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生如蜉蝣 小猫咪毫不避讳的绕着刃转了一圈，旁边押送的云骑在景元的示意下暂且退下，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三人一猫。 刃沉默不语，看上去蛮唬人的。 两只猫都知道这是老实刃烧了CPU，正在疯狂运转试图维修呢。 很显然，维修失败。 “……景元？”刃眨了眨金红色的双眸，又看了一眼台上的【景元】，似乎是肯定一般的低声道，“景元。” “嗯嗯嗯，听到啦，两只耳朵都听到啦。”坏心眼小猫咪还不忘回应金人脑袋还没转回来的他哥——成功第二次给刃干卡顿了。 台上的【景元】套着处变不惊的假面，悄悄把那点幸灾乐祸的笑意压下去——看这人吃瘪，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意思嘛！ 刃迟缓的低头看猫。 也是景元。 “……你也死了？” 【景元】唇边的笑意无声的消失。 幽囚狱的环境确实阴暗，审讯室更是一片空茫，看上去确实像极了游魂游荡的狭间中的模样。 刃曾无数次抵达那里。 又无数次被拉回这具痛苦的躯壳。 “这一次……这一次，还会回去吗？”刃喃喃自语，“她说过，我会得偿所愿——” “对。”元元停下旋风小猫绕阴暗芝麻酥的有趣小游戏，蹲在刃面前，无尽的复杂一闪而过，他说，“你会得偿所愿。” 刃后知后觉的看向小猫咪。 魔阴身浸染着无尽汹涌的情感和破碎的回忆一拥而上。 他用双手捂住脑袋。 “哈……哈哈哈……” “人有五名，”无尽的红缠绕着那点金色，几乎就要将这点炬火吞噬干净，“代价有三个——” “景元，你不是其中之一。” “是吗？”元元轻叹，站起身来，无声的同谐之力共振，给刃那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捞了一把。 “其实，没有人应该是代价的。” “生命无法用价值衡量，错误无法用正确衡量——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 云上五骁对罗浮所做出的贡献无法掩盖他们的错误。 没有人应该是代价的。 一念善恶，行将踏错。 熟悉的名字从小猫咪嘴里说出来，刃却古怪的没有再感受到那些夹杂着恨意的无尽爱意。 就算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这么说的资格，但不管是记忆还是现实，都一遍一遍的告诉他，他爱着他的【家】，爱着那段回不去的时光和所有记忆中美好的人。 然后无端的，更加的痛恨如今。 故交好友，风流云散。 他像一个守着珍宝却看它腐烂发臭的孩子，记得些许过去的甜，又不得不面对如今的现实。 他像一个矛盾的复合体，在梦境中清醒的活。 挣扎于过去，又挣扎于现在。 所以，怎么会不是代价呢？ 他是，丹恒也是，镜流也是。 他们要为自己所做过的一切，赎罪。 元元叹了口气，转身向【景元】走去。 “那么，你要用这些代价，去换取什么呢？” 元元想起很久以前，那个白发的工匠对着图纸紧皱眉头的模样，那时候，就算他点灯熬油的做出改进金人的新方案，眼睛里也有纯粹的喜悦。 如今，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痛苦。 生不如死的活着。 元元站在【景元】身旁，看着底下沉默的男人。 他想换回来的，是曾经。 他想让他们偿还的，也是曾经。 “那是我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借着这段平静的清醒，刃抬眼看向两只简直一模一样的猫，“我不过，是个追讨的讨债者罢了。” 他没有要换取的。 他们没有取得什么。 不，他们妄图取得什么。 他们失败了，他们做错了。 所以，应该付出的代价，不应该就此苟活。 包括他。 ——那便连带着我一起，一同送入地狱。 “那我也是其中之一啦。”元元对着他笑，“但很可惜，我是个过于精明的商人，将一切度量是我最糟糕的特点。” 刃从记忆中翻出来这句话。 那是他看见景元做指挥战斗作业时说的话。 因为景元在作战计划中写上了——他会毫不犹豫的派出了一队云骑去“送死”。 因为在模拟环境下，让这队人“牺牲”，军队损失率至少能下降十五个百分点。 作业上写的很清楚——拉格罗斯玫瑰战役。 老战役了，但是惨烈程度和最终结果让它在各个势力的军事史里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双方战后损失率清点均超过百分之八十，战役到最后真正发展成了“绞肉机”。 但这场战役，在开打之前，不管是军事专家还是人工智能，给予的预测方案都是攻方稳赢。 ——损失率预估报告甚至显示攻击方损失低于百分之十七。 但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本来必败的守军顽强抵抗，在这场战役中硬生生拖光了对方的主力，最终导致攻军节节败退，彻底丢掉了拉格罗斯星。 这也是历史上著名的诺拉迪亚反抗战的转折点。 诺拉迪亚星系可谓是打没了一代人，才守住自己的家园。 而拉格罗斯玫瑰战役的惨胜，就是他们终于转守为攻的重要结点。 指挥那场战役的将军，是一个名为瓦格纳斯的……瘸子。 双腿残疾，却临危受命——看得出来这场战役本来就是被上层放弃的。 其实真要按军队人数来说，这场战役是完美的以少胜多。 但根据实际参战人数来算……绞肉机无愧其称。 ——因为拉格罗斯参战方，出动了几乎所有可参战人员，包括老弱妇孺。 瓦格纳斯坚持将这些参战人员也计入损失率——他要求给这些非军人的参战人员尚存于世的家人给予军人家属同样的烈士待遇。 结局理所应当。 瓦格纳斯迅速以战争罪被告上军事法庭，理由就是他采取普通民众参与作战，违反人道法和军事法。 于是，这场对他们而言堪称神迹的战役，被画上了一个……近乎荒谬的结果。 如果不是这场胜利，如果不是被拖死的敌方主力，诺拉迪亚星系估计早就被彻底侵略吞并。 而瓦格纳斯却因为这段他人生中唯一的胜利，步入死亡。 他是郁郁不得志的中年将领，是为国家断腿残疾的军人，是死守拉格罗斯的英雄。 虽然这不妨碍他在世界战争史中留下姓名，但同样也让他得到了个残暴不仁，逼迫普通民众上战场的恶名。 而在这场战役登上战争史之后，无数人，不论是在各个领域任职的教授还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军，都在对这次战役进行研究——也未必没有最先研究它的教授给出了一个和事实差之千里的结果的原因在。 他们试图从各个方面找出一个不同于瓦格纳斯的“最优解”。 又或者站在攻打方，分析失败原因，给出可能的改进和新作战方案。 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如何降低损失率。 同时也是无数军校生的噩梦——关于作业中毫不意外必定出现的选题。 于是景元毫不意外的也拿到了“作业”——来自将军的倾情赠送。 应星抱着新的作战武器资料路过，顺眼扫了一眼让景元沉浸式做作业的东西。 尚且少年意气的应星看着那些半成品方案，没忍住，就对景元说了那番话。 ——景元，你在战场上可真是个精明的商人，将一切度量的模样简直糟糕透了。 小景元当时就炸毛了。 “这是半成品方案！”小猫大声喵喵叫，“要根据战局的可能性结果列出所有可能性措施——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课啊！” “……我学的是工具制造和图纸绘画。”应星尴尬的轻咳两声，知道是自己冲动了。 小猫炸起来的毛可还没消，气呼呼的要他哥给他买酥茶饼，不然要和他哥绝交半小时。 应星翻了个白眼，感情是看上自己桌子上新买的酥茶饼了。 于是这事就那么稀里糊涂过去了——没想到景元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刃后知后觉的又在将军和元元身上打了两个转。 ……还是好怪。 世界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些奇妙变化？ 他对这场战役记得很清楚，还是因为猫逮着他给他掰开了揉碎了的讲了一遍，尤其是对瓦格纳斯和他采取的策略。 他还记得，猫是这么说的—— “瓦格纳斯是良将，但生不逢时，也没遇上脑子清醒点的上层，要不是还有一个绮丽雅拉住了诺拉迪亚的战情，就算这场战役胜利了，诺拉迪亚的高层也能把来之不易的胜利给作没。” “可惜了，就算绮丽雅把那些贵族杀了个人头滚滚，也到底功败垂成。” “打没了一代人才获得国家主权的诺拉迪亚，却在短短不到百年，就彻底臣服在了古鲁斯星系手下。” 猫冷笑一声，“和平演变。” “当初抛头颅洒热血也要抵抗的侵略者，如今却是他们的救世主。”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应星哥，你猜，这是为什么？”猫认真的看着他的短生种哥哥，眼中是应星不懂的沉重和复杂，“为什么那些曾经顽强抵抗的人民伏地跪拜？为什么他们宁愿倒向曾经敌人，也不愿意再支持所谓的‘自己人’？” “为什么？”应星张了张嘴，似乎有无数话想说，又压在心底，哽在喉头，直到让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古人云，苛政猛于虎。”猫叹息，“而失望也会不断累计，直到在日复一日的羡慕下变成痛苦，在回忆中扭曲成痛恨。” “人很复杂，也很简单——但没有人是蜉蝣。” “如果不把他们当人，那他们也没法做人。” “于是所有人都没法做人了。” 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两只猫，应星再一次问出了那句话。 “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所有人都是人。 “我想要所有人都是人。”【景元】回答他。 刃茫然的看向自己裹着绷带的双手，直到那熟悉中带着笑意的声音再度响起。 “所以，你的代价，应该偿还给谁呢？” 刃沉默半晌。 “我明白了。” “嗯嗯，明白就好。”猫猫迈着轻快的脚步，又滑溜到刃身边，“那什么的图纸啊，还有流程规划啊，还有那些小玩意什么的，给我也印一份呗？” 真不客气。 “问你们那边的要去。”【景元】也大踏步走下来，一把捞起不客气猫猫，“白嫖可耻哦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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