满满的慵懒:“谁在外头?” ——正是由仪。 素云碧月忙纷纷应了声,转身进了屋子里。 李纨居住的地方是在荣禧堂中隔出的一处小小的院子,地方不大,也没个彻底的隔断,三间小正房两旁各有两间耳房,如今贾兰就在东耳房住,西耳房做仓库之用。 四周簇拥着些花草树木并零散几间房屋,紧邻着荣禧堂西角门,小茶房离着也不过几步路的脚程,日常居住、出入也都极为方便。且这地方在荣禧堂西北角上,因地方算得上偏僻,除了平日里从西角门出入的下人仆从们,也没有旁人打扰。 若要往前,则顺着夹道子往前走,经过小茶房和荣禧堂之库房,便是王夫人之正房。 由仪过来之前,原身还沉浸在丧夫的哀痛之中,膝下幼子身子也不好,日益沉默寡言了起来,在府内更没什么存在感,就连她正经婆婆王夫人也更加倚重她的内侄女,也就是贾琏媳妇王熙凤,如今府中口称“琏二奶奶”的。 李纨的愿望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她希望儿子贾兰能够身体健康地成才,而不是好不容易在朝中出人头地就被人算去战场然后战死沙场,二来希望由仪能够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拉大观园的姐妹们一把。 这就是她这个做嫂子的心意了,那一回是本身无能为力,这一回将事情拜托给了由仪,也是破摊子破摔了。 不过那确实是个涵养极好的女子,即便是自己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也没多少底气,却仍然含着温婉含蓄的笑意,姿态仍然优雅大方,一举一动都美如画卷。 这些对由仪来说都不难,对有些人来说,你给她金银相助足以,但对于迎春黛玉等人而言,就必须得拧一拧她们的性子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5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