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托力离开了,紫苑忽然感到口渴,索性一口气喝光手中鸡尾酒。 舔了舔唇,好像不太解渴。 不,不对,他不是渴。胸口焦躁难耐,他在烦躁,对胶著的现状烦躁。 不用担心。 脑中传来理智的安抚,很快,一切就会改变。 * * * 有风吹来,不是带有嫩草气息的微风,伴随琤琤奏鸣的乐声,温柔如水地抚触心田。 紫苑睁开了眼睛。 「吓我一跳,你突然睁开眼睛做什麼啦?」借狗人准备叫醒紫苑的手停在半空中,改为收回来拍抚自己胸口。 「咦?我什麼时候睡著的?」紫苑记得自己洗完狗后,便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白云遮蔽过热的阳光,午后微风徐来,舒服得令他和小紫苑在草地上躺下,原本只是打算望著蓝天发呆,结果不知不觉睡著了。 借狗人拉著紫苑起身,「两小时有了,小紫苑都醒了你还在睡,昨晚没睡觉哦?」 「嗯,看个新方案,一不注意就熬夜了。」 「真是令人信赖的好委员长。不过呢,你现在是小紫苑的爸爸,剧场那边的原野有乐师正在表演,我还有事,小紫苑想去,就麻烦你啦!」 「乐师?」 「啊,对哦,你只见过剧场。乐师也是流浪者,他们每到一个地方会短暂停留,赚足旅费后又会前往下一个地方。好几年前也有乐师到过西区,不过那时你在忙错过了。」 「好棒,既然如此,也可以邀请他们进市中心……」 「我说过了,他们是流浪者,流浪者的共通点你懂吧?」借狗人不耐烦地用手指戳戳紫苑胸膛。 心尖一颤,意外被扯到最深层的痛,深紫色眼眸顿时布满苦涩。 「爱好自由。我懂。」他也喜欢自由,可是他总认为流浪之人的自由,是彻底排除他人的残酷。 发觉自己说错话,借狗人揉了揉鼻子,不敢直视紫苑,「总之,他们喜欢露天表演,风声呀、树叶摩擦声呀,都是他们的伴奏……」 要命,越说越容易想起某人。 「爸爸,好了没呀?」远方,传来稚嫩高亢的催促。 干得好,小紫苑。借狗人在心底给孩子一个大拇指。 紫苑飞快平复了情绪,笑道:「借狗人,那我带小紫苑去了。」 「晚餐见。」 与紫苑想像的不同,眼前只有一个男人坐在石块上,拨弄倒鸡蛋型的乐器,演奏耳熟能详的民俗歌曲。 他以为是一组表演团体。 不过男人弹奏技巧高明,手指灵巧地拨动四根弦,清澈温暖的乐声悠扬,围观的西区居民听得如痴如醉。 如果能再加入歌声就好了。 在叹息流出前,紫苑咬紧下唇制止,不让回忆如潮水般覆灭他。 不行,不能沉浸其中!陷得越深,醒来只会益发分不清现实与幻觉,思念将化为无形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掐紧心脏。 很痛,痛到他许多次发出无声呻吟。 无法遗忘,也不想遗忘。 可以思念,但不能沉溺。 他不能逃避。 所以他将所有精力投注在工作上,疲惫是最好的安眠药,只偶尔想念……想念那双黎明将至的深灰。 老鼠,你会表扬我吗?我没有逃避,我面对一切,很厉害吧! 「爸爸…不舒服吗?」 衣摆被扯动,紫苑对上小紫苑眼底的担忧,随即露出微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听入迷了。」 很烂的藉口,他知道,但他实在不想连对个孩子都要伪装。 他一直都假装自己很好。 可惜终究如同老鼠所言,没有当演员的天分,才会连个孩子都看穿他。 小紫苑眨眨眼,转头继续看表演,小手却用力握紧紫苑。 紫苑也紧紧握住,感受小小的关心与温暖。 最后一声琴音落下,几秒后陆陆续续爆出掌声。西区已经不再感受饥饿、痛苦与害怕,不需要音律的抚慰,可是居民们仍旧受到美妙音乐的吸引。 艺术的价值,无论何处都可见证。 紫苑打算邀请乐师进城演奏,原监狱遗址的公园是相当不错的地点,他让小紫苑跟附近的孩子去玩,自行趋前拜访乐师。 「不好意思,能否耽误您一点时间?」 将乐器小心收进盒子,乐师回身面对紫苑,「可以。」 「您好,我叫紫苑,想邀请您到市中心演奏,酬劳部分都好谈,也会提供适合户外的场地……」 「紫苑?!」乐师淡蓝色的眼眸忽地瞪大。 紫苑也感到诧异,他以为NO.6以外的人不会知道他,但这是因为他本身无暇去专注这类资讯,不清楚『NO.6的白发美人委员长』盛名远播。 「对,我是监察委员会的紫苑。」再装模作样未免矫情了,紫苑大方承认。 孰料,乐师却笑著摇了摇头,「我不是因为这件事认识你,我曾经在别的都市遇见伊夫,听他提过你。」 NO.6、白发、紫苑、左脸颊上无法遮掩的带状红痕。 蓝眼乐师感到命运的巧妙。 「伊…你见过老鼠!?在哪里?他过得怎样?看起来健康吗?我……」 「停、停!好了,冷静点,伊夫说你是理智冷静的人,没想到会这麼激动呢。」乐师调侃道。 怎麼可能冷静!紫苑想大吼。十二年!十二年杳无音讯,不知道对方的状况、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受伤或生病、不知道对方走过哪里,又何时才会回来。 他是答应会等,但他错了,他高估自己的忍耐力,低估自己对老鼠的依恋。 等待,就像陆地一点一点被浪花吞噬,十二年后的今天,他只能立足在方寸之地,脚边即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即可能坠入无尽深海。 遗忘,或者发狂。 选择遗忘,海洋会退去,他的陆地宽阔;选择想念,海洋会吞噬最后一点理智,任由感性取代一切,近乎发狂。 流浪之人看尽不同风景,岁月如梭、丰富多姿。 等待之人只能每天望著相同风景,承受时间慢如刀割。 老鼠,你一定会笑我吧?都快三十岁了,还像个孩子般脆弱、依赖,你总是这麼独立、坚强,却也非常残忍。 「放手。」 好听的嗓音自耳边响起,紫苑恍惚间,以为老鼠回来了。 侧首,眼眸却不是期待的深灰。 「我说,松开你的手。」乐师按著紫苑坐在大石上,单膝跪地蹲下,轻轻抓著紫苑的拳头,温柔而坚持地要他松开。 紧绷的肌肉放松,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已渗出点点血珠。 「果然,幸好指甲没有再刺进去。紫苑,我可以这麼喊你吗?」 紫苑缓缓点头。 乐师露齿一笑,「我是乐师,很高兴认识你。你感觉好多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手中被塞进一瓶水壶,紫苑无意识凑到嘴边,饮下一口,冰凉清甜的水滑过喉头,一如十二年前濒临死亡时品尝到的甘美。 好甜…可是咸咸的。 乐师一脸玩味地凝视著紫苑。 「你令我意外,紫苑,眼前的你实在不像领导NO.6的上位者。」至少,跟他所听闻的优雅、从容扯不上边。 「抱歉,让你见笑了。」紫苑苍白的肌肤霎时飞上两朵羞耻的红。 乐师摇了摇头,「不是,是你出乎意料的……惹人怜爱?」 那是单纯的赞美,乐於发展友谊的好感。 「是吗?」紫苑苦笑,从来没人这麼说过他。 从一个什麼都不懂的天真大少爷,到如今人人敬畏的领导者,紫苑只依赖过老鼠,毫无保留展露自己的弱点。 但老鼠不会怜惜他,他会督促他成长,不容许软弱、逃避,他能成长为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老鼠功不可没。 「没想到你会有这麼脆弱的一面,跟传闻的不一样呢。不过老鼠也半斤八两,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 「乐师……」 「嗯?」 「拜托,请告诉我老鼠的事……」 沙—— 一阵大风吹过,原野的绿草纷纷弯下柔韧的腰。 乐师拉著紫苑一同坐在草地上。 「没问题,不过你要请我吃晚餐。其实也只遇过一次……」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乐师经过NO.5外围的一处森林时,意外撞见陷入昏迷的老鼠。 老鼠背部有箭伤,相当古早的木箭,让乐师打消前往附近一处原始聚落求助的主意。 因伤口感染,老鼠高烧两天,不断呓语紫苑的名字。 乐师笑说,那是老鼠最诚实的时候。 第三天老鼠退烧,在他半哄半胁迫下,才简单解释紫苑是谁。 「我在很久以前到访过西区,那时还与他合作一曲呢。不过那时的他是个冷冰冰美人,这次看见他,明显改变许多,就像……雕像突然有了心跳和温度吧,尤其在提到你的时候,虽然他刻意轻描淡写,但可骗不过乐师灵敏的耳朵,紫苑,他在乎你,比一切都还在乎。」 嘴唇虚弱的张阖,却是什麼话都挤不出来,最终,紫苑咬紧下唇,笑著将话题带回原本的演出邀请。 《绿之都》风与花之歌 02 票选的结果,明良毫不意外高票当选。 一旁的秘书艾莉莎发自内心为明良喜悦,用力鼓掌直至掌心发红。 选举也是一种胜负之分,有人为明良开心,自然也有落选者垂头丧气,丽亚有风度的鼓掌祝福,但无框眼镜可遮不住她眼角的泛红。 不甘心吗?那就研究明良胜出的地方,化为自己的养分学习成长吧。紫苑凝望丽亚,期待坚强聪慧的女人,能藉由挫折的磨练更加进步。 「紫苑!」 在NO.6,会直呼他名字的只有少数几个人,加上粗厚的嗓音,紫苑尚未回头便知晓是谁。 「力河叔叔。」他浅笑前迎,艾莉莎眨著眼睛,盯著力河的神情简直像警戒外人保护主人的小狗狗。 力河搔头苦笑,虽然自己早就从良,但身为媒体界举足轻重的大老板,难免会有敌对媒体的捕风捉影、败坏名声,只要他交际应酬太靠近某位女性,便被说得好像已经拜访过女方深闺似的,总之,他很无奈地被贴上花心的标签。 好险火蓝愿意相信他,否则他一定要把竞争对手往死里整。 所以,区区秘书的戒备目光根本不痛不痒啦。 「紫苑,分享一下对於明良当选的感想,还有你自己日后方向吧。」力河指挥著属下将摄影机对准紫苑,并往紫苑手中塞进印有公司名牌的麦克风。 摄影师冷汗直冒,老板是脸皮厚不以为意,但他只是个普通摄影师,同业各种嫉妒羡慕恨的眼刀可是把他的背刺出许多窟窿了。 「呵……」紫苑忍不住笑出声,举起麦克风,「力河叔叔,你什麼时候又回去当记者了?」 「为了你呀。我这大老板可是特地来采访你哦,有没有很感动?」 「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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