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非常开心,唇角隐藏不住笑意,青木一见到我就说道:“诗绪里!我发现有的人真的很蠢啊,人都认不清,呵呵呵呵呵怪不得,能和赝品混在一起的人,能怎么样呢?”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损话,内容恶毒,流淌着幸灾乐祸的毒液。 我左耳朵听右耳朵进,他口中全是自己给别人取的羞辱外号或者干脆就用贬义词代称,根本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 我装好书就打断他的话,认真道:“走吧,要早点去。” 青木意犹未尽地停下话语。 我出门时,隔壁屋的樱井夫妻正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前,他们和以前相比,太瘦了,骨肉嶙峋,双颊凹陷。 喃喃着:“不见了……我们的孩子不见了……” 女人无神的眼睛转动,看向青木,面部肌肉抽动片刻,愣愣上前:“你……你是慎一……” 青木立刻露出想要呕吐的表情:“谁是那个丑八怪啊,老太婆,眼睛不好使吗?” 他们的样子太奇怪,我谨慎地拉着青木跑了。 楼下居然拉上了警戒线,一警员拦住我,问了几个问题。 “凌晨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我在睡觉。” 他一连几个问题,最后我问发生了什么事,青木才打断对话——虽然刚刚一直面色不善地盯着警员。 “不要再问了诗绪里!坏了心情怎么办?呵呵呵这些事情就交给可靠的警察们好了,对吧?” 警员在青木的微笑下愣愣点了点头。 我临走之前,还看见一个陌生的歇斯底里的男人被警察带到这里。 目测是杀人犯。 从没见过这个人……只是有一丝熟悉,他的脸瘦脱相,整个人骨瘦如柴,状态极差,恐怕哪怕是亲生父母过来都认不出这是儿子的程度。 “……花……是花!”他突然神情激动起来,奋力挣脱,却无果。 而我在回头看,听见此话的同时,就被青木冰凉的手按住后脑,轻轻地转过来,直视前方。 他含笑道:“再不快点,就要被人占满学习间了吧?诗绪里。” 我:“……这下谁有心情学习啊。” 我是在想出事的不会是樱井吧? 走到半路,在青木骤然燃起妒忌恨意的眼神下回去。 “……我问清楚而已,你生气个什么啊。” 青木见生气撒娇什么都不管用后就恶狠狠地跟在我身后,闻言冷哼了一声:“诗绪里!你绝对被那个小鬼勾引住了吧!他可真是可恶……死不足惜……” 我重新到家,警察们还没有走,我问了一句。 ——樱井死了,被一个叫藤井凑的男人烧死的。 我恍恍惚惚的,连藤井凑这个莫名有印象的名字都没精力思考。 樱井是我熟悉的邻居,还曾经帮助过我,人之常情的会带有悲伤的情绪。 只有青木很生气,不断跳脚。 我询问了他死去的地点,去那里时发现一片灰烬,那对夫妻在神情怔怔地烧东西。 我站在他们身后。 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没有了。我越想越伤心,也跟着呜呜哭起来——哦不对,我是唯一一个像正常人哭丧一样的哭泣的。 另外的要么就是夫妻,麻木木讷,要么就是青木,嫉妒到扭曲,不断开口哔哔企图打断我的哭丧。 我顺便还帮樱井烧了件衣服。 起码认识一场,不知道上次到底是不是被神社里的青木吸引才过来帮助我,但总归是帮助过的。 我还边哭边给他烧了纸钱和自己以前的文化课作业,因为我发现这对夫妻很快便恢复状态,将慈爱的眼神投向青木。 这时,在青木的哔哔声中,我模糊的余光里突然发现那堆灰烬里,有一处没烧干净,呈现出人的一部分皮肤,像是一小块肉——刚刚还没有的,就仿佛是它自己扒开了灰烬爬出来。 下一秒,它呲溜一下有生命力般瞬间滚入了草丛消失不见。 我愕然片刻,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 ——一片灰烬,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我的悲伤情绪都消散了不少。 见了鬼了——?? 青木啧了一声,一直在我身边站着,此刻更不可能离开。 他低声道:“……真是废物啊,藤井。” 烧都烧不干净。
第31章 记忆浮浮沉沉。 那块从灰烬里逃出生天的肉块在泥土里翻滚,然后静止。 藏匿在绿色土色之下,因为大脑消失,并未产生任何记忆。 日日夜夜,太阳升起又落下,终于,肉皮表面开始鼓动,新的富江即将诞生。 几个月前的班级杀戮,将那一个青木分开,现在分布各处各地,青木们依旧不停地享受生活,愚弄人心,被杀害。 而在所有知晓“诗绪里”的富江中,无数双美丽的眼睛偶尔会看向同一个方向,隔一段时间就获取同一个仿制品的记忆——谁在她身边,谁的记忆就会被阅读无数遍。 每一个富江都厌恶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赝品,但当自己被分成几个部分,那些部分长成的富江们也开始厌恶对方,认为自己才是唯一特殊的一个。 富江们很难从现有状态中脱身,他们浸入奢华的生活太久,复杂的人际关系不能立刻斩断,而前往目的地的途中又因为本性难移而遭受无数次意外。 在诗绪里独自一人时是富江们最焦躁的时刻,没了能“感同身受”的仿制品,富江无从知晓她的行踪。 每个分裂出的意识都强烈的反抗厌恶着另一个相同的意识,但只有在诗绪里这里,[富江]才是[富江]。 是一个概念,是一个整体,同样剧烈的情绪使他们相互妒忌,又奇妙地连成一串。 在那些陪伴诗绪里的记忆里,虽然阅读记忆时会充满了嫉妒,但陪伴诗绪里的富江的行为都是阅读记忆的每一个富江真真切切会做的事。 妒忌又深情。 厌恶分裂体却又拥有着和每个分裂体相同的选择、相同的容貌、相同的性格、甚至是相同的爱情。 在这一刻,“他们”就是“他”。 例如那日,雪山之上,温暖的石洞内,富江将手臂烤红帮她取暖时,远处另一个县被杀害抛尸荒野,正巧复活恢复意识的[富江]也忽然觉得迷茫。 …诗绪里,好脆弱啊。[富江]想到。 当富江的手臂在火焰上染红,[富江]也在荒野里微弱地呼吸,他的视角与雪山的富江同调,对于雪山上富江的行为奇异地没有任何不甘不愿,也没有任何故意的嘲讽,就像是荒野上的[富江]默认自己本就会做出这样的事一样。 或者说,仿佛自己成了雪山之上的富江,就连嫉妒的情绪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千万不要让诗绪里死去。 ——千万不要死去,脆弱的诗绪里。 那一天,荒野上才复活的富江的眼睛,牢笼里被不断实验的富江的眼睛,遥远之地正训斥人的富江的眼睛……同时染上了雪花的白色和火焰的鲜红。 荒野上,[富江]在雪山富江的视角里,忘记了自己正在读取记忆,反而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呆呆将手臂伸进少女的衣物,帮她取暖,直到她恢复了正常。 无数双手在同一时刻做了相同的抉择,于是奇异的,头一次并未及时回过神,并未及时意识到自己并非记忆中的富江。 然后杀害了[富江],又折返回来检查的凶手一惊,露出癫狂的神色:“你真的没死富江!看来是我下手太软了!” 凶手又一愣,更加愤怒:“……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富江]闻言才发现自己是笑着的。 他掩饰一般恶毒道:“对啊……你真的很可笑……丑鬼哈哈哈哈哈!!” 然后再次开始流浪、分裂。 近距离的富江才会竞争,远处的富江更多的会把自己完全想象成陪伴她的那一个,望梅止渴不外如是。 靠近的旅程总是充满了危险,不论是富江自身带来的,还是他被迫承受的。 他依据本性会从里面汲取一些乐趣,真切地玩弄人心,将喜欢上他的人的人生毁灭得彻彻底底。 被发现秘密了也不怕,谁敢怜悯他的遭遇,谁就是下一个倒霉蛋;而要对他做实验的,最后全没有好结果。 那天,在陪伴诗绪里的那个富江亲吻她的耳朵时,无数个富江都像隔壁的富江一样,产生了无限的嫉妒,但同时,又沉迷于此。 那个去往小巷子里的刚刚恢复原有身型的“樱井”富江,不仅仅是在发脾气,还在不由自主地不断回忆——既妒忌分裂体,又在记忆里自发顶替了分裂体而沉迷。 读取太多遍,顶替太多遍的富江们思维有时会混乱,唯一一条异常清晰的人生轨迹就是陪伴诗绪里的时间,所以每个富江真正顶替诗绪里身边位置时,每个都不会露馅,因为他们从心底里一直深信自己就是陪伴诗绪里的人。 以前那些仿制品做的,自己同样做得到!仿制品不过是刚好在诗绪里身边罢了,换他来也一样能做到! 加之死亡对于富江来说,约等于家常便饭。做了便做了,如果不能在诗绪里面前邀功,也没什么值得留下印象的。 反而是平时,因为诗绪里会害怕,所以一直只有一个[富江]出现在她面前,就像分裂体之间无言默契的约定俗成。 谁先来,谁就是诗绪里的青木富江。 谁都想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谁都不能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因为对于爱诗绪里这一点来说,每一个分裂体都是过去、现在、或者未来,属于诗绪里的那一个青木富江。 在他绵延百年的无数记忆里,陪伴诗绪里的记忆逐渐从各个富江的经历中脱颖而出,组成新的记忆结晶,熠熠生辉。 那些记忆点缠绕着,传染着每一个分裂体。 每个富江都在伺机而动,去做那个青木,去妄图创造新的记忆结晶。 樱井慎一死后,隔壁的夫妻便消失了,他们消失之后,青木也在某一天离开了,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接连几天没有踪影。 我终于整理好心情去了图书馆,周末下午,临近夕阳,外面突然开始下起暴雨,唰唰拍打着玻璃窗,钝钝的雨声在图书馆内显得沉闷不已。 雨太大了,我没有带伞,思索着再等等,等雨小了再出去看看。 周围人都有先见之明地淡定地拿出雨伞。 我继续看书,倏地,安安静静的氛围被打破,宛如一潭死水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一阵涟漪。 窸窸窣窣的谈话声窃语声不断响起,图书馆管理员也慢了半拍才喊到安静。 我抬头,门口处一少年拿着滴水的长柄雨伞,神色淡漠地低敛睫羽,微微低头的轮廓精致蛊人,黑发柔软地下垂,遮住细弯的眉。
他抖了抖雨伞,再抬起头巡视了一周。 我:“……” 我几天没看见青木,发现他好像整个人更加浅淡了些——是指他的气质,愈发疏离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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