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洗漱完毕,换好了干净的里衣,他躺着左右是睡不着,就披了外袍,起身去隔壁看看。 推门进去,付湛清坐于一旁,见元南聿平躺在床上,脸上和头发已在方才被下人清洗干净,只是身上仍不让人碰。 他从今日起,清醒的时候开始多了一些,两人简单交谈了两句,付湛清怕他伤神,也不敢多问什么。 眼前之人目下乌青一片,苍白的脸上双颊凹陷,人显然瘦的脱了相,侧脸上的伤疤虬结在脸上,显得狰狞可怖,生生毁了这副好相貌,付湛清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付湛清还未有功名时,燕思空早已名满天下,此人才智冠绝天下,凭一己之力颠覆了以谢忠仁为首的阉党,这样的孤胆英雄,却又在一夕之间,成了险些毁了大晟两百年的江山奸臣佞幸,让他钦佩之余又十分不耻。 后来跟随沈鹤轩入朝致仕,从沈鹤轩口中知道了许多关于燕思空的奇闻轶事,他对那个用兵神鬼莫测,一张利口可退千军万马之人愈发的感兴趣,等到终有一日相见时,更是为此人的气度风采折服。 元南聿与燕思空容貌如此相似,他又是燕思空的兄弟,付湛清虽是陈霂近臣,但心里却他有所偏向。 陈霂与元南聿的关系在朝中早已不是什么秘闻,陈霂身为天子,恩威难测,被这样的人如此纠缠,对元南聿而言,必然灾祸不断,绝非福祉。 若是元南聿再次落入陈霂手里,又该面临着何等的命运? 付湛清不过是朝中三品官员,他自知无法左右天子的心思,却在此伤怀别人的命运,不禁自嘲起自己的不自量力。 摸着床上之人裸露在外的手,觉得十分冰凉,付湛清准备起身回房,拿件外袍给他盖上,转身的瞬间,一道黑影闪突然到他身后。 付湛清不过一介书生,手脚上没有半点功夫,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从身后反剪住双手,捂住了口鼻。 付湛清挣扎着,余光扫向正前方,不知何时另有一黑衣人已站在他面前。 他心里大喊不妙,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恨自己方才大意,连屋里何时进了人都不知道,一时间也根本猜不出他们到底是谁。 来人倒也不等付湛清认出,先开口唤了一声:“付大人。” 付湛清听此人声音似是在哪里听过,怔愣间放缓了挣扎,见那人将面巾摘下,看清此人面目后,付湛清惊的睁大了双眼,脱口喊道:“原来是你!” 来人一身束身黑衣打扮,身形瘦高,墨发星眸,容貌虽不十分俊美,却生的清雅不俗,自带一番风流潇洒的气质。 自三年前,广宁危急时,付湛清作为陈霂的说客,亲自面见封野,此人就立于燕思空身边,虽未与之说过只言片语,却对此人印象十分深刻。 付湛清咬牙问道:“佘盟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24章 “你我当年不过一面之缘,大人今日竟还能记得我,当真是好记性。” 天魁百灵已在江湖中隐匿了三年,当年自广宁一别,燕思空与他也有三年未见,平日只有书信往来,不想他今日竟然在偏僻的辽北小镇上现了踪迹。 付湛清忿然道:“佘盟主已非凡尘中人,何必还来这穷乡僻壤走一遭?既然来了,又何必如此鬼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佘准让他身后之人松开了钳制,等那人露出真面目,看的付湛清又是一惊。 “小南大人?” 付湛清的眼睛直盯在他脸上,他与南汝嘉同朝为官,平日里也常有交集,怎的会不认得他,只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竟会和天魁百灵有关系。 付湛清大为不解,转而怒道:“你们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们此来,只为一件事。”佘准朝着床上的人努了努嘴,“我们要带他走!” “不可!”付湛清大惊失色,“我此次是奉朝廷之命,要将元将军平安护送至泰宁,你们就这么半路杀出,将人带走,叫我如何回去复命?” 佘准不以为然道:“你与思空有些交情,我们不会让你为难,让小南冒充南聿些时日,待找着机会,他再伺机逃走,定不会让付大人在此事上撇不清关系。” 他说的轻巧,直接把付湛清气笑了:“你看元南聿现在这副样子,你们带他走,还叫他有命否?” “那你说,叫我兄弟落到陈霂那个小皇帝手里,就能有好下场?”佘准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那些勾当。” 他不屑于对付湛清解释,朝南汝嘉使了个眼色,就要将人抱起。 付湛清要拦,刚上前一步,就被佘准用匕首抵住了喉咙。 “付大人,因思空对你颇多赏识,我也对你敬上三分。你手下的那些人,在楼下吃了我的好酒,一个个都成了软脚虾,若你不识好歹,就算现在喊人,我保证你咽气前,不会有人踏进这屋里一步。” 付湛清又急又气:“你该知道当今天子看重他,即便有南大人假扮,又如何能骗得过这么多人的耳目,一旦被拆穿,我岂非难逃死罪?” 佘准道:“小南九分肖似燕思空,又能和元南聿差到哪里?他易容的本事师承于我,怎会露馅?你带出的这五百人中,有几个是我们的人,你将这些人串起来,遮掩几天不是难事,若要被拆穿,也只怪你自己没本事。” 二人给元南聿穿戴好,这房间正在二楼偏西的位置,楼下早已有人备了车马在下面接应,南汝嘉将人打横抱起,一个利落转身便越窗而下,看的付湛清目瞪口呆。 “爱人之心,人皆有之,这本是常理。只是,我从未见过像陈霂这样的。”佘准觑了付湛清一眼,朝他拱了拱手,“付大人,你这趟差,终归是办砸了,得罪!” 佘准凭窗一跃,黑色的身影霎时就消失在了月色中。 付湛清趴在窗上,赶忙朝下看去,竟未再看见他们一丝踪迹。 第二日天明,付湛清就为元南聿调换了贴身侍卫,对外称已为元将军找了位民间大夫调治身子。 张太医不解,前来问询原因,付湛清只推说元南聿不信任朝廷所派御医,又随口捏造了些理由,将张太医打发了出去。 南汝嘉身量清瘦,在脸上身上弄了些假伤口,本来红润的面色也不知让他鼓捣了什么办法,竟成了一脸病容,付湛清日日与元南聿相对,一时也难辨真伪。 他每日扮作元南聿,躺在床上装病,倒也轻松,可付湛清却气苦不已。 他恨佘准想的这个刁难人的法子,白日里担惊受怕,病人的吃喝诊病等一干琐事,他全亲力亲为,就怕让人认出这个元南聿是被人假冒的。 在洮南滞留了小半月,付湛清成日呆在南汝嘉房内,又被平白使唤多日,人憔悴了不少,他忍耐了多时,终于按耐不住,立即让大队人马整装,准备明日便启程。 出发当日,南汝嘉缩在斗篷里,头上的帽兜将面孔遮住了大半,只现出了小半张脸,就被人抱上马车。 众人多日未见元南聿现身,今日得见,见他依旧是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样,均叹息不已,又恨金狗手段之恶毒下作。 折腾了小半日,一行人终于出了洮安城。 在路上行了数日,付湛清骑在马上,时常神思恍惚,他此刻只想尽快回泰宁交差,又不知佘准究竟要用何计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南汝嘉放走。 若是他们计划失败,那便全是他的责任,把人弄丢了不说,还知情不报,与江湖人士沆瀣一气,怕即便回了泰宁,他也没命受的起陈霂的雷霆之怒。 车上的人又借口身体不适,嚷嚷了起来,付湛清再不情愿,也还是得配合着演戏,上了马车。 “你倒是有完没完?”付湛清刚关上车门,立马换了脸孔,“这小半月,你一再折腾,分明就是故意的!你就不怕被人认出你这个冒牌货?” “付大人做事一向妥帖,他们纵是想破头,也想不到我能顶替元将军在此。”南汝嘉哂笑着,“怕也是你怕,与我何干?” 他二人同朝致仕,付湛清还记得初见此人时,惊讶于这世上除了元南聿外,竟还有与燕思空如此相似之人,他与南汝嘉交集不多,只知道他是个清雅孤高的斯文人,如今看来,竟都是装的。 “你与燕大人是何关系?怎就和他生的如此相似?”连仪态行止,气韵神采都简直如出一辙。 南汝嘉笑道:“那元南聿就与燕思空是亲兄弟?有些事,先天不足,后期可以补上,不过是你少见多怪罢了。” “谁信你的鬼话?你这眉眼、鼻子说不定全是假的,我今日便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付湛清作势便去扯他的脸,手却连边都没碰上,就被对方拧住了胳膊,缚在了背后,按在了褥子上。 南汝嘉看他憋红了脸,一副气不过又打不过的窝囊样儿,竟觉得有些可笑,手上不觉松了力道,不再为难他,“这会儿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惹人怀疑了?” 付湛清翻过身,看着这张与燕思空神似的脸,初时还经常失神,如今看来,竟十分的可恶。他揉了揉被拧的生疼的胳膊,问道:“到泰宁还有半月时间,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我该走时自然会走。”南汝嘉忽而正色道,“佘准从来言出必行,我们此计定不会连累到你,你尽可放心。” 二人唇枪舌剑斗了半天,付湛清的侍卫这时策马过来,隔着车窗与他耳语了几句,付湛清又与他交代了一番,才听得马蹄声渐行渐远。 付湛清脸色微变:“你现在要走快走!” 南汝嘉一言不发,等着他的解释。 “你们胆大包天,真以为能来去自如?这下好了,陛下于半月前就帅军从泰宁出发,亲自来迎元南聿,明日就要与我们汇合,我看你到时如何收场?” 付湛清心里忐忑不安,他无心与南汝嘉多言,作势就要推门下车,还未动作,就被南汝嘉一把抓住了手腕。 “若天子前来,还要付大人再为我遮掩几日,等到了上阳谷,我自会离去。” “好吧,我尽力,你好自为之。” “你若怕被我连累,不如跟我走吧,你的才智学识连燕大人都十分赏识,投靠镇北王,你这一身本事也不愁无处施展。”南汝嘉看似文弱,手上的力气却不小。 “燕大人与我临别之时,曾嘱托我不可错行他当日之过失。背君叛主,也算罪责一件,他若见我如此,想必不会高兴。” 在广宁相处的短短数日,付湛清对燕思空多有知己之感,时至今日,他仍为他的容色才情惊艳不已,念念不忘。 他在付湛清心中乃高山仰止之人,他想替燕思空去实现他最初的理想,辅佐当今天子,身处庙堂之高,安内攘外,匡扶社稷,做个千古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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