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是想要德拉科平安的。 带着这股炊烟般平和而浅淡的痛觉,哈利挽紧德拉科的手臂,提醒的声音带了隐隐的嘶哑。 “往右……靠近我一点……对。” 他庆幸着德拉科此时什么都看不见。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显露出了怎样的神情。他觉得自己在笑,但是身体仿佛被掏空了雪球那样白,他又不知道这股笑意能从哪里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指间的力度松动了一下。 再一看,德拉科不知何故睁开了眼,愣愣眨了两下。 “你不用……” “我……没事了。” 德拉科说。 哈利没有明白。他担忧地看着德拉科略显困惑的样子,生怕他又一次发疯,从悬崖上跳下去。 然而德拉科并没有撒谎,也不像逞强。他反复眨着眼,试探性地看了看左边的火光,又看了看右边的,最后对上哈利的目光—— 浅灰色的眼睛朦胧依旧,却清澈、干净。里面的幽暗和恐惧早已退散不见。哈利看着它们,体内的微痛越来越凉,却像是融化了的雪水那般,静静流淌,流过他被火烘热了的胸膛,让那里变得柔软。 “你确定?”哈利问。 德拉科点了点头,从哈利肩上拎过自己的袋子。 桥梁尽头,浮于上方的冷空气逐渐变暖,深渊里的火也不再猛烈。炽热与寒冷缓缓交融,互相氤氲,直到兑出温和的、足以让百花齐放的——“温室”的热度。 哈利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牵住德拉科的手,因为心下的某个决定而身体僵直,掌心的力度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温室就在前面。他迈开脚步,不顾腿上的伤痛,刚要踏到对岸去,一阵遥远的、哗啦啦的声响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最开始,哈利以为那是温室当中传来的——那声音像极了小瀑布的流淌,而有花的地方必定也有水源。没过多久,他却呆呆地怔了一下,接着便把眼睛转向脚边明明已经开始熄灭的火沟—— 哗啦啦—— 哗啦啦—— 啪嗒……啪嗒…… 一个阴冷的、黑暗的场景从火中撕开,像是金箔剥落后的秘密暗箱,箱子里装的全是混乱的呼吸——还有不停回荡着的、空灵的哭泣声。 忽明忽暗的白色光束下,面色惨白的男孩靠在水池边,水柱哗地一声倾泻而下—— 哗啦啦——哗啦啦—— “咚”地一声,德拉科被撞在了水池边上,熟悉的、属于自己的——却又让自己陌生的声音怒吼起来,水声巨响之间,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吗?!” 如果他杀了小天狼星——如果他杀了小天狼星——他一定就会——一定就会—— 失重感如风一样卷起。 哈利向下坠落——顷刻未过,又被什么力道猛然拽住了手腕。 “哈利!!!” 德拉科的吼声穿透回忆的黑暗,一声一声——试图将他唤醒。然而实在太困难了——深渊中的火焰在有人上钩那刻,像是最老道的渔夫那样,加重了拉扯的力度,疯狂地、呼啸着,纵高火焰——几乎抓到了哈利的双腿。 放手……你放手…… 上面的人不断握紧、拉扯,下坠的人却想要挣脱。意识混沌之中,哈利听见高空的巨鸟又叫了起来。它们越叫越大、越叫越兴奋,尖锐到刺破耳膜,又在某个点上、幻觉一般,变化出人类的声响—— “你!!死神的陪行者!你记得我吗?” 我不……我不…… 不……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 沉寂了许久的痛苦再次爆发。哈利想要呼吸,却因为火上的浓烟而呛住一口气,剧烈咳嗽起来—— “哈利!看着我!!你看着我——” 德拉科大声重复着他刚刚听到过的句子。那明明是哈利自己说出的,此刻,他却觉得一点作用都没有。他不受控制地向谷底望去——那里的火焰像是长出了张牙舞爪的躯体,脸上扭捏着怪异的微笑。它向他张开深不见底的血喷大口,喉咙里除了火焰——还是火焰—— 令人着迷的火焰—— “哈利!你看着我——哈利!” 看看他——看看他——他还在这儿—— “你记得吗!记得我吗!”巨鸟持续不断尖叫着。哈利被烟呛得无法呼吸,泪眼模糊中用尽全部理智、挣扎着握上了德拉科的手臂——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知道你当时有多想——多想——多想—— 伤害他。用力伤害他。 “你记得吗!记得吗!”——记得吗?人类的罪孽从未改变。它是深渊前的七座房子,将人引向死亡,也引向比死亡更为彻骨的恐惧、丑恶的真相—— 我们伤过我们深爱的人。我们想要伤得更深。末日审判来临之际,无人纯净一生,无人得以幸免—— 那么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做? 猛然之间,哈利铆足全身力气——借着德拉科的力,向上一纵,抓到了一块凸起的燧石。锋利的纹路瞬间切开了他的掌心,鲜血立刻流入袖口。但他丝毫不在乎,只是用力将自己向上拉——再向上拉—— “你记得吗!你记得我吗!!” ——我记得你。你是愤怒与骄傲的杰作,是贪婪与嫉妒的后裔。但我也记得——哈利咬牙攀爬,在快要窒息的爆裂感中用力回想——我记得我在哪里、身边是谁——我爱的人,他还在这里,就在这里。 于是,像是往地狱开了一声枪——“砰!”一声,那些苍白的、黑暗的、哗哗流淌的景象,便都不见了。 烈火狂啸着,疯了一样向上窜。然而哈利比它动作还要快——他蹬上悬崖边的一块凸起,借着德拉科的拉扯,手臂发力,纵身跃到了地面之上。 “哈利——” 浓烟滚滚之中,德拉科从燧石地上翻坐起来,扳过哈利咳嗽中剧烈起伏的肩膀。下一秒,他就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向后扑倒—— 哈利转过头来,没有丝毫停顿,抱住了他。 巨鸟在空中盘旋尖叫又是一阵,最终调转方向,飞回洞穴另一头。玻璃钟前,两个男孩坐在黑色的燧石地上,拥抱的力度从未这样紧。 来路的烈火熊熊燃烧着,眼泪随着千丝万缕的过往呼啸蒸发。哈利将脸埋进德拉科的肩膀,手臂收到极限,从内到外颤抖着,久久未能说出一句话。 ---- *“那杀人身体但不能灭人灵魂的……才要怕他”:出自《马太福音》10:28(和合本修订版中译本)。 *“走向的各各他山的献祭者”:指的是耶稣基督。背上十字架走向各各他山、面对死亡之前,他刚被罗马士兵鞭打过。 *七宗罪:傲慢、嫉妒、愤怒、怠惰、贪婪、暴食、色欲。 Music - “Vinterblom” (Gustaf Spetz) 泠:收回之前说的话,这比Cha128还要长。这些章节真是我的魂器。 这段的象征意味算是非常强的。除了深渊烈火之外,另有三个隐藏的符号可以在《旅伴》、《最后的一天》和《一个故事》这三则童话里找到。下一章有个副加标题是“诗篇”,反倒是和Psalms没有半点关系。具体为什么有这个标题,读下去就明白了。 本章配乐是瑞典语,歌词大意为:"我想得到——你曾说的,那些天堂,那些永恒;我想去那儿,所以让我沉沦,在你的尘埃之中,沉沦。”
第147章 天鹅海(诗篇) “就这样,他们穿过那道玻璃做的小门,走进我们中间来。” 传话时,门口的风信子这样对身后的牡丹花说。他们一个传一个,将这件新鲜事以最快速度传遍了整个温室。睡莲说他们有个脏脏的包裹,定是前来摘花的。棕榈和梧桐说他们很矮,和小矮人差不多高。水蛇和螃蟹之类的动物们注意到了其中一个的金色头发,便说他是中了巨人咒的野山精,麝香草却又说他比山精穿得简陋多了,因此是位雏菊中的安琪儿—— “但是他们没有翅膀!” “说不定藏起来了!” “破破烂烂的——说不定是先生的最新劳工!” “怎么可能!他们看上去那么弱小……” 所谓“先生”,指的当然就是死神本人。这片花园里,每一株植物都代表着一条生命。他们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离世太久以至于记不得人都长成什么样。那些还活着的都因匆忙而沉寂,剩下的于是七嘴八舌,传了半天也没讲出看见的究竟是什么生物。等传到最深、最黑角落里的昙花,描述已然变成了“两颗会动的莲藕,头上盖了草”。 昙花睡得很沉,压根没有听见。因此,当她被轻轻拨开,朦胧中动了动花瓣,便看见肉色的手掌近在跟前。 “哦,是人类……” 她迷迷糊糊地想,又把花瓣抱紧,睡了回去。 ——你看,她安静的时间实在太多,也就记得更多事情。 哈利拨开纯白色的昙花,在最暗的角落之中,瞥见了一抹金黄。 他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德拉科。他们默契万分地对视在一起。 就在那刻,哈利觉得,德拉科几乎就要微笑起来。 “是它吗?”他的男孩问。 “我想不会错。”哈利说。 泥土凹槽里,金黄色的球体格外亮眼。它的表面十分光滑,形状大小都和平常的苹果一模一样。凑近去看之时,哈利甚至能在上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扫开上面的泥巴,哈利万分小心地捧着这颗得之不易的果子,退后站直了腰。 金苹果沉甸甸的,也就意味着里面没有半点空心。德拉科从自己的行囊当中翻出一条灰色的围巾,又找到一件绵软的毛衣,接过哈利递来的战利品,一层又一层将它裹好。接着,他又翻出一条搭帐篷时用到的绳索,将保护层牢牢固定。 哈利站在一旁,见证德拉科把裹好了的金苹果放回他的袋子。那也是他们唯一剩下的袋子——因为哈利的早已在刚才下坠之时掉进火中,连同那根冬青木魔杖,在旅途的终点之前烧得一干二净。 万幸的是,那个银哨一直都放在德拉科那里。 “准备好了吗?”哈利问道。 德拉科对上他的视线,认真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点头。 那首写在星星上的诗,终究得以印证—— 「Ephemeral shine of Luna covers, Thirty-three years of Nights and Days. (瞬息的月光,笼罩三十三年之日夜) Till the Forbidden Fruit’s buried beneath the Sun, On the Sea,of forever lasting Faith. (至禁果沐浴阳光,在信仰永恒的海上) For where may the Gold lay? (黄金何处去寻?) Ships approach the Bay,Memories stored in Sa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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