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生病了,身子抖得厉害。他来到堆满肮脏碗盘的池子前,打开水龙头用手捧着水洗了把脸,才算是清醒过来。 从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用黑色油墨印着标准的印刷体''D1642''。在这里只有少数人身上会有这样的代号,他们并非DDD区的原住民,而是从中央区被驱逐出来的罪犯。 从铁门处突然传出一声哐啷声。他周身一悚,即使发觉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神经也无法松懈下来。他缓缓坐在沙发上,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三个用白色塑料袋封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管。里面琉璃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射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D1642呼吸沉重,双手合拢,用指尖抵着下颔。他是个无用的人,在战争前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平凡人,战争后得幸于原本户籍的原因能留在中央区,假如没有发生那件事,他现在还能一直留在那吧,和自己的妻子女儿一起。 玻璃。 玻璃般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 啊呀,你今天又想把工资藏一部分到鞋盒子里吧?这样是不行的哦。 妻子什么都知道。妻子从来不会生气。从那之后回来的妻子已经不是妻子了。 是怪物。 所以他来到了DDD区,一直以来都是靠着他人的保护才得以存活,然而现在保护他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这不能怪我......他那个样子一定会被人追上的......那个幽灵......”他神经质的重复念叨着这句话,“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有这个东西在....只要有它我就安全了....”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好像终于忍受不住未知恐惧的侵袭,声嘶力竭地崩溃了。 原本他们只是听说在某个地方藏着好东西而已,有比现在地下流通的东西好几倍的货。但结果因为突然出现的abuser,那个箱子他们谁也没有拿出来,他的同伴拼了命才抢到了散货。还有......幽灵...... D1642无法用另一个词来形容那个存在。如若贪婪的话,幽灵就会附身。 “咚!”一声巨响从铁门处传来。他震了一下,赶忙把玻璃管收好,然后试探性地走到铁门前。 又是重重的一声。 他吓坏了,捂住耳朵,敲门声越来越频繁,就好像无数双手在疯狂地捶打一样,铁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才平息下来。 D1642小心翼翼地来到被报纸贴得严严实实的窗户,蹲下来,尝试着将报纸撕开一个小口子,向外巴望情况。 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旷的建筑和街道。看来找麻烦的人已经走了。 他松了口气。正在这时——
一只布满红血丝、浑浊不堪的眼球突地挤满了整个视野。 Canteen酒吧的门被推开,铃铛抖动了几下,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毒岛梅森正站在吧台后面,一边擦拭着杯子,一边和另一个人时不时地说着什么。听到铃响顺势抬头,眉毛有些惊讶地向上挑起。 “欢迎光临,医生。” 神宫寺寂雷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扫视了内部一圈,酒吧里有那么两三个人,见此都识趣地低下头。 下一秒他便看见了要找的人。 对方坐在吧台最显眼的地方,一身宽大的白衣白裤,带着鸭舌帽,色彩鲜艳的发丝打着弯儿从帽檐下探出,分外扎眼,两条腿晃荡在高高的椅座下。 神宫寺寂雷在吧台处坐下。 “要喝点什么?”毒岛问道。 “水就行。” “还真是老头的作风。” “我听到了。” “啊~”饴村乱数闻此笑眯眯地转过头来,一手托着一杯鸡尾酒,五彩斑斓的,与他身上携带的强烈色彩互相映衬,在这环境里显得越发鬼魅,“好久不见啊,寂雷。” 他笑得热情友好,神宫寺寂雷却面无表情:“好久不见,饴村君。我有话要问你。” “欸,什么什么?我可是完全没有话和你说哦~” 正在这时毒岛拿着水杯走了过来,放在医生前面:“我听说了,关于那件事情。” 他将头微微低下:“深表遗憾。” 在这片地区每天都有人死去,做这样的事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是毒岛不知是过去的习惯根植于骨髓还是什么,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展露出道德框架下的礼仪。 饴村乱数琢磨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两腿无意识地前后晃动,抿了一口酒:“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医生的诊所里有一名患者死了。” 饴村乱数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鼻音。 神宫寺寂雷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沉声道:“是被杀害的。” “那不是很糟糕嘛,让我想想,嗯——”饴村乱数歪着脑袋,将食指抵在太阳穴上,“对了,医疗设施属于公立区,根据规定‘一切杀人行为都是禁止的’,是吧理莺?” “嗯。” 饴村乱数惶恐地抱住自己:“呜哇,太恐怖了,那样的话大家以后都不敢去看病了呢。” 神宫寺寂雷偏过头,只消看他一眼,饴村乱数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僵硬,然后不自然的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闷头喝酒。 很明显神宫寺寂雷现在的心情不适合开玩笑, 这间酒吧看似破旧,却是DDD少有的休憩区,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有毒岛梅森理莺这个人的存在。听闻他过去曾是政府下的一名军人,但不知为何在大撤退时没有随军北上,而是留在了这里。正因为有他的威慑,Canteen酒吧才能维持最基本的秩序。在这慵懒放松的氛围里,哪怕是怪异血腥之事都能被逐渐弱化,让听众产生一种“原来不过如此”的想法。 毒岛将擦干净的杯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听完事情的原委后也没做出太大反应:“这样啊,头被拿掉了......那么尸体的后续处理?” “我联系过左马刻君了。但在那之前我事先检查了尸体......”神宫寺寂雷握着杯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尖隐隐发白,“发现了一点东西。” “东西?”毒岛挑眉。 “啊啊~好无聊啊!”十分突兀地,饴村乱数这么说道,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他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尽是一些杀人啦、分尸啦可怕的话题,人家听了晚上会睡不着的!” 他从高脚椅上轻巧地跳下,朝着柜台后面挥了挥手:“果然这里的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喝,那钱还是从上次给的扣哦~” 毒岛嗯了一声:“上次你给的东西太贵重了,不知道要抵到什么时候。” “那下次——” “等一下。” 饴村乱数刚要转身,胳膊就被人抓住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面上的表情却还是笑嘻嘻的:“怎么啦,寂雷。” “我说过有话要问你。” “讨厌啊,人家都说没什么可以和你说的了。” 两人僵持片刻,神宫寺寂雷将钱放在柜台上,对着毒岛微微颔首:“这是今天的费用。” “不用在意,一杯水罢了。” 神宫寺寂雷淡笑:“在某一个时期,干净的水可是比人命还重要的东西。” 他拽着饴村乱数,就像拽着一只炸毛的猫,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离开了酒吧。 “好痛!真的好痛!手都要被你拽脱臼了!”饴村乱数一路上都在和神宫寺寂雷玩拉锯战,使出浑身解数,但无论他如何挣扎嚎叫,对方都不为所动,最后他气得一把揪住前方人的马尾,“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神宫寺寂雷的脚步一顿,拉着他到一面墙前,拽着饴村乱数的胳膊将他用力推到墙上。背部蓦然受到撞击,饴村乱数吃痛地皱了皱眉。 “好粗暴啊,臭老头。”他啧了一声。 “这件事真的跟你没关系?”神宫寺寂雷的脸就像一张精心雕刻的面具,从上面看不到任何感情的流动。 “所以说关我什么事啊!?”饴村乱数咋咋呼呼的抗议。 “他在死之前,有注射过药物的痕迹,而且偏偏是头部......” 药物?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碎片被隐隐约约捕捉住了。 原来如此。 “啧。”饴村乱数表情冷了下来,开口,和他之前活泼的声线截然不同,是完完全全的成年男性的低沉声线,“又来?陈年旧事整天挂在嘴边烦都烦死了,什么时候才能换一种新鲜的话题?” 两人空隙很小,神宫寺寂雷不为所动,自上而下俯视饴村乱数,观察他的反应。饴村乱数则径直迎上他的视线。 “并不是.....你吗.....”良久,神宫寺寂雷垂下双目,不确定道。 不知为何他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饴村乱数恢复原来的语气,气呼呼的推开对方,像只猫一样从空隙中钻了出来,“我只是偶尔来喝个酒,完全不知道突然闯入的怪老头在说什么呢~” “而且——”饴村乱数眯眼,忽地向前一步,抓住神宫寺寂雷的衣领将他揪下来,在他耳边道,“既然倒霉透顶都被丢入了这个屎一样的地方,就学会相互避让好吗?别老是找我茬,臭老头。” 说完还吹了一口气,倏地松开了对方。 神宫寺寂雷下意识的捂住耳朵,正欲说些什么,对方已经从口袋掏出棒棒糖,一溜烟儿跑不见了。 只留下艳丽的糖纸在地。
第3章 天是灰色的,看起来要下雨。但长期生活在DDD区的人知道这并不是下雨的征兆,只是日复一日死寂的延续,在这里晴天很少,抬头望见的往往不是耀眼的阳光,而是仿佛能把人吞噬般的、令人窒息的屏障。 饴村乱数蹦蹦跳跳的穿梭在破败的街头巷尾之间。 宽阔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能听到的只有饴村乱数鞋底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黏在地上的报纸上的人像用空洞的眼神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嗯嗯~小猫好像也不在这呢?欸——难道情报出错?”饴村乱数的声音也不大,但在这空荡荡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出。他似是苦恼般的双臂环胸,沉思几分钟后,忽然豁然开朗,重新迈开脚步: “嘛,反正就是在这附近吧!” 自他走过的地方,从两旁建筑的阴影里透露出一点点黑影的轮廓,慢慢的、一个、两个,直至一群,他们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巴望着远去的饴村乱数,饥渴的气息开始扩散。 流民寄居在暗处,捕食过往的行人。尤其是在这种战争损害较严重的地区,资源严重不足,流民便愈发堕落。 饴村乱数像是丝毫没有发现般,若无其事的继续闲逛,在路过其中一幢建筑时,他忽然回过神来,向后倒退了几步。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铁门。 他偏了偏头,尝试着将门推开,下一瞬间,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便扑面而来。饴村乱数脸都皱成了一团,赶忙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捂住。 尸体。已经坏了的男性尸体。倒在屋子的正中央。 总共有三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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