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采买了一些日常所需,最后便是君如玉要的四套衣裳了。穗禾数了数荷包里头的银两,也差不多,能买个四套普通款式的衣裳。 朱红的大匾额上头飘逸俊秀的镌刻着“绫罗斋”三个大字,一进门,便见着各色的衣裳成套的挂在上头,都是些粗布麻衣短褐衣裳。掌柜得一见着他们进门,就凑到君如玉跟前,热络的同他介绍着店里的特色,将他引进里堂。 穗禾的心在滴血,她荷包里的这些个银两也就够里堂最便宜的一套。她是不想进去的,奈何君如玉一把拽住了她:“进去看看吧。”而后君如玉凑到她跟前轻声说道:“我知道银两不多,可是试试又不花钱,你看看那里头衣服多漂亮。” 确实漂亮。穗禾用瞥见那里头都是上好的绫罗织锦衣裳,什么云祥纹、孔雀纹、暗八仙、吉祥如意纹…那纹饰花样绣工,都是上乘的。 可那些,与此刻君如玉身上的这一身比起来却逊色好些。雪白纹锦里衣,米白色衣缘上头用同色绣线绣着祥云朵朵,大氅是同色的白,没有半分绣花颜色,可那织锦纹路却是从未见过的,衣裳的接袖处都看不见痕迹,天衣无缝,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他头上束发的玉簪已不见踪迹,此刻他那万千青丝只用一根普普通通的发帛束着。这样一位气质如兰,衣着华贵的公子,掌柜自然会领他进最好的地方。 “绫罗斋”的里堂穗禾从未来过,那满满当当的华贵衣裳,是她说不出来的颜色绣样,实在是太美了。尤其是堂中挂着的那一套殷红色流仙纱裙,没有繁复的纹样,只腰间绣了几朵盛开的昙花,再无其他。 “掌柜的,给我拿那件。”君如玉指了指那件殷红纱裙。穗禾愣了愣,而后想到了君如玉的话,试试又不会怎么样。 “公子好眼光,这可是我在绫罗斋的镇店之宝。”掌柜的一面说着,一面将那衣服拿了下来,“这位姑娘肌肤白皙欺霜赛雪,穿上这件肯定更漂亮。” 穗禾也不客气,接过了衣裳,去了里屋。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衣裳,说不出的柔软舒适,一层又一层,却丝毫不感觉炎热,她忍不住轻轻转了好几圈,过足了瘾,这才走了出去。 君如玉就知道穗禾很适合红色,她一掀帘子出来,边上挑选衣裳的富家小姐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那当真是颠倒众生,清颜浅笑,更是绝色。 掌柜的盯着穗禾瞧了好一会,而后笑嘻嘻的说道:“公子,您看我说的不错吧,您未婚妻这一身很好看。” 红裙轻纱,娟娟侵鬓妆痕浅,双颦相媚弯如翦,一瞬百般宜,无论笑与啼。 确实好看。“嗯?”听到掌柜的声音君如玉这才回过神来,正要开口问,穗禾反是气呼呼的道:“我不是他未婚妻,这衣服不好看,我不要了。”说罢立刻就走进里堂将衣服换了回来,拉着君如玉就走。
☆、急奔
走了好一会,穗禾才停了下来。君如玉问道:“你怎么突然生气了?你明明很喜欢的,为何不要?难道是因为掌柜的话?” 穗禾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他不了解情况,误会你我,没什么可生气的。那衣裳漂亮是漂亮,喜欢也是真喜欢。不过,那可是绫罗斋的镇店之宝,价格定然很高,咱们可没钱买,未免一会尴尬,还不如找个理由不要了,反正已经过足瘾了。”话虽如此,穗禾心中不免有些惋惜,那衣裳是真的漂亮,真的很舒服,她很喜欢。 听了穗禾的话,君如玉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你说的在理,都是衣服,好看的过把瘾就行,实用才是正道。”说完将方才一直提着的一摞东西放在一旁,道:“你在这茶肆歇歇,数数看还缺些什么,我附近买几身方便点的衣裳。”说完也不等穗禾回答,君如玉自顾自的就涌入了人群。 集市就是这般热闹,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挥汗如雨。酒肆茶楼旗帜飘扬,商铺瓦房鳞次栉比,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熙熙攘攘的人群,穗禾清点完物品,坐在茶肆里,点了一壶清茶,浅尝几盏,解解渴,一边等着君如玉。茶喝了好几盏,人还是不见踪迹,他也是第一次来清河镇,莫不是迷了路? 想着,穗禾也没法子继续喝茶了,赶忙起身,不巧,正好有个玄色衣衫的人匆匆走了过来,两人撞在了一处,穗禾洒了他一身茶水。 她忙抓起衣袖帮人擦,一面说着:“抱歉~抱歉~” 不料那人看见她,朝她喊了一声:“穗禾?!”那言语之中,诧异、困惑、惊喜…满是复杂情感。 与她结交,知道她姓名的人屈指可数。这会听见有人喊她,自是抬头看向他:玄色衣衫,脚下是墨玉靴,腰间系着玄玉环,乌发披散大半。眉目俊逸如画,自带一股阳刚之气,英姿勃勃。穗禾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她从未见过。可看见他,她却莫名的心慌。 “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你。” 像,真的是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自魔界大婚那事之后,旭凤再没见过穗禾,六界之中没有她半丝气息,也不知她究竟去了何处,是生是死。对于穗禾,旭凤是愧疚的,若不是他,穗禾应当还是那个骄傲的天界公主,鸟族族长。 旭凤觉得眼前人就是穗禾,便偷偷施法,探了探她,可她竟然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凡人,没有半丝穗禾的气息,便是她真的坠入凡间轮回,也断不可能没有半分气息。看来真的不是她,想来是人有相似吧。 “是我认错人,叨扰姑娘了。”说罢,旭凤朝她抱拳致歉,而后匆匆离去。锦觅实在贪玩,他刚刚急匆匆的就是为了找锦觅,不曾想碰上个恰似故人。 旭凤从穗禾身边走过,那一刻,仿佛天地旋转,穗禾眼前昏花一片,心如刀绞一般的疼,眼泪莫名其妙的就落了下来。她猛地转头,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她突然就伸出了手,真的好想叫住他,求他不要走,那背影是那样的熟悉,似乎她已经追随许久。 但她忍住了,她无力的坐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何她会这么难受,泪止不住的流,仿佛要流干她身体里的水,心好像有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一刀一刀的割着,苦不堪言。 日上中天,午时暑气上来几分,烈日炎炎。君如玉拎着个精致的包裹,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人群之中,一个灰色衣裙的年轻女子与他擦肩而过,那一刻,只觉得天地静止。待君如玉回首张望,那个女子早已淹没在人群之中。君如玉回过神,瞧着手中的包裹,笑了。 君如玉回到茶肆,只见着穗禾正以手撑额,脸色不是很好。他忙走到穗禾身边,将包裹放了下来,道:“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穗禾摇了摇头,道:“无碍,许是日头有些大。”她看着君如玉手中那精致纹路的大包裹,一看就是价格不菲,他哪来那么多银子?正在困惑之际,穗禾远远看见一人,朝她跑来。 穗禾心下一惊,一手抄起包裹,一手直接拉住了君如玉的手,就往另一个方向跑。那人一见着穗禾跑了,立刻加快了速度,一面朝她喊着:“姑娘!姑娘!你等等我呀!你别每次看见我就跑啊!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君如玉回头看了一眼那高声喊叫的人,一身囚牛纹缂丝交领衫,发达的肌肉似乎要从衣服里崩裂出来,四肢健硕强壮,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不清他的表情。 手中是一片微凉,在这样的季节,君如玉的手竟然还是这般冰凉,他不会是身体不好吧?一会可能就跑不动了吧…穗禾多想了,君如玉看着孱弱,实则步履平稳,健步如飞,与她这个常年与野兽为伍的人相比也不遑多让。 任由穗禾带着,七拐八绕。穗禾的手心很是粗糙,也很娇小,就像她的人一样,也不过刚到他的肩头。奔跑时的清风,扬起了穗禾的青丝,沾在了君如玉的衣襟上。她突然回眸一笑,似惊鸿一瞥,就那么片刻,仿佛天地无色,只有眼前人才是天地绝色,他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鬼使神差的反手将她的手完完全全包裹在自己的手心。 手突然被一股冰凉紧紧裹住,心如擂鼓。在这匆忙奔逃的许多时日里,从未有人愿意主动牵起她的手,陪她一同奔跑,不问归途。 奔走了好几条街巷,跑出了清河镇,入了伽蓝山,那身后紧紧跟随的身影终是甩掉了。崇山峻岭,茂林修竹,蓊蓊郁郁,遮天蔽日,清风徐来。 穗禾将手头东西随手往地上一扔,靠在一棵大树上,呼呼的直喘粗气,她正要抬手,却发现她的手还被君如玉紧紧握着。 君如玉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瞧,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手,侧过身去:“冒犯了。”而后不知不觉爬上红晕,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松开手的那一刹那,他竟然有些舍不得。 穗禾的手一时不知如何安放,她笑了笑道:“本就是我抓着你跑的,说起来是我冒犯了才对。”她背过手有些无措的扣着那松树凸起的粗糙树皮。 “对了,那人是谁呀?怎么你一见着他就跑呢?”未免尴尬,君如玉忙岔开话题。 “哦~你说那个人呀,他是伽蓝山这一片的山老大,名叫柳如烟。” 柳如烟三个字一出口,君如玉的身体突然颤抖,这是在强忍笑意呢。穗禾明白君如玉此刻的感想,她第一次知道柳如烟这个人的时候可比君如玉这会的反应大多了。春雨如酒柳如烟,多么诗意的名字,谁能想到一个五大三粗模样的壮汉,居然有这样一个文邹邹的名字。 “那他为何要追你呀?”君如玉花了好一会平复下来心情,继续问道。 “唉…”穗禾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穗禾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回忆起了她和柳如烟相识的经过。 穗禾自小就生活在伽蓝山,摘野果,打野味那就是她的日常生活。就有那么一日,她在深山里搭好了陷阱,等着猎物入套,没成想,猎物没等来,等来个人。 天罗地网从天而降,柳如烟躲了过去,可穗禾怕猎物逃跑还设了后手,飞镖从树后而来,柳如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看就要射中他。说时迟那时快,穗禾从一旁飞身而出,抱着柳如烟退到了一边,完事自己还摔了一跤。 这人实在是太沉了,穗禾倒在地上就这么一个想法,而后她便匆匆离去。就是没想到她这么一救,就惹上个山大王,三天两头就在伽蓝山外头晃荡,等着穗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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