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琨:“……” 赵琨知道萱姬的病因了——心病。萱姬认为是她打探到蒙骜会领兵攻打韩国的机密消息,设法告诉兄长,才导致兄长迎战蒙骜率领的军队,直面秦国的虎狼之师,战死沙场。 怎么宽慰都不行,萱姬一直陷在深深地自责情绪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赵琨一咬牙,直接说实话:“娘亲,香囊里的东西被我调换了,舅舅没有收到。我不想送香囊,换成了一对玉簪,还有一对纯金的小鱼。” 萱姬陡然停下抹眼泪的动作,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她一把揪住赵琨,脸色看起来非常可怕,随手抓起一条束腰的玉带,狠狠地抽打在赵琨的背上。 “唰!唰!” 这种女式腰带比较细长,上边缀满了坚硬的珠玉,打人痛得要命,赵琨被抽了两下,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他死死地咬着牙才没叫出声来。萱姬第三、四、五下打得格外重,赵琨直接被抽得身子一歪,摔下了卧榻。 萱姬刚才怒气上头,手上没个轻重,看着儿子摔下去,衣服上浸出暗红色的血渍,又开始心疼,扔了玉带,抱起赵琨,呜呜咽咽地哭了许久。 赵琨也险些落泪,痛的。夏天的彩绸衣裳太薄,穿在身上仿佛没穿,一点都不耐打。 等萱姬终于想起请太医,赵琨背部的伤口已经和衣裳粘在一起。徐咨小心地将彩绸衣裳剪开,一点一点地慢慢揭下来,给他清理了一下伤口,上了药。 萱姬瞧见,又开始掉金豆子。女人当真是水做的。 不管怎么样,萱姬的心结打开了就好。赵琨对她笑一笑,光着脊背,坐在凉席上看家书。 韩国绝大多数官员都希望割地求和,不支持出兵抗秦,所以张平上战场的时候手底下只有三千二百多个兵卒。面对蒙骜率领的十万秦军的猛烈进攻,张平守城四十二天,箭尽粮绝,始终没有等到援军,身上负伤多处,缺医少药,临死前还在期盼韩王派人救援成皋。 结果韩王直接将成皋送给了秦国,现在,韩国只剩下一郡之地,退无可退了。 张平的嫡子张良才出生没多久,还未满周岁。 这封信是张良的二叔写的,他说,张氏世代食韩禄,受了韩王许多恩惠,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视死如归。但为了家族血脉的延续,如果局势再度恶化,张氏会将张良等几个小辈送到镐池,恳请萱姬和赵琨给他们一间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庇护他们平安长大。 赵琨叹了一口气,取笔研墨,铺开绢帛写回信。他告诉张氏,如果表弟表妹将来到镐池定居,保证有单独的宅院可以安家,衣食器物都跟他一样,按月发钱……总之,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赵琨搁下笔,把玩着张平给他的平安符,心说:舅舅放心吧,有我一口饭吃,就一定有表弟张良一个锅洗(这句划掉),就一定不会饿着表弟。 萱姬发怒打伤了赵琨,神色有点讪讪的,在一边看着他写信,几次欲言又止,憋了好半天,才替他倒了一杯热水,红着眼睛道歉,一个劲地追问:“琨儿,你疼不疼?” “没事,我不疼。娘亲,送信的那个郑国还在咸阳吗?” 赵琨让小宦官打来一盆冰凉的井水,拧了手帕,给萱姬敷眼睛。冷敷了一会儿,又用指腹轻轻按压眼周,为萱姬消肿。 萱姬道:“还在,公子政听说是给咱们送家书,把他安排在咸阳驿馆,暂时住下了。” 赵琨反手摸了摸,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他让月夕取出一套又轻又薄的绮绣衣裳,穿在身上果然十分丝滑凉爽,不会捂着伤口。 “娘,我出宫一趟,把回信交给郑国。” 郑国是韩国的水工(水利工程专家),跟着负责和谈的韩国官员一起来的。 驿馆前院,驿丞给赵琨带路,找到郑国的时候,他正在演算什么东西,屋里非常凌乱,竹简和帛书摊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赵琨也不介意,小心地避开障碍物,坐在几案的一角跟郑国聊天。 据郑国说,韩王派他来秦国实地考察,看看有没有什么大型的水利工程可以帮秦国修一修。 赵琨:想起来了,郑国渠。 郑国又拿出一封信,是张平生前写给赵琨的——水工郑国,颇有才能……希望镐池君能向秦王举荐他,为秦国效力。 赵琨:“……” 据说郑国是个不太称职的韩国间谍——他规划的郑国渠水利工程,需要数十万青壮年劳动力,这样秦国短期内就腾不出手去吞并韩国。因为青壮年都要修渠,兵源严重不足。郑国渠修建期间,每年都要征发大量的徭役,从而达到“疲秦”的效果。韩国就可以休养生息,再续一波命。 然而,总体来看,郑国渠对秦国大有益处。赵琨挺乐意当这个举荐人的,问题是将来郑国的间谍活动曝光了以后,他会不会吃牢饭? 郑国的眉宇间有股倦意,人也有些显老,不像是三十出头的壮年男子,看着倒更像四十七、八岁的沧桑大叔。他非常谦和,提出自己初来乍到,对秦国的山川地理、河流走向还不太熟悉,想亲自走一遍泾河流域、洛水流域,进行实地勘测。在出发之前,郑国希望能够借阅秦国的舆图。 赵琨没敢一口答应——秦汉时期,舆图属于受到严格管制的军事用品,是不能够私藏的。更别提拿给韩国人看了。 这事儿他得先请示子楚,如果子楚同意,才能借阅。 说到舆图,赵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之前画了一张世界地图,放在哪里啦?当时急着去封地看小麦,好像忘记收起来,紧接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纷至杳来,他一忙就忘了。 赵琨回忆了半晌,世界地图可能、也许、大概被他遗忘在宜春宫中。 然而,在他和赵政一起住过的寝殿,他翻遍了书架、抽屉、柜子、箱笼……愣是没找到。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道人影遮挡了少许光线,赵政的声音透出一丝丝疑惑,响在耳边:“小叔父,你在找什么?”
第24章 秦始皇来了,车辙的宽度也必须是六尺!(三合一) 赵琨还没做好把世界地图交给始皇崽崽的准备,一面继续翻箱倒柜,一面含糊地说:“一幅舆图。很久以前画的,忘记放在哪里了。” 赵政却已经见过那幅舆图,图上用不同颜色的蝇头小字标注了很多地名和国家,还有许多虚线和实线勾勒出来的山川地理,一瞧就是赵琨的手笔,看得赵政心潮澎湃,一直想找机会聊聊这件事,他说:“是不是小叔父画在一整张绢帛上,显示昆山之外、东海之东,还有大片广袤山河的那一幅舆图?” 赵琨停下翻找的动作,猛然回头,“对,政儿,你看到啦,在哪里?” 赵政点头道:“那天要骑马,我回来换上胡服,匆匆看了两眼,找到了咸阳和长安,大秦和韩、赵、魏、楚、燕、齐,还有西域的乌孙,西南方向的孔雀王朝,东北方向的箕子朝鲜,遥远的波斯。随后跟蒙毅一起去长杨宫上马术课,再回来的时候,那张舆图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叔父收起来的。” 赵琨单手扶额,蔫蔫地说:“不是,我根本没顾得上收走,竟然弄丢了吗?” 谁能悄无声息地从宜春宫顺走他的世界地图? 赵琨这人有个极大的优点——遇到无法确定答案的事,不过分思虑,很少瞎猜。毕竟想得再多,考虑得再全面,也不能保证事情一定会朝着某个方向发展,更无法保证未来一定会怎么样。车到山前必有路。 赵政却罕见地有点急——秦国军方都没有楚、燕、齐的舆图,小叔父居然能手绘出来!那幅图被谁拿去了?会不会出什么乱子,难道是父王让人取走的?! 对照秦国的舆图来看,赵政已知的郡县,小叔父显然是画得比较准确的。他当时没来及细看,到现在还放不下,想找机会再瞧瞧。 那张图上,山海如此广袤。 原来秦国这么小。 秦国的疆域居然这么小! 他不能接受。 舆图已经丢失?不行,必须再来一幅!让他看看都有哪些地方,可以开疆拓土。 赵政那深邃漆黑的瞳仁中跃动着一簇明亮又灼热的火光,有些亢奋地问:“《山海经》记载,我们居住的陆地被大海包围着,海外也有陆地,还有许多神奇的国家,竟然是真的?” 这个时期的《山海经》,据说是非常古老的没有被阉割过的版本! 赵琨瞬间来了精神,眨眨眼:“政儿先把《山海经》借我看看。不看怎么知道真伪?” 赵政又恢复了冷冷淡淡面无表情的模样,身体却非常诚实地走到书架边,踮起脚,从木架的第三层抽出来一卷简书,递给小叔父。 赵琨粗略一番,是《山海经》的《山经》。 赵政心中还惦记着那张舆图,正要追问,一名宫女提了食盒送来,说是王后亲手煮的绿豆汤,特意送来给公子政解暑。 这个宫女赵政见过,确实是赵姬身边伺候的人。然而,赵姬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都不会洗手做羹汤,因为那样会让她指甲上鲜艳的蔻丹脱落,不美观。赵政跟母亲的相处方式,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既相依为命,又不似寻常母子那般亲近。 赵政给小叔父使了一个眼色。他看似无心,实际上全神戒备,故意跟赵琨嬉笑打闹着,不着痕迹地和那个宫女拉开了一些距离。 等宫女慢条斯理地打开食盒,端出绿豆汤的瞬间。赵政突然冷了脸,说:“我记得母后不会煮汤。” 宫女的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很快又稳住,将两碗绿豆汤依次摆在食案上,巧笑嫣然道:“母亲为了孩子,就算原本不会煮,也要试一试的。王后煮了很久呢。一碗是公子政的,另一碗是预备着镐池君也在这里。” 其实赵琨还挺渴的,但保险起见,他没敢碰绿豆汤,而是让小宦官送来两碗甘蔗汁,端起一碗在手中,小口啜饮着看戏。 赵政不为所动,随意往那里一站,全身上下都透着不好惹的气息。哪怕宫女说得天花乱坠,他就是一口都不喝,还暗中打手势叫护卫上前。 光影交错,四名带刀护卫在赵政和赵琨的面前齐刷刷地站成一排,隔开了那位妙龄宫女。 宫女不说话了,眼底透出一抹惊惶的神色。 赵政转一转拇指上的青玉佩韘(扳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既然是母后的心意,不可浪费,你都喝了吧。” 宫女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 赵政冷眼观察她的神情变化,忽然抬手,毫无征兆地下令:“捉住她!” 护卫们一拥而上,用力按着宫女,让她跪在地上,端起绿豆汤就要给她灌下去。宫女挣扎着扭头避开,双臂使劲一推,陶碗倾斜,绿豆汤泼出来少许,落在一个护卫的手背上,嘶嘶作响,那一小片原本光洁的皮肤瞬间就被腐蚀得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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