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你顿了顿，忽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觉得这场展览怎么样？”
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缓缓地走到了你的身前。那双如枫染般的双眼那样真挚地望向你，他动了动嘴唇，最后也只是微微一笑：
“……相当好。”
你做的很好。
一个人前进的路上……
……也坚持下来了啊。
就算是离别的时候……
——「也能露出笑容了啊。」
“——嗯？”
短暂停泊于孤云阁的「死兆星」号上，水手们一如既往地站在舵轮后，一边操舵，一边在风雨声中唱起璃月渔民的拉网号子，就像一直以来的所经历的每一场风雨一样。
——「直到眼前再无风浪，海天线上霞光一片，天朗波平……」
待到风雨过后，船员们便又开始了那些仿佛无休无止的歌声。这些歌声是那样的嘹亮、透彻，几乎盖过了北斗听到万叶问出的问题时发出的那过于豪爽的笑声。
看着北斗一边拿着酒瓶，一边忍不住仰头大笑的样子，万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姐头……”
“你、你说什么？”北斗笑得咳嗽了一声，“咳咳……嗯，你问我怎么看待「离别」？”
“……正是如此。”
“你，问我，怎么看待「离别」？”
“……大姐头，这好像只是断句之间的问题。”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看着他无奈的表情，北斗带着调侃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没想到平时一直「个性平和，闲时酷爱吟诗，与人谈话一副悠然模样」的你这位，会问我这个问题啊。”
他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这些……嗯……「评语」，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啊？”
“哈哈哈……何必在意这种小事。”北斗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但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认真，她也收起了笑容，“你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事情我是不太懂。但对于我来说，「离别」这东西，就像是……嗯……「看见石鸢」的感受吧？”
万叶微微蹙了蹙眉：“……「看见石鸢」？”
北斗点了点头：“每次远航回来看见石鸢的时候，就说明差不多快到家了。海上的景色看多了难免单调，相比之下，虽说是猛禽，但那副自在翱翔的模样，总觉得亲切可爱。”
“……大姐头，我们谈论的是「离别」——”
“——因为，”北斗的声音重了些，“我要负责的对象从来就是我的船和兄弟们。我所要面临的「离别」，要么是告别故乡，要么是告别大海，要么是告别兄弟们。”
“我想，你想问的是和人的「离别」吧？”
他其实并不能完全记住自己当时自己是怎样回答的了。或许只是静静地望向辽阔的大海，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吧。
“你还记得我问过你的一个问题吗？”北斗靠在栏杆上，与他一同眺望着远处的大海微微勾起嘴角，“——「你为什么想上我的船？」”
他侧过脸，默默地看向北斗那双神色坚定的琥珀色双眼。
“追随我的兄弟有很多，我问过，我也记得他们每一个人上船的理由。”
“大海之中充满凶险，生命无时无刻都可能受到威胁。而我的兄弟们，就算是属于大海的人，也终究是「人」，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羁绊。”
“譬如家人、朋友、安稳的生活、对陆地的思念、疲惫、恐惧……”
“这些「羁绊」，无论是怎样的职务和头衔，都不能把人禁锢在船上吧？”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猜到他想要说什么，北斗摆了摆手，望向在天空中飞翔的石鸢，神情微动：“如果有谁要走，我绝不会拦。毕竟大海与船赋予人的是「自由」，而不是牢笼，不是吗？”
“想到离开这艘船，虽然我们旅程的方向不同，但都在人生的路上一直向前航行——”
“——每次想起来我们所有人这般自由认真地活着，说过「再见」后，还会在自己的道路上继续前进的这件事，就会让人忍不住……”
“……想要露出笑容啊。”
“所以，「离别」这种事，我经历得倒是不少。”北斗笑了笑，仰头喝了口酒，“上船的时候，我会问他们理由；但要离开大海，我就不会再多嘴问什么「离开的理由」了。”
“我只会拍拍他们肩膀，敬上最后一杯酒。我会告诉他们……”
——「但无论你的旅途去往何方，『死兆星』号上，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他当时，又是怎样的神情呢？听到北斗说着“不提这个了，一起去喝酒……呃，你可以喝酒吗”的时候，他似乎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他当时的神情，北斗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少年，遇到难题了吗？”
“——不知道如何向前的话，总之先迈出第一步，后面的道路就会自然而然地展开了。”
枫染般的秋叶掠过眼瞳，站在对面的少女容颜似乎都已经模糊。她只是静静地望向他，脸上还带着她一直都有着的、那样的大大的笑容。
「——但这般真挚的感情，或许并非爱情一词便可概括。但凡有羁绊之人，或许总有一天都要面临别离。」
「你又是怎样看待……」
「……『别离』的呢？」
“我……”
他动了动嘴唇。
破败的庭院、幽远的森林、秋雨洗刷的山丘，连同记忆中枫染的河川、漫天遍布的雷光与愿望，石鸢翱翔的海平面一同不断涌现。
少女的表情很温柔、很开朗。她似乎并不为离别而悲伤，只是那样笑着。她没有再流泪，甚至神色中没有一丝勉强的意思。
她只是那样的笑着。
……但为什么，明明经历过那样多的「离别」的自己，却……
——「有些忍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呢？」
她走近了他，轻轻地牵起了他的手。那双黑色的眼睛微微颤动，满是复杂的神情。那里面有着满足、眷恋、不舍、悲伤，但却没有泪水。
“谢谢你们。”她微微垂下双眼，静静地凝视着他冰冷的指尖，“我……我很高兴遇到你，很高兴能遇到大家。”
“其实，我知道的……一开始就该知道的。这样的相遇，本来就已经是个奇迹。凡是相遇，都有彼此告别的一天。”
“但是就算我一开始就知道一定会有一天不得不说「再见」，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认识你们。”
“就算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开，你们也会在我的回忆中永远熠熠生辉。”
“有的时候我也会在想，大家……会不会真的不存在呢？没有人记得你们的存在，你们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可你们就像上天在我非常非常困难、非常非常痛苦的时候垂怜降下的宝物一样，帮助我走过了一段又一段非常艰难的路，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他急切地摇了摇头，少女却只是摇了摇头，用那根微凉纤细的手指轻轻抵住了他的嘴唇。
“但是……我明白，我明白的。就算再多人说这段经历是假的，是我虚构的，是我幻想的，再多人告诉我大家只是虚构的数据，我也会相信我真切的感受。你们的确这样陪伴着我，在我痛苦的时候给予我力量和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所以……”
“就算所有人都不记得，就算所有人都不认可你们的存在……”
“……我也会记得，我们的相遇、经历的事情、告别，记得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看到的风景、遇到的人，还有……”
“……这段永无止境的旅途。”
聚光灯的光芒闪过，乌泱泱的人群中，你看不清任何一张脸。无数的回忆、情绪、声音汇聚在一起，那样巨大的存在几乎要把你吞噬。
但你却不会再害怕了。
独自前行的旅途中，你已经不是那时的自己了。
“我承认，数据终究是有限的——”
“——但人类的想象却是无限的。”
场馆嘈杂的声音陷入寂静，只有微微闪烁的闪光灯和轻轻的呼吸声。
“所以——虚幻是什么？现实又是什么？”
“如果能将所谓的「虚幻」中的景象、角色、数据化作美好的情感传递到「现实」，倘若能够为所谓的「现实」带来继续前进的力量的话……”
“……那么，所谓的「虚幻」，是不是也是一种「现实」呢？”
少年的拥抱冰冷、清澈，像秋日龙田川枫染的川水，又像一片在风中颤抖的落叶。他几乎难以抑制住自己的心情，迄今为止经历的所有的别离时的心情像暗河一般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那样用力地抱着怀中的少女。
「想到离开这艘船，虽然我们旅程的方向不同，但都在人生的路上一直向前航行——」
「——每次想起来我们所有人这般自由认真地活着，说过『再见』后，还会在自己的道路上继续前进的这件事，就会让人忍不住……」
「……想要露出笑容啊。」
“……嗯。”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微微的哽咽，“不必担心，就算我们去往不同的地方，也一定会在世界的某处再次相遇。譬如流云，譬如枫叶，譬如秋风……”
“我们之间的「缘」……”
“……绝不是那么容易就断掉的东西。”
啊……
……是啊。
即使已经是夜晚，闪耀的灯光也让场馆灯火通明。全场掌声雷动，蜂拥而至的记者与不断闪动的相机拍照声几乎淹没了所有人的声音。
即使我们有一天不得不分别，你们也会在我的回忆中永远熠熠生辉。
即使我们有一天必须要向着不同的方向分别，说过「再见」后，我也会擦干净眼泪，露出笑容，坚定地、坚强地在属于我的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您好，我们是XX社，请问您说的重要的人是谁？是您的父母？老师？朋友？还是……”
“我们是XX报道，您刚才提到的有限的数据是什么意思？您的展览是以哪一项科技技术为原型的吗？我们注意到「VISION WORLD」的科技支持方有李冉女士成立的「越幻科技」，您是否对越幻科技的新技术……”
“……等等等等！”
一张空白的巨大纸板被放到了你的眼前。
“——请您为「VISION WORLD」题一句吧？”
你点了点头，用手握住了笔。回忆纷沓而至，但你只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如果没有人记得你们的故事，如果没有人知道你们曾经来过……
……就由我来记住你们吧。
「白露与清梦，胧幻与此生。」
「若比君侧时，皆算久长事。」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卡了很久，最后选定了这个结局。很青涩，也不成熟，但我很喜欢。
说实话，我没有什么天赋，写东西也是全凭一腔飞蛾扑火般的热情。
这是我第一本认真写到完结的小说，我真的成长了好多好多。我一直说“数据是有限的，但想象是无限的”。捏人设的时候，我不断思考着“如果是这位角色的话，遇到这种事会怎样做呢”，不知不觉自己面对生活中很多问题的时候，也变得更加坚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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