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催他离开——红梅色的眼眸里写满了不高兴。 我大概知道他想听到什么。 我不会舍弃人类的身份,这意味着如果他真的获得了永生,那我们只有这一世。 “……”我别开目光,告诉他,“我会想你。” 就算只是短短的半天,我也会珍惜这来之不易、像普通人一般一起度过的时光。 冰冷的神色微缓,鬼舞辻无惨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 他要走了,我穿过长廊,一直将他送到门口,侍从和牛车早就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无惨。” 我忽然唤道。 在那个黑色的身影侧过身来之前,我跳下长廊,毫无形象地跑过去,不顾下人们惊诧的目光。 我撞到他背上,抓住他的衣服,额头和他的肩胛骨相抵。 我的未婚夫想要转过身来,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当我把头靠到他背上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他也记得那个盛夏的午后,记得一片片剥落墙头的夏花,蝉噪在永恒的时间里绵延。 鬼舞辻无惨最终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捏着扇子的手指骨节泛白,随后又缓缓松开。 没有人敢催他,没有人出声。 我小声地告诉我的未婚夫:“这一次,你要早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有些短,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一章在这里结束就可以了 感谢在2020-07-06 12:34:35~2020-07-08 12:3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麻辣香锅微微辣 17瓶;一条鱼 10瓶;晨昏 5瓶;西里奇、贫道子 2瓶;御风、渡劫、慎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平安·结局 我顺理成章地在寝殿住了下来。 本来挺惊世骇俗的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翻起任何水花。 宅邸里的侍女仆役就罢了,他们像没事人一样接受了这个设定,年长的侍女探望我时表现得十分慈祥欣慰,就差没拍拍我的手说以后就辛苦你了。 我其实没什么辛苦的,鬼舞辻无惨如今身体健康得不得了,根本不需要我照顾,我们如今的位置互换,反倒是我变成了脆弱的那一个,每天都闲在寝殿里无所事事,再闲下去说不定都要重拾枯燥乏味的贵女教育……那还是不可能的。 鬼舞辻无惨来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择偶是人生大事,会影响到复杂的方方面面,我一直等着家族中的长辈旁敲侧击地来找我麻烦,每天等啊等的,不要说是使者了,连人影都没见到。 平安时代的人们衣食住行都忌讳颇多,这些麻烦的条条框框被鬼舞辻无惨充分利用起来,比如官员上朝的时候,路上如果遇到了动物的死尸,那就可以立刻告假回家,诸如此类的物忌全部都成了他不去工作的借口。 我有时候清早目送他出门,回去刚躺下准备睡个回笼觉,这眼皮还没合上呢,他就已经回来了。 “……凉。” 鬼舞辻无惨身上带着寒凉的朝露,我紧紧抓住被团,不愿意让他进来。 一手撑在我身侧,他俯身吻了吻我的脸颊,长长的袖子像夜幕一样垂下来,弧度凉薄的嘴唇柔软冰凉,像冬天落到窗棱上的雪花,于阴影中微敛的眼眸艳丽似枝上的红梅。 我软下来。 宽大而柔软的衣袍随着他躺下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窸窣,鬼舞辻无惨侧卧着,让我将脑袋枕到他的颈窝里。 “哪一天会比较好?”他慢条斯理地问我。 我回过神。 “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他表现得好像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拖得够久了,应该避免夜长梦多尽早成婚。我没有问他这个夜长梦多是什么,只是表示我还需要点心理准备的时间。 “你要多久?” 无惨的表情略有些不悦,眼神似乎在问我需要几天时间。 一天、两天、三天? 我移开目光,装作欣赏黑色朝服的朱红内衬。 “春天会不会比较好?” 现在是初冬。 天还没有下雪,树枝都光秃秃的,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怎么能在这种时节举办婚礼呢?不妥不妥。 鬼舞辻无惨对我最近逼婚逼得有些紧,他仿佛食物递到嘴边却无法张口咬下的野兽一样,就差没在寝殿周围踱起步来。 他想不出我不愿意立刻嫁给他的理由,也有可能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阴沉,殷红的眼眸斜一眼过去就能把人吓得噤若寒蝉。 鬼舞辻无惨心情不好,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好过,他开始各种挑刺,问我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个侍卫叫什么名字?” 晚上我都快睡着了时,他忽然问我。 我迷迷糊糊地努力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将我老底翻出来了——他把我那些年的动静都查了个清楚,人际关系摸得门儿清。 “你是说八兵卫?” 鬼舞辻无惨眼里的神色动了一下。 这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冷着脸在那里默不作声地散发什么杀气。我这下彻底清醒了,在黑暗中借着微暗的月光看他看了好一阵子。 他在等我解释。 我想了蛮久哪种说辞会比较安全,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他算是我的朋友。”我想了想,又加道:“他帮了我不少忙。” 为了保证八兵卫能够平安地退休,我再次补充:“我去村庄的那一天,他担心我的安全,本来要随行的,被我拒绝了。” 鬼舞辻无惨在黑暗中冷冷一笑:“去了又能如何?成为鬼的饵食吗。” 我赶紧说:“是啊,去了也没什么用。” 我亡羊补牢;“你来了就好。” 于是鬼舞辻无惨不说话了。 意识到警报解除,我往他怀里窝了窝,手揪住他的袖子。 “失踪的村民还没有找到吗?” 鬼舞辻无惨有些不满,仿佛我不应该将注意力放到微不足道的人身上——比起我们何时成婚,我居然更关注食人鬼的下落,他蹙了蹙眉头,表情再次变得倨傲冷漠。 “……你很在意?” 他压低嗓音,明知故问。 “……嗯。”我没有否认。 我靠在他的怀抱里,他的肩膀宽阔而厚实,仿佛可以将我整个人都藏起来。 “被鬼吃掉很疼的。”我告诉他,“我不希望别人也经历同样的事。” 一周之后,我听说京城周边出现了怪物。 听说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应该说,鬼舞辻无惨告诉我下落不明的“村民”找到了。 衣衫褴褛、已经看不出人形的怪物被武官们用铁链绑着,扔到支着篝火架的空地上。 鬼舞辻无惨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廊檐下,我不知道他和武官们达成了什么交易,他似乎向朝廷借了几个囚犯,扔给狩猎鬼的队伍带进山里,几天后就传来了那只鬼被捕获的消息。 那些囚犯没有缺胳膊少腿地回来了,就是精神有些不正常。 鬼舞辻无惨似乎没有将杀死鬼的方法透露给任何人,只是让人把那只鬼带到空旷的地方处理。 那些武官用尽了火刑、刀刑,鬼的再生能力就算再强,身体也很快变得破破烂烂,血淋淋地匍匐在碎石地上,像濒死的鱼一样奋力挣扎。 在场的人中,包括了那位医师。 他必须要看着,鬼舞辻无惨说,这是他造出来的东西。 我怀疑他是想断绝了医师继续使用那个药方的念头,鬼舞辻无惨一向不喜他的同类,不管他是人类的时候,还是作为鬼的时候,都是如此。 如果这是鬼舞辻无惨的目的,不得不说,他做得十分成功。 见证这场处刑的医师面色惨白,鬼的惨叫凄厉而疯狂,可怕得令人血液几乎都要逆流。 行刑到天明是鬼舞辻无惨的吩咐。漫长的夜晚终于结束了,黎明的天光从黑暗中破裂,那只鬼的身躯在所有人的眼前烧至焦黑,一点点灰飞烟灭。 那个景象像一场噩梦一样,最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个世间以后不会再出现鬼了,命运的门扉嘎嘎作响着,这次彻底合上了。 我没有再见到那位医师。 他似乎辞去了医师的职位,离开了京城就此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我知道,鬼舞辻无惨肯定知道他的下落,他不会放任这么一个潜在的威胁在外游荡。 但我没有问。 也许那位医师会再次振作起来,也许他会再次开始行医,哪怕仅仅是为了赎罪。他确实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不过,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善心曾经救活了怎样可怕的怪物。 京城里下雪了。 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群山银装素裹,佛寺的钟声悠远清越,仿佛从亘古穿越漫漫时光而来。 鬼被消灭以后,我终于可以离开宅邸,获得了外出的自由。 大概是下雪的缘故,寺院里的人不多,巍峨古朴的建筑矗立在茫茫大雪里,我抬起市女笠的帘子。 那场事件中的受害者如今都被妥帖安葬,由高僧超度,往生净土。 举行葬礼的时候我在养伤,没能见到阿夏最后一面,如果有来世,希望她下一辈子喜乐安康,再也不要遇见飞来横祸。 随行的侍女隐晦地提醒我该回去了,我嘴上说着好的没问题,下山的时候让仆从饶了些远路。 雪花纷纷扬扬,罕有人迹的山路边上,居然开着不知名的花。 鬼使神差的,仿佛命运中冥冥注定,一股莫名的感情让我掀开御帘从牛车里跳了下来。 开在冰雪中的花被我拢入怀里,我小心翼翼地用衣袖裹起来,转身对呆站在原地的侍从说: “我们快点回去吧。” 回到京城时,天际的雪小了很多。 细碎的雪花不紧不慢地落着,拐过街道时,宅邸里的仆役小跑着迎上来,说鬼舞辻无惨已经回来了。 我告诉那个人,让鬼舞辻无惨在庭院里等我,然后让随身的侍女和仆人走正门回去。 我下了牛车,待那些人影消失在视野里,将市女笠一扔,沿着高高的院墙跑了起来。 ——前几天照镜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眼尾有了细纹。 空旷的街道飘着细雪,呼呼的风迎面吹来,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不断脱落,仿佛我凝固的时间啊,在诅咒解除后终于开始重新流动。 我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般急切的心情,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视野水洗一般清晰,仿佛连灵魂都重新变得轻盈,我的时间再次往前的同时,过去的岁月也呼啸而来。 我穿过大街小巷,避开嘎吱作响的牛车,抱着怀里的礼物,捧着落雪的花枝,一路飞快地跑到庭院外,庭院外立着一棵树,那棵树还在那里。 以后若是等我老去、变成白发苍苍的模样,就再也爬不动那棵树了。 脱下碍事的外衣扎在腰间,我衔着花枝倒退几步,飞快地往前借力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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