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师叔终于愿意给术堂留个后了?”步寒生说道。 六君子之中只有执星这一位是需要师徒传承,灵力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 “我觉得素琚就不错。”宿君衣袖稍掩丹唇眯着眼笑了起来。 步寒生咳嗽了一声:“夙师叔就那么个养女。”当然说是孙女也未尝不可了。 “让一个姑娘家同时执掌两位,你们可真是能啊。”说起这,宿君就仍不住冷哼一声,说到底为什么小姑娘那么抗拒,还不是压力过大只留了那么点喘息的时间,还要被逮着回去修习。 步寒生就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了:“毕竟是师叔也承认的天才。” 一听到“天才”两字小姑娘立马就生气地哼了一声,冲着步寒生凶狠狠地瞪了一眼跑了出去。 “我夸她还凶我。”步寒生眉头一皱。 宿君也瞪了他一眼,半晌才说道:“拔苗助长?” 天才之名不是谁都想要的,也不看看这些年过去了,小姑娘依旧没有同龄的伙伴么? 步寒生沉默了一会儿:“……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了。人老了总想养老退休。” “不到四十……” “如我们这种不能长生的人而言四十已经很老了。” 摸着你那张顶多二十脸说话! “师叔不会再离开了吧。” “嗯。”已经没有她需要跟随的人了。 “孤师叔走得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当断则断,已有选择何必踌躇。都想好要离开了,何必左右为难。” “也许是因为不够自信吧。” “哦豁,儒家三君……” “……竹马不如天降?” “皮痒?” “失礼,是师侄失礼,还请师叔看在师侄这般愁苦之情,谅解一二。” 年轻啊,前半生都给了一人,这后半生如何都要为自己而活。
☆、番外:古旧篇(一)
燕风元嘉心底有着难以达成的愿望,那愿望存在太久便成了执念。一者是予之命,引之途,授之学的师尊,一者是生而共存,死却他界的弟弟。 曾为了挽回一个人花费数百年光阴来研究最虚无缥缈的记忆,人总有年轻时,或许气盛,或许谦卑,但总该生气磅礴。 但那段时光,只余下一个人的离经叛道,好在并非毫无成果。 将琐碎的事安排妥当,便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做最危险的事,也许踏出了这一部便回不了头,也许这一步都是无葬身之地错误。 但至少第一步成功了。 燕风元嘉舒了一口气,与默苍离对视一眼看向池边亭下,玄红与青白两道人影。 燕风兄弟与沐郴歧面容上相似了七八分,明眼人一看这其中如不是阴谋诡计便有着点微妙的血缘关系。 而这八分的相似已足以令人惊讶。 走上仙道的人,多少都薄情寡性,也必然血脉单薄,夏堪玄自认为还是了解自己的好友,也敢肯定这家伙活这么大恐怕连姑娘家的手都没牵过。 燕风元嘉张了下唇又抿紧,虽然从暗处走出,但当真要面对不可得见的故人,心底却仍是彷徨踌躇。过去的称谓此刻还能叹出口吗? 大约是那眼神太过灼热,蕴含的意味太过复杂,被这般注视着的沐郴歧轻咳一声:“恕在下冒昧一问,这位先生可是出身妖市。” 出身? 又是一段无声的静默。 然后只是干巴巴地开口:“算是吧。” “算是。”对面清风霁月的人微微蹙眉似是对这回答不甚满意。 “久远前是,如今却不是了。” 如今的燕风元嘉,已不是当初妖市中被待价而沽的生口,也不是水榭山水间潇洒恣意的儒生门主,只是九界之中一介闲散人。 “在下执明审命,九界中人,这位是吾之友人孤鸿寄语。” 默苍离还是那副模样,没有开口也没有阻止元嘉开口,只是清冷眉眼间略有些探究的意味,对着年轻的夏堪玄。 “吾虽不知九界为何处,想来也非净土。”沐郴歧指节抹过丝弦,小炉中幽香袅袅。 “哦,何解?”夏堪玄饶有兴致问道。 沐郴歧轻描淡写地一瞥,元嘉却从察出了一丝厌嫌。 “杀性如此之重,怎的是净土。” “如无人开杀,乐土如何净。”夏堪玄回道。 “既如此何必追求虚无缥缈的存在。” “天下大同,夜不闭扉,并不虚无缥缈。” 确实并不虚无缥缈,只是比虚无缥缈更为困难,世上总少有完美之事。
“人心不齐。” “便教化民心。” “性命坎坷不全。” “自有儒门护之。” 这两人反到又将陈年老调吵了起来 “若有朝一日,天下与儒门对倾,皆时你要护泱泱天下,还是故园儒门。” “……不会有这么一天。” “那汝呢?”沐郴歧忽的问道。 元嘉抿了抿唇,其实他早就做出了选择,而此刻简单的回答却难出口。 “为未来。”默苍离淡淡道。“不为眼前不为过去。” 沐郴歧笑了笑:“哦,好一个为未来,无期之现在,已远之故去。汝所求未来当如何?” 燕风元嘉歪着头看向默苍离:“九界和平?” 默苍离看了元嘉一眼,眼神仿佛是在看个让他呼吸困难的傻子。 元嘉轻轻一笑反手摸了摸背上的文殊剑鞘,悠悠一叹:“缺舟先生期待的未来在你眼中就那么可笑?” 如梦,如幻,如泡,如影。 “罢了,只是一道缥缈的记忆。”元嘉忽的垂下眸子说道,“往世之人,徒增伤感。” 默苍离看着已经定格成画的两道往事世身影,说道:“放弃了?” 元嘉耸肩苦笑:“不走到尽头,放弃亦是难事。这前半生的记忆倒皆有友志同,奈何可惜,可惜。” 这些友人逐一离去,便再不回来。 虽然怀疑师尊其实并未亡故,但单凭这破碎的记忆,所见全是相识相交的故人,而这些人大多已为苦境牺牲,只留下只言片语的悼辞。 青烟古调渐远,步路枯冢,沉默的人面容已不再稚嫩,冷寂却更甚几分,眉眼之间似是无欲淡漠,无情眷恋,澈如清池深如寒潭。 “师尊若是当真如表面一般无欲无求,”元嘉远远地看着那道幻影淡去,随着那看不清名姓的坟冢。“那可就是个笑话了。” 那年冬天,青鹤雪衣的沐门主从怪贩妖市的滥街走过,喧嚣污秽最是冷血与野蛮的所在丝毫没有给这位出身儒门大家的琴者染上一点人气。 他就像是雪地梅园中独立的鹤,又像春日满园芳华中的新桃,清冷与柔情交织,书卷温雅,惊弦清寒。 在另一片土地上,没人知道这位昔日惊才,如今深敛的儒门大家出生于一片野蛮之地。 有言尧亭响彻如沐春风,这春风可以柔情婉转,可以凌然肃杀,亦可以沧残血腥。 那是一台很老的琴,许是抚弄甚久连勾画的漆字都已经模糊大半,凄凄惨惨留下残缺的两字“尧亭”,那琴本为“峣嵉”,只为祭奠那一故土之名。 如今却也有千年时光老去,妖市的荒唐依旧未变,人非人,怪非怪,怪贩怪贩,贩的从来都是“怪”,市的一如都是“妖”。 他从贩市的怪人那儿买下来一对双生子,从踏入到离开统共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叫人忍不住联想他是否早作以准备。 那对双生子长得相似,只是年长为兄者发生赤红,其弟却是乌发如墨。 而年过数千的沐门主早早过了年轻生了华发,三千青丝纵成雪,无限愁情渺轻烟,但凡儒士修身养性,但所求无欲又有几人能成。 不入欲念琴月为伴,半生成情度日书卷,徽山一脉的沐门主就是那么个人。 对人有情却无欲,琴书义礼,笔墨辞赋,一生独一。 谁都没想到,那样的他也会有为了传承而操烦的一日,旁人眼中的儒中仙,身边何时需要聒噪的孩童。 他常常坐于池边草地,信手抚那一琴,有时是乐经名篇,有时只是一曲小调,伴那山水,随那孩童笑颜。 他是一个很好的师父,从不苛求什么,似是旁观却时刻在伴,似远却近,就如那山中水,水中山,雪中鹤,叶中桃。 新一任的门主燕风元嘉独爱水榭的那片山水,静谧却温柔,一水凌波包容着所有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一山万象厚重不可测。 诚然所有人都知道万物总有终结之日,没想过儒中仙会是那般一个终结。 生时活于山水,死后亦入山水,随一抹妃色桃瓣,顺波而去。 神儒玄章是那人在最后一刻教于燕风元嘉的东西,说是东西似是很对不住这作为儒家圣物的曲调,但在儒中仙沐郴歧眼中耳中不过是个寻常调子。 神儒玄章是个相当鸡肋的玩意,至少在燕风元嘉手中是这样的。 儒中仙一生鲜少与人动手作敌,而继任者以执明章循为名的燕风元嘉亦是如此,反观他另一个弟子倒是一副热血心肠。 若说执明章循温润沉稳如盾,那旜星赤羽便是锋芒锐利似剑。只是这般盾与剑终究是终结在了一场其实微不足道的纷乱之中。 如星陨落,终无法在深潭激起一点水花。 从儒者温润持礼,到日后形骸放纵,只需要几场死亡就足够了。 执明章循的日子过得消沉,好似第二个儒中仙平日为伴便是山水琴书,但他知道自己不过是逃避,怎能与师尊相比。 他便是在那时期遇到了比自己还要消沉的默苍离。 两个消沉的人总有一个要妥协一步踏出过去。默苍离的消沉刻入骨髓深入灵魂,他表面看起来无甚大事,实际上早就存有死志。 执明章循消沉,是消沉成了一种习惯,文人墨客总有那么点情调,看这山看那水,最后眸光一转落在山水间的人。 默苍离所见过的是一种执明,一念审命杀伐果断,断不会如眼前的黑发小子这般说句话十八弯的绕。 是了,旁敲侧击话锋百转千回,不过是最简单几字便能阐明的事情。 这种说话的腔调自从执明章循从执明审命中新生之后,又冒了出来。 墨家讲究节俭,连说话也是这般挑拣重点,“安静”二字长挂唇边的前墨家矩子此刻却希望身边的前儒家掌门人说上个长篇大论。 红,是极其灼烈热情的色彩,而白,却是清冷到极点。 元嘉看起来像是要扑进那幻影怀中大哭一场那般。青色的鹤氅在这段记忆之中遍布了整座桃园小岛,随着两个孩子从幼年走向青年。 “他想死。”默苍离说道,这种状态他太清楚不过了,看似活着,却不过是为了一点无法舍弃的责任行尸走肉。 这话元嘉却很释然,语气中甚至带着点笑意:“是,师尊想死。所以当年吾和小弟闹腾地很,企图用这种幼稚的做法让他留的更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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