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时,山里的空气就是要清新得多。他们这次没有走得太远,找了个山沟沟就开始噼里啪啦地你来我往。一时间周遭只剩下树叶摩擦、铁器相撞的声音,中间穿插着一声猫叫。 猫叫? 克劳德停下步子,摆了个暂停的手势,在四周环顾一圈,果然在树后发现了小灰猫。这猫反复无常,大部分时间不太亲人,很少出现据点里,反而总藏在些奇奇怪怪的疙瘩角。它蹲在原地抖了抖耳朵,克劳德一伸手,倒很给面子的把头搭了过来。 “它已经是你的猫了。”萨菲罗斯随手用刀在地上划出一道沟壑,把刀背搭在肩头问道。 “不是,它是这座山的野猫。”克劳德揉了揉猫咪的头顶,试探性地端着它的前肢,把它抱了起来。猫在空中拉成一个长条,下半截身子软绵绵地晃荡,平行的右侧就是站在远处的萨菲罗斯。克劳德看了眼猫的眼睛,又看了眼萨菲罗斯的眼睛,在心里暗叹了声真像。 “在想什么?”萨菲罗斯探究着对侧那一人一猫,克劳德此时纠着眉头,眼尾却向下弯去,看着没有之前那般紧蹙了。 “没什么。”克劳德把猫往远处的地面一抛,让它自由的在草地里摸打滚爬。“继续吧。” “你在困惑,是什么绊住了你。”萨菲罗斯不买账,提起刀来,悠然问着克劳德。 “…”克劳德没有反驳,只是微微拉动下巴,微不可闻地吐着气息,把那半感染者女人的事情告诉了萨菲罗斯。“那女婴还很小……” “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做?送去据点里面?你清楚吧,据点里的人早就自顾不暇了,剩余的粮食能坚持多久都是个问题,送去哪里都是同样的结果。” “……” “所以…克劳德,忘了她吧。”萨菲罗斯微一低头,下一瞬就飞身砍至克劳德面前。 克劳德马上就没空去思考其他的事了,萨菲罗斯的面容和萨菲罗斯的刀霸占了他的满心满眼,让他的身体和灵魂紧密相连。这几日下来他已经开始习惯萨菲罗斯的攻击速度,也能够踩着男人进攻的脚步吐息,在后续的呼吸节奏里和萨菲罗斯有来有往。 萨菲罗斯把克劳德的长进看在眼里,他没有特意收敛速度,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刀剑相鸣里展示自己的力量,克劳德却似乎从他的招式里再三地蜕变,一边学习一边消化,把他所给予的示范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该说这可真是意外吗?也许是早有预期?萨菲罗斯收回指着克劳德喉咙的刀尖,亲眼看着自己的一缕刘海飞扬着飘零在地。 克劳德的眼睛睁大了一圈,嘴唇抖了两下,像是在为此激动,又在千回百转下想藏回心里去。他收回自己的剑,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嘴角难得地有了点笑的意味,看上去没有那么苦大仇深了。 萨菲罗斯伸出手,似要往克劳德的头上抚去,半路一转,用指节敲了敲青年的额头。“漂亮。”克劳德眼睛一亮,神色缓和了些,最后侧低下头勾起嘴角。 打了一架之后,克劳德的心思暂时平复了下来。他在石头上又坐了一会,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的草木味道,这才急匆匆地离开。等林子里空无一人,被忽略了的猫依旧坐在灌木阴影中,尾巴不断叩击着地面。它慢悠悠地起身,顺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地面,一路寻到两人原先站立的位置,在深褐色的泥土上闻嗅着一簇银丝。 第30章 一组换班后的自卫队员正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领到的晚餐。一个年纪大些的队员沉默不语,用脚掌踩下另一只脚的鞋跟,把鞋子猛得甩出去老远。他握着手里干巴巴的面饼,掂量了几下,又把眼睛移到同伴手中的那块。 “是不是少了?” “不吃给我。” “我就说不该放那群外地巴子进来的。”队员吭哧咬了一口面饼,下巴的皮肉蹙在一起,脸颊折出两道沟来。“现在掌事那小娘们婆婆妈妈的,这下好了,非要把咱都耗死。” “哼,老巴一退,她就拉拢那个黄毛,能是什么好东西。” “巴雷特还能行吗?” “没药,够呛了。” 卫兵同时安静下来,咀嚼着嘴巴里的粮食,连漏出来的残渣都要捻起来塞回嘴巴里。几张唇舌蠕动着,等鼓起的腮帮别下去,年轻些的卫兵眼眶一红,几声嘟囔从喉咙里溜了出来。“真见鬼...就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吗?只留一半人的话......” “王八蛋!说什么浑话,你还是人吗?” “算了,消停点吧,委员那边还在想办法呢,别添乱了。” “办法?还能怎么办?等死吧。” “...都说东边日子过得还不错,能去那边的话......” “东边?神罗的破盘子?你就是把头磕烂了也没用。” 克劳德静悄悄地猫在阴影里,尽管他一直守着大门,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其他人都不觉得他们是同一个缸子里的水。就跟橘子皮里的蒜瓣一样,筋脉长不到他身上,他们也就不是一家人,所以他从不主动打听据点里的私事。 但即使不专门去采集,充斥着据点的苦涩现状也如同风中柳絮一般飘得漫山遍野。有时候是隧道里一二叹息,有时候是工坊里越发激烈的争吵,它们拂过克劳德耳边,在他的鼻尖上落脚,就算被捏起掸去,也会在皮肤上带起成片的刺痛麻痒。 据点的运转出了问题,残存的生命无法得到保障,他无法判断在据点弹尽粮绝和潜伏着拟态丧尸之间哪种更可怕,而这两者都不是凭剑能解决的问题。焦虑感挥之不去,他想躲避这些惶惶不安,于是快速爬到了山顶,果不其然看到了萨菲罗斯。 “......”克劳德在石柱边上仰头,还没开口,萨菲罗斯就回望了过来。 男人的衣摆飞扬,体形看着很有分量,落下的样子却像片轻盈的羽毛。“我以为今天你不会来找我了。” “碰巧走到这里而已。” “缘分匪浅。” 萨菲罗斯走在克劳德身边,把青年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抬起青年的胳膊,捏起上臂内侧上突兀的黑斑。克劳德没有理会,两人一块走了好几步,男人手里一直掐着那一小块皮肉,看不出用了多大力道,稳稳地拉出一个三角。 “不疼?”萨菲罗斯过了一会才松开手,被强拽起的皮肤弹了回去。 克劳德疑惑地歪了歪头,把手臂翻过来看了一眼,发现黑斑边赫然留下了一道红色瘀痕。他没吭声,把袖子放下去,气流在鼻腔里涌动一会,还是如常一般浅浅呼了出去。 “近些晚上你还会巡查,后遗症没再发作吗?” “好像没有...那不是更好吗。” “我们已经花了几个月了?” “两个?可能多一点,大概。” 两个月,一颗药,没有解法。萨菲罗斯微微扬起下巴,眉头压下去一些,眼窝里像藏了些不可名状的低语。他嗯了一声,脚踩枯叶时前掌用力了一分,让本来就会四分五裂的枯叶碎成粉屑般的残渣。 他们在岩脊上横行,足迹遍布山野,往任意一侧转向都可以行至半山。右手边是普通人,左手边是新人类,远处的大门外还有半感染者,这就像一盘乱七八糟的水果拼盘,而他们是被摆在一侧的两把叉子。 现在据点里喜欢到处散步的人少了许多,一眼看下去都空荡荡的,倒是门外变得非常有“人味”。克劳德极少往新人类那边去,今天罕见地向左边偏转了些,穿过破了个洞的分界网后,在高处不远不近地观望着。新人类的数目少,不代表他们掀不起风浪,克劳德被据点的气氛熏陶地也有些疑神疑鬼,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支起耳朵。 这一带此时有些不太安宁,克劳德老远就听到有一阵断断续续的絮叨声,像嘴巴里含着块冰一样囫囵不清,不细听还有些像路边护食的野狗。萨菲罗斯也听到了这阵声音,他与克劳德对视一眼,一起循声找去。 声音的主人是个鬼影般的中年男人,他一个人坐在隧道顶的斜坡上,身上的衣装剪裁合体,但胡子已经长满了下巴,脸颊两侧都凹陷了进去。 “...死神...魔术师...”男人完全不看其他方向,像尊历经风吹雨打的石像,上身笔直地僵立着,嘴巴还念个不停。“...高塔...是正还是逆......” 萨菲罗斯在男人身边站定,克劳德则慢慢蹲下身子,轻唤了一下那奇怪的男人。男人对旁人的到来毫无反应,眼睛直愣愣地望天,又嘟囔了好一阵才转过头来。 “来了。”男人的眼睛凹陷下去,眼珠浑浊得发灰,好像被雾霾遮住了半截。 “什么?”克劳德莫名其妙地挑起眉头。 “听到了吗?哀嚎,呻吟......谎言......”男人的眼球咯噔咯噔地往上转了一下,暴露的眼白上满布血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密密麻麻的恸哭,和爬虫交换肢节一样,吱呀吱呀在我的......这里。” 克劳德露出茫然的表情,萨菲罗斯靠前走了一步,等那男人又嘀咕了一会后缓缓开口。“那是什么?” “...火?风?我不清楚,大概是福尔马林结的冰,或是罐头里的冷冻肉,从天上掉下来。”男人突然打了个冷战,眼睛拼命地向着天穹探望着,像在白日里搜寻星星。“我觉得那是末日。” “你看到了?”萨菲罗斯也往天空看了一眼,下颌抬起一个极小的仰角。 “是的。我想是的,它们没有通过我的眼睛,从别的地方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每一天,我都会重温一遍这场剧目。”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沉默良久,像是从致幻剂里慢慢抽身一样,涣散的瞳孔慢慢有了焦点。“看来我失态了,先生们,忘了吧。” 克劳德觉得男人像个神棍,要么就是精神不太正常,否则不会在白日里说没头没脑的胡话。那些被丢下的语焉不详生根在一则末日预言之上,长得枝繁叶茂,几乎吸干了那男人的精气。 “也许是过去的回声?”萨菲罗斯看着男人意图离开的背影,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缓。 说着胡话的神棍摇了摇头,“我从不会梦到过去,但这次我希望是。先生们...我们......都是罪人。” “是吗?”另一道声音骤然响起,杰内西斯突然翻身跃上山头,冷冷淡淡地站在枯树叶子上。“那就回去告解吧,朋友。” 空气更加沉寂下来,说胡话的预言者闭了嘴,缓步走远,与杰内西斯擦肩而过。他待过的地上落了个精致领夹,上面雕刻的花纹流畅优雅,看起来价格不菲。克劳德低头端详了一刻,也没把领夹捡起来,只是用脚踢到了远处。 “你也是来祷告的?真是好兴致。”山上依然剩下三个人,萨菲罗斯面无表情,语气却像调笑。 “如果祷告就能得到女神的馈赠的话。”杰内西斯并不反驳,“那个男人是神徒,能得到女神的启示......通俗来说,他是个异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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