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凑近,抬起了头。 竹盛这才注意到,它有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人脸。 “跑啊!”身侧传来夜斗的声音。 竹盛扭头,夜斗已经跑出十米开外了。 “喂!”你跑好快,竹盛连忙跟上。 两人跳上翻过围墙,一前一后地在巷道中奔跑。竹盛有时还会径直从行人的身上穿过,奇怪的是,行人看不到他,似乎也看不到夜斗和后面的怪物。 啪嗒啪嗒,竹盛依旧能听到身后那个“猿猴”追来的声响,因此不敢回头地拼了命往前跑。 他喘着气问身旁的夜斗:“这是什么?” 夜斗擦了一把额角的汗,说道:“妖魔,也是我们神明要对付的东西。” 竹盛说:“那你怕什么?” 夜斗说:“我们神明除妖也是需要条件的,神器就是我们的条件!”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现在还没有一把趁手的神器,打不了妖魔。” 何止是“趁手的神器”,他现在连神器都没有,不过担心竹盛因此而看扁他,所以他没讲。 竹盛说:“它干嘛追着我们?” 夜斗说:“不是我,是你,妖魔以你们人类的情绪为食,等到壮大后便会侵吞人类的灵魂,你作为亡魂,是没有□□保护的灵魂,最受它们喜爱了。” 竹盛连道倒霉:“啊?那我怎么办?打得过它吗?” 打不过吧,以后只能逃跑吗? 自己之前是怎么捱过来的? 夜斗说:“现在的你不行——” 夜斗对竹盛说:“你愿意成为我的神器吗?愿意的话,那种家伙就不值得你畏惧。” 竹盛:“……” 夜斗停下了脚步,视线犹如利刃,他盯着竹盛补充说:“神器天然就有祛除妖魔的本领,相信我,你很有天赋,会做得很好的。” 竹盛和夜斗对视,强迫自己不要扭头去看那个步步逼近的可怖家伙。 竹盛轻声问:“……后悔了的话,能辞职吗?” 夜斗神情肃然道:“我允许你后悔。” 竹盛:“……” “嗯。”竹盛点了点头。 他抬头看向夜斗,只见“人面猿猴”已经盘旋在了夜斗的背后,它的脸狞笑着朝夜斗的脖子咬去—— 竹盛喊道:“夜斗!” 猫瞳男子的身上泛出白光,他紫色的发丝微扬,英气的眉宇下,深蓝色的瞳孔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这一刻,竹盛倒真的觉得他像一个神祇。 夜斗抬手,竹盛也随之漂浮了起来。 他身后盘旋的“人面猿猴”好像被二人身上的白光所灼伤,发出嘶嘶的鸣叫。 夜斗双指并起,一指竹盛的额头,念道:“给予流离失所归去无定的你归定之所,吾名夜斗,获持讳名,谨听吾命,化吾神器,其皿为音,名为竹——来吧,竹器!*”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夜斗就见竹盛正怔怔地看向自己,在纷纷扰扰的气流中,他略长的发丝飞舞着,但一双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隐约有泪光闪过,好像自己说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话。 竹盛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流光闪过,一把寒意凛凛的匕首出现在夜斗手中。 匕首的造型很奇特,夜斗凝神,一边高一边低,形成一个“凹”的形状,匕首柄上被一圈圈红色细绳缠满,细绳已经有些磨损,可颜色依旧如新的一样。 伴随着手中匕首一同而来的,是大量的、或甜蜜或悲伤的回忆。 夜斗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那孩子生前的回忆,夜斗想。 成为神器的亡魂并不会恢复前世的记忆,这些记忆将尽数交给他所属的神明保管,目的是防止神器想起生前的因缘,再和前世的因缘有牵扯。 夜斗手持利刃,数条雪亮刀影闪过,缠绕住夜斗的人面猿猴便在空中化作几节了,尸块落于地面,嘶嘶作响地逐渐消弭于空中。 取而代之的,一顶白色面具出现在地上。 夜斗没空管妖魔的躯体。 他瞥了眼面具,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便紧随而来遮盖了视线。 惹上不小的麻烦了啊……夜斗捂着眼睛,心想。 ** 神社。 这里是东京吉祥寺的神社,供奉的乃是高天原的菅原道真,但是今天是工作日,游人并不算多。 在神社入口处,用来洁净双手和口的手水舍中,夜斗弯腰拿着空的矿泉水瓶接水。 他接完水,把瓶中的水倒淋在天逆鉾的身上,以洗涤天逆鉾身上妖魔的血迹。 天逆鉾……夜斗在他的神器——竹盛裕一的记忆里得知了这个名字。 原来之前他是当咒具的,怪不得夜斗甫一看到他就觉得他是神器的料子。 后来……这孩子护主而死,死后却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一生,所以化作亡魂,浑浑噩噩地漂泊于世间,最终被自己捡到。 是个好孩子呢。 夜斗并起二指,拂过在日光下显得雪亮的刀刃。 而这孩子所在的咒术界……夜斗知道这个。 他们神明称之为妖魔的事物,也能被某些天赋异禀的人类看到,人类把它们唤作诅咒,并将这些能看到妖魔并祓除它们的人类称为咒术师。 诅咒和妖魔,二者是同一事物,都是人类的负面情绪凝结而成的实体。 所以夜斗和其它一众神明也对咒术界有所观察和了解,但是接触不多,出于神明身份的隐蔽性,他们会故意在咒术师面前掩盖自己的存在。 而竹盛裕一的原主人五条悟,更是在神明这边也大名鼎鼎。 想到这里,夜斗咧咧嘴,真是惹上麻烦了啊…… 不过既然竹音已经是自己的神器了,也没有往事的记忆,这就代表着前世的因缘早已斩断,断没有回去的道理。 而且其特殊能力也是一顶一的,他在使用中敏锐地察觉到竹音可以取消其它人发动中的特殊能力,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万中无一的神器。 “竹。”夜斗轻轻唤道。 手中的匕首重新化作人形。 竹盛站在神社的石板路上,他的神情还有些愣怔,他盯着夜斗问:“你刚才喊我什么……?” 他被夜斗取名竹音,这个名字…… 好熟悉。 夜斗说:“以后你名为竹,皿为音,全名竹音。”他顿了顿:“我名夜斗,是你的主人,将你从彼岸招来成为我的神器,比起眷属,你将会更长久地侍奉于我。*” 竹盛:“……” 夜斗说:“怎么了吗?” 竹盛朝夜斗柔软地笑了笑,说:“谢谢你,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 夜斗看着竹音穿着松垮的长袖和服,现在是炎炎夏季,他问:“你穿这个会热吗?” 出于和谐的原因,竹盛从亡魂形态变成人形时,身上自动穿上了一件纯白色的和服。 竹盛拎着领口扇了扇,说道:“是有点……不过我不是都死了吗?怎么还会热?” 夜斗说:“你现在是神器啦,当然什么生理现象都会有。”他接着说:“走吧,我带你去买衣服。” “好。” 话音刚落,竹盛就被夜斗变成了匕首形态,捏在手中。 夜斗身形一闪,转瞬来到了…… 来到了服装捐赠处。 在一排排堆满了旧衣服的铁皮箱子之中,竹盛满头黑线,他问:“你不是说要带我买新衣服吗?” 夜斗说:“我哪有钱买啊?” 竹盛此时隐约意识到了不对。 竹盛问:“你不是神明吗?怎么会缺钱?” 夜斗说:“我们神明可是不拿信徒一针一线的,我所有的钱都是我自己5円5円攒来的。” 竹盛说:“那你攒了多少了?” 夜斗很骄傲地从运动服里掏出一个啤酒瓶来,他哗啦哗啦的摇晃了瓶身,说:“喏,这么多都是。” 竹盛:…… 竹盛说:“你这一顿饭钱都不够吧。” 夜斗对待宝贝似的搂住啤酒瓶。 竹盛说:“我起初的直觉没有错,你果然——” 夜斗:“果然?” 竹盛说:“果然也十分的不靠谱!” 奇怪,他为什么要用也? 夜斗似无所察,说:“喂,我可是好心带你来这里换衣服的。” 夜斗熟练地在衣服堆中扒拉,翻出一件明黄色的小黄鸭T恤和牛仔裤来,说:“这件怎么样?我感觉很适合你。” 竹盛说:“也还行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纯白色像浴袍一样的和服,反正不管怎样都比身上这件好多了,穿着这个出门走在外面会被当作不正常来看待吧。 竹盛当着夜斗的面褪下和服,换上黄色T恤和牛仔,衣服从长袖变为短袖,他手腕内侧的、红色汉字“竹”就更为显眼了。 话说自己在换衣服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纹身。 是自己的名字…… 什么时候纹上,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把手腕翻过来问夜斗:“这个纹身是怎么回事?” 夜斗说:“你是我的神器,名字也是我取的,这个字就相当于我们两个结下的契约。” 竹盛问:“这样啊,你身上也有吗?” 夜斗哼哼哼地掐腰笑道:“我是主人大人,当然没有啦!” 竹盛撇撇嘴,说道:“哦,我有点饿了。” ** 结果夜斗请自己吃小鱼干! 竹盛蹲在便利店外的水泥地上,看着夜斗递给自己一条干巴巴的小鱼干,这小鱼干还是夜斗刚刚从流浪猫的饭盆里抢来的,心想作孽啊怎么回事我前世一定比这过得好。 竹盛说捏着小鱼干,说:“午饭就吃这个啊?” 另一条干瘦的小鱼干在夜斗嘴里,他叼着嚼啊嚼,含糊说道:“那不是便利店没临期产品了吗,没关系,我们等到晚上,晚上应该就有了。” 竹盛托腮,盯着手中的小鱼干,小鱼干枯黄的眼睛似乎也在盯着他,竹盛说:“我是不是成流浪汉了。” 夜斗说:“当然不是!我可是堂堂神明大人,你是我的神器,也是很厉害的啦。” 竹盛说:“以后都是这样吗?吃便利店的临期,然后捡捐赠处的衣服穿?” 夜斗说:“不,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亿万富翁,坐拥数万信徒,到时候也我们就可以每天吃大餐——鳗鱼饭怎么样?然后我要买不同颜色的水豚大叔的外套,周一周二周三不重样。” 水豚大叔,是附近游乐场的招牌卡通人物,夜斗坚信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故事现在3岁小孩都不会信了吧。 竹盛叹了口气。 ** 那能怎么办? 竹盛把小鱼干还给了在一旁窥伺许久的奶牛猫,其实这小鱼干本来就是它的。 夜斗把小鱼干从它的碗里抢过来,奶牛猫就一直跟着他们跟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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