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对战叶秋时，对方也发表过类似的评论。事实上，看叶秋的每场比赛，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对手很厉害、发挥很稳定、技术很风骚，然而——叶秋更强。
“哎呀，刚才忘设密码了。”叶秋突然往前倾了倾身子，刚才他把胳膊搭在椅背上，此刻自然而然，变成了揽着周泽楷的动作。
周泽楷心里狠狠一跳，为了掩饰心慌，忙往屏幕看去。只见竞技场房间里此刻已经围了不少人，估计是有人偶然点进来以后又叫来了朋友，频道里一串的“卧槽好厉害”。
对战的时候，几场下来两个人打得全神贯注，没注意公共频道，是以到现在才发现被人围观，不过所幸开的是小号，貌似还没被认出来。
“退出再建一下吧。”叶秋叼起烟，手底下开始操作。
周泽楷点头应了一声。感到肩上失去了叶秋手臂的重量和温度，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失落。
那天夜里，周泽楷盖着叶秋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崭新的被子躺在床上，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平稳呼吸声，罕见地失眠了。
第8章
那个夏天，周泽楷在H市足足停留了一个月，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够厚脸皮——叶秋不过是在全明星赛上说了一句，自己就霸占了他几乎全部的夏休期。
他也不是没想过早点走，只不过每次刚下定决心，就会被叶秋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小动作拖住身心，而且是一拖再拖。
到后来，他索性放弃治疗了，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叶秋烦了肯定会赶自己、等那时候再走也不迟。谁知叶秋也不知道是耐心太好还是本来就没什么事，还真收留了周泽楷一个月，也没看出有赶人的意思，周泽楷就心安理得地在叶秋身边赖着。
最后，直到收到俱乐部的召回短信、而嘉世的成员也即将归队开始训练时，周泽楷才意犹未尽地动身回到S市，在俱乐部里帮着处理新赛季开始前的工作。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恰好够月亮绕着地球转一个圈，也恰好够两个原本尚且陌生的人彼此了解。
一个月以来，周泽楷每天睁眼后看到的是叶秋坐在电脑前打荣耀的背影，闭眼前看到的是朦胧月光中叶秋的睡脸。这种程度的相处常会给周泽楷造成一些诡异的幻觉……比如他和叶秋已经结婚了。
周泽楷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叶秋看到了一个怎样的小周，但他知道自己终于在比赛场之外还原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斗神。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使周泽楷知道了许多那些费尽心思挖八卦的电子周刊记者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事：叶秋起得很早，叶秋每天抽一包烟，叶秋和人同行时习惯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叶秋剪指甲用的时间比他洗澡的时间长，叶秋的衣服除了队服就是淘宝首页的推荐款，叶秋会吹口哨，叶秋睡觉不说梦话不磨牙也不踢被子……
以及，叶秋和苏沐橙不是恋人。
某天，周泽楷拿账号卡时，无意间从抽屉底部翻出一张合影来，有些褪色，显然距拍摄已经过去很久了。照片的背景像是在夜市，苏沐橙穿着一条五颜六色的裙子，挽着叶秋的手臂冲镜头比着剪刀手，叶秋则一脸无可奈何的宠溺，手里拎着一大堆吃的、玩的。
两个人看面目都比现在年轻好多，尤其是苏沐橙，还是个孩子的样子。
周泽楷拿着薄薄的相纸，突然就有点说不清的难过。
青梅竹马吗……他闷闷地想。
苏沐橙出道以后至今三年，已经和叶秋拿了三次年度最佳搭档，无论是冲锋还是防守，一叶之秋背后永远站着一个沐雨橙风。
虽然当事人谁也没有表过态，联盟里的媒体基本都默认他们是一对情侣——毕竟赛场上两人的那种基于直觉般的配合，任谁都看得出来绝不是官方新闻发布会上一句“勤加磨合”就能解释的。
对于这个传闻，周泽楷以前一向是一笑置之，很多职业选手也都不以为然，因为从叶秋和苏沐橙两人的配合里，更多看出的是默契而不是情意。
感情是很微妙的东西，但如果对荣耀了解到周泽楷这样的程度的话，从一些细微的动作和战略意图里，确实能看出操作者的心理状态来。
然而如今，周泽楷却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照片里，无论是苏沐橙的笑容，还是叶秋的神态，都分明透露出一个词——亲密。
不是那种你和我关系好、大家一起玩耍得很开心的亲密，而是丝毫不设防、自己怎样的一面都不怕被看到的亲密。
周泽楷就这么举着照片发起了呆，甚至没听到叶秋走进门的动静。
“嗬，我一直以为这张照片丢了呢，”叶秋给周泽楷面前放了瓶饮料，正好看到他手里的照片，指着苏沐橙的裙子啧啧感叹道，“她那阵子的审美真是黑历史啊，你看看，开染坊呢这个。”
“是……恋人？”周泽楷小心翼翼地问，心里堵得难受。
叶修叼着烟，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恋人？哈哈，别开玩笑了，谁会跟见证过自己整个中二时期的人恋爱啊？沐橙啊，算是我妹妹吧。”
周泽楷没答话，使劲消化着突然涌起的雀跃，甚至顾不上思考自己高兴个什么劲儿。
“说起来，要不是她一放假就跟楚云秀去泰国玩了，还真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联盟的男脸和女脸啊，”叶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你说要是老冯知道现在不仅苏沐橙、连周泽楷都跟我混在一起，是不是得把药瓶子都吞了？”
周泽楷想象了一下联盟主席冯宪君捂着胸口的场景，不禁笑出声来，把照片递给叶秋示意他收好。
“好了，收拾收拾，等下带你去海底世界。”叶秋顺手接过照片放在抽屉里一堆账号卡底下，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
周泽楷笑眯了眼，用很大的力气点头。
别看叶秋宅，等到出了门，却意外是个很称职的导游。除了一起打荣耀之外，叶秋还带周泽楷在H市转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好吃的。周泽楷本来不爱拍照，这一次手机里却是存了不少偷拍的叶秋的侧脸、背影、局部，其中有两张例外，是两人的合影，在西湖前找游人帮忙拍的。
当时，叶秋带周泽楷在湖边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过脸说小周啊，你这来了一趟可还没留张照片呢，到湖边去，我给你拍一张。
周泽楷对叶秋是习惯性地言听计从，把开好锁的手机交给叶秋，脚底下却没动。
“一起。”周泽楷拉着叶秋的手臂，带着点小期待，看着叶秋的眼睛。
“啧，这可不够自信啊小周，你的帅难道还需要我来衬托吗？”叶秋嘴上抱怨着，却最终和周泽楷并肩站在了西湖前，“照片别发网上啊，要不我粉丝看了，分分钟就得叛变一半。”
结果照完以后，周泽楷悄悄调出照片一看，深深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欲哭无泪：
碧蓝的天空下，叶秋像是懒得站直一样靠着周泽楷，搭了他的肩膀淡淡地笑，漫不经心的神态，略微高抬的下巴和上挑的眼角带着一种温柔的锋锐，说不出的好看；反倒是自己像站军姿一样直直戳着，半截T恤卷进裤腰里，连着拍了两张都不幸没赶上正常表情，一张闭着眼、一张张着嘴，额上粘一缕刘海，脸上还红通通的，也分不出是因为害羞还是天热，总之整体画风就是个风尘仆仆进城赶集的乡下小伙。
太丑了……周泽楷在心里哀嚎，前所未有地升起了一股源于外貌的惆怅心情。
然而以周泽楷的性格，纵使懊悔、沮丧得不行，却是万万不好意思叫叶秋再照一次。看着蹲在湖边抽烟的叶秋，周泽楷一通纠结，最终还是一咬牙，把闭眼的那张设成了手机背景，紧接着拖了个应用图标过去，严严实实地把自己的脸挡上了，这才自欺欺人地觉得好受了一点。
在H市时，为疏导和叶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时自己心底经常满溢出来的快乐，周泽楷像个脑残粉一样，偷偷开了个叫做“一叶之周”微博小号。第一条微博发了当初照下来的一叶之秋夸奖一枪穿云的聊天记录，第二条是叶秋在他手心的签名，第三条是出租车里收到的QQ回复，之后就在这个微博里持续地默默用手机更新和叶秋有关的点滴，有照片也有文字，比对待自己那十天半月都不见更新一次的加V大号勤快了一万倍。
出于谨慎，周泽楷把所有图片里涉及称谓的部分都涂成了马赛克，又把叶秋的名字用“前辈”这个称呼代替。
总体观之，一叶之周的微博就像个小学生看图说话训练合集——
前辈在灵隐寺；
前辈的床单；
前辈的手，好看；
前辈吃醋鱼；
前辈洗的杨梅；
前辈好白；
前辈……
偶尔从头翻一遍一叶之周的微博记录，周泽楷从上帝视角审视，感觉这号的主人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闷骚脑残粉。
是不是太痴汉了……得出这个结论后，周泽楷挺郁闷、却也挺开心地想。
（这章有一个挺隐晦的虐点……QAQ）
第9章
回到S市以后，周泽楷就一直驻扎在轮回的俱乐部里，队员们一个个归队后训练了几天，很快便迎来了荣耀联盟第七年、周泽楷个人的第三个赛季。
其实，作为土生土长的S市人，周泽楷是最没有理由常驻俱乐部的选手。虽然曾和家人闹过不小的矛盾，不过在第六赛季时，家里就已经和周泽楷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和解，双方的气氛早不复训练营时期的剑拔弩张。
然而以周泽楷的性格，本身就属于独处时会感到更轻松的类型，再加上父母对他的职业选择始终不能真正释怀、总是旁敲侧击地说些类似某某家的孩子考上公务员的例子，周泽楷便也不是很喜欢回家去，长短假期基本都泡在俱乐部宿舍，接到家里电话时才会回去住一天或吃个饭。
这天晚上，周泽楷和江波涛正在训练室里做对战练习。
“小周，假期做特训了？”看着屏幕上倒下的无浪，江波涛瞥了一眼时间，在心里回忆刚才几把的用时，和上个赛季结束时的数据做着对比。
一个夏休期过去后，周泽楷击败江波涛的平均用时缩短了十多秒，同时江波涛十分确定自己的技术没有退步。
江波涛是个不动声色的人，面对这样惊人的提升幅度，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内心却也不禁悚然。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永远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对于一个刚刚接触荣耀的人来说，水平从0分到80分的提升可能只需要几周；然而一旦到达某个程度后，进步却往往会变得极为缓慢，甚至就此止步不前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此时的周泽楷，却无疑是在原本便已极高的地方，又向上攀出了一大步。
听了江波涛的问话，周泽楷思索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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