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的事情多了,演戏对兰珏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张屏不知。他收敛着自己的心思,那边却少了往常的理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玳王毕竟不是十三岁那年的毛孩子,在这个场合,主要由他和兰珏负责活络气氛,张屏偶尔附和。而皇上……启赭看着张屏望向兰珏的眼神,确认了柳桐倚没有说错,这个兰珏,确实是制衡张屏的一把利器。 直到宴会进入后半程,张屏才突然意识到这顿饭的目的。而此时,收敛回来已经来不及了。皇帝并非有意为难,只是想要张屏学会为人处世。他知道厉害轻重,但更需要有人点醒他,让朝堂的官员们不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离开皇宫,兰珏本想去看看徽儿。可是这会儿已是半夜,怕打扰他休息,就顺着张屏的意思,去了他的相府。 宅邸应该是皇上亲赐的,兰珏跟着张屏绕了很久,才走到他住的主厢房。房间内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是张屏一贯的做事风格。 “厨房在哪里?” 兰珏问,张平一愣,还是带着他去了。 “下碗面。”兰珏倒是很随意,招呼着张屏干活,自己则拿过一旁的葱开始切葱花,“我不信你吃饱了。” 张屏看着他娴熟的样子,想必这几年也没少做活。 两人在厨房边的小屋相对而坐,张屏大口大口的吸溜着面条。兰珏一如往常般细嚼慢咽,听着张屏吃饭的声音,倒有种意外的满足。 府邸虽大,但是佣人不多。张屏道,今晚宫中赐宴,就让他们先休息了。吃完饭后把碗筷洗好码齐,带着兰珏回了卧房。 意外的,卧房的床上整齐码放着两套被褥,兰珏疑惑偏头,张屏的声音一如往常,“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一直备着。”说罢,又把柜子里放着的另一套盥洗的用具拿出,伺候兰珏洗漱。 “佣人们都睡了,我来就好。” 久违的躺在一起,张屏却没有做什么。兰珏的头发入海棠花般散开,张屏微微侧头,就能看到盛世之美。 然而,只是搂入怀中。 “不做点什么?” 兰珏逗他。 “你一路辛苦,我们来日方长。” “你怎么确定我不会走了?” “只要我一日为相,皇帝就不会再调你离开。” 有些心酸,听着像是以他为质子掣肘张屏。 “你有你想做的事情,如果因为我而耽误了,我不会开心的。西川虽然偏僻,但习惯了也好。” 他并不想成为包袱。 “不会。”张屏收紧了手臂,生怕兰珏跑掉似得,“皇上调你回来,不外乎是提醒我要学会做人。”水至清则无鱼,谁家里还没点事情,都照他这么查下去,国家迟早乱套,“只是我不是故意为之,皇上让老师回来,是为了让老师时刻提点我。”
“又喊‘老师’了?”兰珏在宴会上刚一见到张屏就明白过来皇上的用意,这家伙一顿饭都吃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眼神不对,唉,难为他当了这三年的宰相,“你的那封信里,怎么称呼我的?” “佩之。” 反正什么都做过了,坦荡一点也无妨。 “阿屏,”兰珏话音一落,感到身边的人微微一震,“阿屏,你当真不做点什么?” 过了许久,张屏的声音闷闷地从衣服里传来。 “明天还要上早朝。” END
第二章 依靠 兰珏奉诏入京没多久,还没等任命下来,就病倒了。 皇帝听闻,派了御医过来诊治,得出的结论是多年积劳成疾,性命堪忧。御医战战兢兢的回话,皇上的神色淡漠如往常。 “朕知道了。” 跟在他身边的王有知道,陛下内心应该是十分焦急,陛下都忽略了,御医是去丞相府里诊治的兰大人。 “别、别让徽儿……知道……” 兰珏偶尔清醒的间隙,抓着张屏的手,艰难的吐出这几句话。 张屏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掖好。又命下人把初登丞相位时,太后娘娘亲赏的云被拿来给兰珏换上。云被是番国来的贡品,保暖又轻薄,不似棉被压身。 他知道兰珏的身体弱,却没想到弱成了这个样子。 “老爷待兰大人是真的好。” 过来服侍的丫鬟,是他回京开始就跟在他身边的。她的爹爹在张屏家里养马,娘亲是厨娘,她打小跟过来,帮着照顾张屏。时间久了,也比旁人对张屏更亲厚一些,说话也更随意。 “他是我的恩人。” 小丫头多少跟着张屏读书写字,很是聪明伶俐。听了这话,自然明白老爷的意思。 “老爷放心,小的知道了。” 管住自己的嘴,不要有闲言碎语传出府去。 兰珏起初只是发热,入秋天气变化,竟变成了高热不退。时清醒,时而迷糊,到了后来,连自己喝汤药都做不到了。 张屏下朝回府,听到下人这样回禀,急匆匆的去了卧房。 小厮扶着病弱的兰珏,小丫头怎么喂那汤药都喂不进去。张屏在一旁看着,下人很有眼色的过来帮他换下朝服,换上常服。见老爷过来,两个下人自觉退到一旁。张屏让他们把汤药留下,人都先出去。 汤药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张屏看了看兰珏发红的脸,坐到床头,从兰珏身后把人抱进怀里。兰珏整个人倚靠在张屏身上,闭着眼睛,看起来毫无知觉。 “喝药病才能好。学生知道老师心里苦,大病一场,权当发泄吧。” 考科举时就被人连压两级,看着状元之位给了刘知荟。后入仕途,无权无势,处处被人弹劾打压。太傅千金相中他,却被人说是骗娶。本以为夫妻在家可以举案齐眉,偏偏夫人走的早,给他留下一个不满三岁的孩童。一个人当爹又当娘的把孩子拉扯大,眼看着他可以平步青云有个大好前程,却被云王叛乱牵连。 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却还要强颜欢笑做给别人看。 西川边塞,偏远苦寒。张屏读书考科举不外乎是为了不再过上那样的生活,没想到他最爱的人却要去那里受苦。 而这已是,他能为他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三年的塞外风霜,足以吹垮一个人的全部骄傲。 “佩之,把药喝了。徽儿定能高中,你要看着他给兰家扬眉吐气。” 说罢,张屏用力掰开兰珏的嘴,把汤药送了下去。 一日两次的灌药,张屏忙里偷闲回家做的一日不差。皇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他的做法。 毕竟兰珏,是柳桐倚给出的良方。 或许是托他生病的“福”,这段时间的张屏身上少了许多阴森之气。看起来,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一个方子吃完,兰珏的病势还是缠绵着,只能说比起御医说的“性命堪忧”稍强了些许。张屏皱眉,换了一身低调的打扮,去了京郊的虚极道观。 无昧见他,以为有什么大事。张屏皱着眉头,低声道,“请符。” ……你不是不信鬼神……么? 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无昧估计他也是走投无路,才会过来。任张屏在药王殿、三官殿一番叩拜,临走又给了他符纸。 张屏从小在道观长大,这些东西怎么用,无需多言。 “张屏辰时就去了京郊的虚极道观,叩拜后,午时方归。” 王有挥手让暗卫下去,皇帝听闻顿了顿,又继续批改奏折。 张屏对兰珏……还真是用心。 张屏回来依规矩烧了符纸,其中一张放到了兰珏的枕头下方。其实兰珏这三年多了一些沧桑,但倚仗着前些年保养得好,看着仍旧比同龄人年轻不少,一点都看不出他已经有个快二十的儿子。 朝中素有“兰姿柳芳”一说,张屏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赚来的。 你要好好的,我就你这么一位亲人了。 不知道是药力到了,还是神力到了,兰珏的情况逐渐好了起来。御医又来看过,语气甚是喜悦。 “丞相大人放心,兰大人吉人天相,已经开始好转了。” 言语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上次来说的是“性命堪忧”。 等次日张屏下朝回府,发现兰珏竟然坐起来了。 “佩之。” 张屏赶紧迎了上去,换来兰珏微微一笑。张屏生怕他再着风,赶紧把人又塞回被子里。兰珏久病,嗓子嘶哑,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枯瘦的手轻轻抚摸张屏瘦长的手指。 手指瘦长,声音板板正正,是他对张屏的第一印象。 张屏本就习惯耷拉着的眼皮此刻又垂了垂,微微附身,双唇印上兰珏的额头。 “醒来就好。” 一旁的小厮丫鬟玩手指的玩手指,看窗户的看窗户,就是不敢瞧里面的人。 好在兰珏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张屏的脸色也比往常缓和了不少。殿上议起今秋科举,张屏分神没有插话,让事情都讨论的顺畅起来。 回府后直奔厨房,见婶子已经把鸡汤炖好。昨日兰珏终于能开口说话了,说今天想吃张屏下的面。张屏见天都在想这个事情,生怕自己手艺生疏了让兰珏失望。 等他端着面条回到厢房,却见已经有人坐在了里面。那人虽然衣着低调,但是器宇不凡。房间里里外外被他看了透,张屏心里登时明了。 刚要下跪,坐着的那人边上的人悄悄摆手,“我家公子今日来拜访故人,打扰张丞相了。” 张屏再傻也知道此刻要配合皇上演戏,道,“不算打扰。” 皇上站起来,走到张屏面前,还施一礼,“在下祁朱,见过张丞相。” “……”张屏默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祁朱”又道,“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品尝丞相的手艺?” 一旁的丫头小厮不明就里,哪家的公子这么大口气,敢让他们家丞相下厨,当自己也是兰大人吗? 却见张屏恭恭敬敬道,“我这就去准备。”活活把那个“臣”字咽了下去。 兰珏靠在床上,依旧憔悴。张屏已经如此小心翼翼了,却在朝堂上依旧得罪颇多,他是真的不适合做丞相这个位子。 “张爱卿果然好手艺,难怪兰爱卿愿意住在你的府里。” 摒退下人,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启赭就把话挑明了说。反应灵敏如兰珏此刻亦不知道如何应对。待皇上吃完一小碗面条,张屏依旧没有动筷子。 “二位爱卿怎么不吃?” “臣……” “兰大人大病初愈,接驾已是勉强。一日三餐,均由臣在照顾。” 呵,他倒是坦荡。启赭的嘴角浮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兰爱卿,你可知朕为何调你回京?” “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装傻。启赭又道,“张爱卿,你知为何吗?” 张屏垂了垂眼皮,语气如常道,“皇上是请兰大人回京规劝臣,让兰大人教臣学会做人的。” “哦?” “皇上英明,知臣能力有限,不解人情世故。而这世间,唯有兰大人不嫌臣粗鄙愚笨,愿意开导指点臣,以和睦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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