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俊国先生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周围。 “我想去屋顶看看。” 于是我们去了屋顶的庭院,还在茶屋里小坐了一会儿。 回去的时候我们没有搭乘最近的电车。 夜色下的街道繁华似锦,璀璨的灯火连绵成河,我舍不得眨眼睛,但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一不留神就会丢失在人海里。 俊国先生伸出手臂向我示意,我挽住他的胳膊,将他当成向导和坐标。 我们穿过人声喧嚷的街道,穿过商铺林立的市中心。 繁华的色彩逐渐像梦一般远去,宁静的月光融化在地面上,拂面而来的风已然带上了初秋的微凉。 末班的电车空空荡荡,我们还是坐在靠窗的地方。随着一声轻响,电车再次启程。 我中途似乎睡着了,当我睁开眼睛时,我们已经回到最初的车站,醒来的时候我还靠在俊国先生的身上,列车员欲言又止,似乎不敢上前。 意识忽然落回现实,我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哪。 叮叮当当的电车慢慢驶远,夜色再次合拢,世界安静下来。 沙沙的夜风卷落枝头的夏花,无声飘落的花瓣镀着月华,像雪一样洁白。 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个久远的梦。梦里我也有一个看不清脸的未婚夫,他身体瘦弱,终日卧病在床,总是坐在竹帘半卷的窗边眺望庭院外的远方。 梦里的我想牵住他的手,带他去往外面的世界,去看长满青草的山坡,樱花烂漫盛开的河畔。 他身体不好,不能长途跋涉,但我们可以乘坐车辇,如果没有车辇,那也可以走走停停。 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想,我可以握住他的手带他去看这世界上所有繁华热闹的景色。 “……先生。”我停下脚步。 他朝我看来。 “我们相爱吗?” 我失去了所有记忆,但一种模糊的感觉一直在告诉我,我确实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夫。 我已经无法记起他的脸、他的声音,我忽然觉得十分茫然,这个疑问仿佛是梦中的我在发出声音,在向某个人恳求一份迟到太久的答案。
俊国先生身上的时间仿佛暂停了。 他脸色僵硬地凝在原地,许久,才稍微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他应该很擅长说谎才对。只要摆出温柔体贴的模样,就凭他那张俊美的脸,只要他想,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他的追求。 如果他只是想要爱,那他只要装装样子,轻易就能将那种东西骗过来。 我问他:“你爱我吗?” 他无法开口。 …… 我没想过他是会被一句话打败的人。 * 俊国先生消失了。 这个句式令我觉得分外熟悉,仿佛我以前也陈述过类似的事实。 一早醒来,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书房里也没有人影。俊国先生的身影在这个宅邸里无迹可寻,佣人惴惴不安,就连从来不和我搭话的女仆都有些担心地凑了过来:“夫人……” 看来,深夜离开时,俊国先生也没有告诉宅邸里的佣人他打算去哪。 我觉得我十分熟悉这种场面:离家出走的未婚夫彻夜不归,至今下落不明。 “不用担心。”我安抚那名女仆小姐,“他只是逃跑了而已。” 至于他什么时候决定回来,那目前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 我将百货屋送来的包裹分门别类整理好。 趁着俊国先生和熟人寒暄的期间,我其实悄悄多买了一份礼物,那份礼物随着其他大包小包的东西,第二天一早就被送到了宅邸。 我挑出那个小小的方形礼盒,将它塞到女仆小姐手里。 “送你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窗外阳光灿烂,天空像海一般碧蓝。 我有一阵子没有爬树了,但好在今天没有人监视我,其他人都在忙着担心俊国先生去哪了,我顺着树枝翻过院墙,轻轻巧巧落到宅邸外面,踩到地面上时,心里忽然涌上几分不真实感。 但我知道自己接下来打算去哪里,也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我迈开步伐。 ——“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要找回自己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漫画让我gei到了新的表情包 无惨:我裂开.jpg 不愧是你,鳄鱼.jpg 感谢在2020-03-15 12:21:23~2020-03-19 15:2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 60瓶;凉初 20瓶;于瑜语与鱼雨、云婼 10瓶;詩譆、伯贤苏 5瓶;夏悠诺 3瓶;月月子小姐 2瓶;得体日复一日、栖鸟、噗pupr、淞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现世·十四 我出现的时间太早了,笑眯眯的女性社员还没有上班,她的同事好心地告诉我,等到傍晚换班的时间再来也不迟。 计划出现变更,我来都来了,干脆将整栋百货屋从上到下逛了一遍,临走前觉得两手空空似乎不太好,就顺手买了一把木梳。半月形的梳子背面绘着漂亮的椿花,传统的工艺据说可以一直追溯到四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初期。 “……为什么是椿花?” “哎呀,您可真是一位好奇心强烈的客人。战国时期不是很常见吗——没落的武士家族。至于这个椿花啊,据说是流传下来的家纹呢。” 真是奇怪的选择,居然将断头花当成家纹。不知那位家主是过于沉迷向死而生的武士道,还是提早看穿了命运的无常,预知家族必定在群雄逐鹿的年代没落。 我看着躺在手心里的梳子,小小的半月形木梳承载着四百多年不曾停止流转的时光。 一代又一代的人,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椿花的家纹继承下去——只要这么想着,心里就涌现出奇妙的情绪。 “浅草——下一站是浅草——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列车员的嗓门隔着叮呤咣啷的声音传来。我回过神,车里有不少人齐刷刷地朝窗外看去。 东京的最高建筑:十二层的凌云阁矗立在视野的左前方。 这个画面不知怎的有些熟悉,仿佛我曾经也乘着电车,抱着单薄的行李箱在众多人的簇拥下来到热闹繁华的浅草街道上。 各种各样的声音像盛夏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海潮一样席卷而来。 我下意识地想要提起箱子,那里面似乎有重要的、一定不能被落下的东西,但我毫不意外捞了个空。 热闹的街道两侧挤满了店铺,五颜六色的商号看得人目不暇接。我没有同行的伙伴,手里也没有提着东西,我就带了一个钱包——钱当然是俊国先生的钱——至于那把半月形的木梳,则被我好好地放到了衣襟里。 我混在喧嚷的人群中前行,装模作样地左看看,气定神闲地右望望,一副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这里做什么的模样,就差没背着手走上两步。 会在浅草下车纯属无奈,我坐着那辆电车已经逛了两圈了,再不找个时间下车,那位列车员看我的目光都要变得可疑起来,说不定下一站就要把我送到派出所里去了。 对于一个没有身份也没有记忆的人来说,派出所可是比医院更加棘手的地方。 “这位可爱的小姐,要不要来一碗热腾腾的山药泥乌冬?” 我狐疑地转过头,确定人家是在和我说话。 “是的,就是你。”头上绑着布巾的小伙子朝我露出热乎乎的笑容,“我家的山药泥乌冬可是绝赞哦?” 他家的山药泥乌冬确实是绝赞。 我捧着热气腾腾的圆碗坐在屋台边的长椅上,稍微尝了一口汤汁。 在热闹的街边摊贩上吃到的一碗乌冬,比我在昂贵的洋式餐桌上吃到的任何料理都更加美味。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有食欲了。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戴着礼帽的绅士挽着妆容端丽的妇人,穿着制服的年轻学生三五成群,小小的孩子被父母牵着手,兴高采烈地往前跑。 胃部变得暖和起来后,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暖洋洋了。 我放下空碗,眼前的街道忽然分开,行人的队伍被剪出一个小小的口子,这个口子不断扩大,朝我这边蔓延过来。 “小偷——!”是年轻女性的声音,“快抓小偷——!” 人群中响起惊呼,穿着洋服的没有穿着洋服的,所有人都开始往街道两侧闪躲,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在一起。 我也打算往边上躲一躲,但人群如海潮分流,我漫不经意间一抬眼,在慢下来的时间中看到了仿佛在命运的牵引下朝我直奔而来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睁大的眼睛又圆又亮,散落的长发被风吹起,发梢染着炭火般温暖美丽的颜色。 我凝在原地——不是我不想动弹,而是我的身体无法动弹。 砰—— 世界忽然翻转,我被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天呐,”撞倒我的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您还好吗?” 大脑嗡嗡作响,时间和声音都慢下来,我伸出手,意识到面前的人并不认识我,又缓缓将手放了下来。 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慌里慌张地将我从地上扶起。 “……我没事。”我站起来,脚一崴,又跌了回去。 她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懊恼:“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好心提醒她:“你在追小偷。” 她恍然大悟,转身往周围一看,但人群再次合拢,那位小偷的身影早就不见踪迹。 “……算了。”她纠结片刻,长叹一口气,背着我蹲下来,“我先送你去就医吧。”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我的回应,有些惊奇地回过头:“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上来啊?” 看起来和我差不多高的姑娘,背起我来一点都不费力。 背着我回医馆的路上,她一直都在和我聊天。 阿福——她说这是她的名字——家里是开医馆的,虽然没有可以追溯到战国年间的漫长历史,但从江户末期一直开到现在,中途甚至没有因为幕末的战火而歇业,说起来也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快要跨进屋了,这才想起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半月形的木梳妥帖地收藏在我的衣襟里,我想了想,告诉她:“你可以叫我阿椿。” 她露出笑容,眼睛笑得弯弯的:“你的名字真好听,比我的好多了。” 我坐在榻榻米上,所谓的医馆是简单改造过的町屋,狭窄细长,充满旧江户的味道。阿福在那一堆抽屉里翻翻找找,帮我正骨时摆出特别严肃的表情:“痛的话就忍一忍。” 说来奇怪,我这个人十分能忍受痛苦。 阿福帮我将错位的骨头掰正了,咔嚓一声,那截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响,但我光顾着盯着她看去了,等她将清清凉凉的膏药贴到我的脚踝上,用纱布一圈圈缠好固定住了,再次抬头看向我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最痛的那一下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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