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隐去泪意,柔声又将秦愫安慰了几遍,这才向金光善殿内走去 “公子”刚转出院门就碰见前来回话的苏涉 “何事?”金光瑶脚步不停,只稍稍放慢了听苏涉说话 “属下查过了,金宗主这几天没有向您发难,好像去接回了一个人”苏涉跟着他的步子,轻声回道 “一个人?”金光瑶顿了一顿,蹙眉问道 “是,一个少年,十二三岁模样”苏涉回道 “哈,紧张什么?又是一个私生子罢了”金光瑶倒是不以为意 “是,只是赶来提醒公子,金宗主这些天都对您避而不见,此时召见,定是为了此事”苏涉隐隐有些担忧的说 “怕什么,这些年,咱们应付的他外头的种还少吗?”金光瑶说着已经走到金光善正殿门口,他停下脚步,整理冠带,抬脚进去 “父亲”金光瑶躬身行礼 “阿瑶啊,你来了”金光善听起来心情极好,正满脸慈爱的剥一块饴糖 金光瑶抬眼望去,果见他言笑晏晏看着身边一个瘦弱的少年,这少年似是常年忍饥挨饿一般,整个人面黄肌瘦,缩成一团,但相貌却极是俊秀。金光瑶正打量,金光善便把手里剥好的糖果喂到那少年嘴里,那少年似是从来没有跟这所谓的父亲如此亲近过,微微愣了一下,才怯怯的用牙尖叼住了那块糖,又瞥见地下这人盯着他看,眉眼含羞带怯飞速的看了自己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去了 “阿瑶啊,来认识一下,这是你弟弟,叫……”金光善眉眼含着笑拉过身边的少年想要介绍,却将他名字也没记住 “莫,莫玄羽”那少年兀自低着头,怯生生的回答 金光善似是恍然大悟一般道“哦,对,莫玄羽,哎呀这名字实在拗口,既然你回到我金氏了,便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等我替你好好想一想该叫什么好呢,子轩子勋他们兄弟从‘子’字,你也便从子吧” “但凭,父,父亲做主”那少年仍怯生生的不敢看任何人,嘴巴里吃的糖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含含糊糊的,连叫父亲也生疏得很 “好,阿瑶啊,我把他交给你了,你好好派人教教他礼仪行止这些,以后要随侍我左右,可不能再这么小家子气的”金光善朗声吩咐站在下面的金光瑶,又转头对那少年说“别怕,下面这位,是你兄长,最是良善疼惜人的,以后啊你就跟着他” “是”那少年低声答了一句是,又转过身对金光瑶拜了拜道“有劳,兄,长了” 金光瑶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父慈子孝,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当初金光善以自己为耻避而不见,若不是自己豁出命在不夜天惊天一刺,只怕他一辈子也不会认回自己这个儿子。而且即便认回了也不让自己从嫡系弟子的“子”字,却从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光”字。如今接回了这个莫玄羽开口闭口便要分嫡庶,给他取嫡系子弟的“子”字…… 金光瑶稳下心绪,换上惯常接人待物的笑容可鞠,温声道“既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玄羽是吧?这一路风尘辛苦了” 金光善俱是冷眼看着金光瑶,那张经常含笑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悲喜来,他不得不承认,地上站着的这个儿子,无论心思,谋略,教养,行止都比身边这个强出许多来,他没想到一个勾栏女子教出的儿子居然比正经人家的小姐教出来的好上这么多,可优秀又能怎么样,他太难掌控,纵然不论他的出身,单就无法掌控这一条,自己就无法容忍 金光善眯眼看过去,金光瑶仍是一派云淡风轻,转而勾起唇角笑向莫玄羽道“你这孩子,要说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怎么被你娘教养成这副模样?畏畏缩缩,全无半点大家之气,你娘没教过你这些吗?” 那少年磕磕巴巴道“姨娘,姨娘不许我读书,还说,还说我,说我变不成,金,金凤凰……” 金光善不耐烦挥手道“罢了,罢了,那莫家的惯会拜高踩低,听说我派人去接你了,你娘也跟着沾了光,登堂入室了?也是一方有头有脸的人家,目光竟如此短浅……” 那少年不说话只是站着点头 金光瑶也不好插话,也只是静立着 半晌,金光善才似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阿瑶?怎么还站着,还不快去给你弟弟安排一下” “是”金光瑶躬身答是,退出殿外,刚一跨出门槛就听见殿里传来杯盏砸碎和金光善气急败坏的怒骂“正正经经人家的孩子比不上一个娼妓生的,真是丢我的脸,还不快滚出去” 甫一听到那四个字,金光瑶登时目眦欲裂,脚下虚浮差点没站稳,殿外候着的苏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手臂,急切问道“公子?” 金光瑶靠着他的手稳住心神,半晌才虚弱道“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说我母亲说我的身份,唯独他,没资格” 苏涉知道“娼妓之子”是金光瑶的逆鳞,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是稳稳扶着他,等他缓过神来 金光瑶眼中的神采由怒极转为愤恨,最后隐去所有,不留一丝痕迹,他站直身体,理好冠带,平静不带一丝悲喜道“走吧” 苏涉答声“是”又指指他身后,金光瑶转过去看到那个刚才还父慈子孝转身就被赶出来的少年,此时正一脸窘迫,面红耳赤偷偷看他。金光瑶沉声道“叫人给他安排一下吧,别弄死了” “是”苏涉答应了,虚扶着金光瑶稳步走了 原来这莫玄羽正是姑苏彩衣镇东南小镇子莫家庄的二小姐和金光善露水情缘生的孩子,两三岁上,这金光善还时不时去看看或送些东西银钱过去,莫玄羽四岁之后金光善却像没这回事似的将这母子俩忘到脑后去了。 金光善也甚是苦恼:若不是这些年他疏于管制,大多心腹都被金光瑶以各种理由处理了,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也都不是能信任的人,一时间竟有被金光瑶架空之感,也不会想起流落在外这么多年的这个儿子 莫家庄的人起先还忌惮他这个声名在外的大家主,看他面子不敢太苛待他们母子两个,十年八年的不见有人去接便渐渐把这事都不提了,甚至言语里讥讽他们疯言疯语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莫玄羽的母亲莫二小姐本就是家仆生的,空有一副好皮囊,于教养孩子上只知动辄打骂,哪会教一些别的,倒生生把一个相貌俊秀,俏丽文雅的儿子养成现在这种唯唯诺诺的小家子相 她那个姐姐莫大娘子更不必说,拜高踩低,眼高于顶,金光善还去的时候各种对妹妹好,金光善丢开了,她便换了嘴脸,成日里讥讽,还把她们母子两个赶到后院驴棚旁边去睡。 这莫玄羽能长到十四岁确也不容易,长时间营养不良使得他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年纪,连身高也比同龄孩子矮了一截,除了眼神还算清明机灵,这个孩子真是空有皮囊,一无是处 想到此金光善恨恨道“管他性情如何,听话就行了,养出一个白眼狼来,再优秀再好又有什么用!”
第55章 醉生1 从金光善处回来,金光瑶就把自己关在密室里,他气得不是金光善又接回一个私生子,也不是阿松夭折了那个名义上的祖父都没有出现过,而是在金光善眼里,他从来都是女昌女支生的,上不得台面,而这一点却是无论他做多少努力都无法改变的 “公子,泽芜君到了”苏涉本想遵着金光瑶的吩咐谁都不见的,但又明白蓝曦臣于金光瑶而言终究与别个不同,这才大着胆子来通报 金光瑶将情绪收起来,尤带着点鼻音道“二哥来了吗?先请到绽园,我马上就过去” 苏涉应声,安排人去了 金光瑶略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前去会客 蓝曦臣于他真与别人不同,记得自己还是孟瑶时,倒茶都有人嫌脏不喝,唯蓝曦臣面不改色喝他的茶,甚至当众褒奖他,后来相处也从未有过不信任,这怎能令他不感动。金光瑶自问自己坏事做尽,也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蓝曦臣那样从来未对自己设防,对自己丝毫没有城府的人…… “二哥”金光瑶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笑盈盈唤等在绽园的人 这处园子是他专门辟出来招待蓝曦臣的,绽园,不似金陵台别处建筑一派富丽堂皇,这一处小院子更像云深不知处,是江南水乡的青砖黛瓦粉墙绿竹,极雅极幽静的所在 蓝曦臣本背着手看他养在白瓷缸里的几尾锦鲤,听见声音,转身笑着道“阿瑶” 金光瑶心里奇怪,为何今天情绪几乎失控,却在此时看到蓝曦臣时,油然而生一股被人惦记的暖心和想要倾诉的委屈来,他对上蓝曦臣温和深邃的眸子,有点歉疚的说“前番事情太多,也,着实心有伤痛,招待不周,二哥切莫怪罪” 蓝曦臣微沉下声音道“阿瑶,你我二人,不要说这种话,无端丧子我知你心痛不已,也不适合来惹你想起旧事,只是不想你太过沉湎伤痛,所以给你带了个礼物,希望为你开解一二” 金光瑶心下感动不已,虽说阿松之死是他设计的,可比起不闻不问的金光善和不知该怎么关心自己的苏涉,他的心情唯有蓝曦臣一人在意 金光瑶面露欣喜问道“哦?是什么?二哥送的自然是好的” 蓝曦臣指向案上一个箱子道“说不上好,是我自己画的,你别嫌弃就好” 金光瑶更加感动了,他轻手轻脚打开箱子,印入眼帘的是四卷画轴,拿出一卷打开来,是一幅水墨,水天相接,田畦纵横,水鸟悠悠,黄鹂婉转,上题“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两句,寥寥数笔,勾出一派夏日晴空之景,看来令人心旷神怡 金光瑶爱不释手,转而打开第二卷 ,仍是水墨,却是另一番莲叶田田,荷花映日的盛景,上题“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两句,紧接着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和“独上高楼云渺渺,天涯一点青山小”两卷,皆是一幅画两句诗,水墨画就,意境或悠远或明朗,或深邃或阔达。 金光瑶不及看完就泪眼朦胧起来,蓝曦臣未发一言,却生生用四幅画写尽对自己的关心和安慰,他喉头一阵阵发紧,这个世上除了母亲,有谁这样关心过自己的感受又有谁这样花心思安慰过自己,金光瑶再也忍不住,转身抵着蓝曦臣的肩膀轻声哭起来 蓝曦臣倒不是没见过金光瑶流泪,在金光瑶新婚前夜,许是心里忐忑,也曾醉上云深不知处,拉着他的袖子哭了一回,只是不曾想两人都清醒的状态下,气氛竟稍稍的有点微妙尴尬。蓝曦臣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正踌躇是轻抚他背安慰呢还是站着别动的时候,金光瑶抬起头来看他,他本就比金光瑶高出一截,现下低头看去,那人微红的眼眶,微红的鼻头,跟往日温文尔雅的样子截然不同,多出一种惹人怜爱的楚楚动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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