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里的灰头鸽扑腾着翅膀,将一股刺鼻的腥膻味扇到空中。哈利感到自己的心跳该死地加快了,恨不得扭头就跑。他别着头,偷偷地吸入空气,又小心翼翼地呼出来,试图不动声色地赶走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感。西奈百无聊赖地靠在那,对她寥寥一句话引起的尴尬漠不关心,反而像个陷在自己好奇心当中的孩子,前言不搭后语地又问:“你戴眼镜?” 哈利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和自己说话。他无比感谢这个话题的转移,即使他为此感到有些不解——十九世纪的时候,眼镜应该已经普及了吧? 黑发男孩清了清嗓子,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答:“是的。” “噢……”西奈咧嘴一笑,“那可要小心了。” 面前的格尔达皱了下眉头。她回头走到西奈的身边,低声说:“那魔鬼早就消失啦,多久远的事?” “大天使和魔鬼一样坏心眼呢。”西奈对她眨眨眼睛,语气十分轻巧。 哈利并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他站在原地,感到双腿隐隐发酸。整日行走带来的疲倦在这个时候像他缓缓袭来,连同慢慢升起的困意。格尔达细心地留意到了他的神色,告诉他们整个屋子只有一张床,他们如果想要住下,可以等她换了被单把床让出来,或者就睡地板—— “地板。”哈利和德拉科异口同声道。 他们看向彼此,愣了愣。 “好吧……”格尔达笑笑。 两个女孩往角落里的衣柜走去,边走边在彼此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她们抱了两床打地铺用的棉垫和被子出来——格尔达把长发拢到一起绑好,帮忙把一张地铺靠墙铺整齐,西奈则索性把手里的东西随意扔下,在两个男孩睁大眼睛的注视中,大笑几声,搂过格尔达的肩膀,用一种劫持人质般的姿态将她生拉硬拽带往卧室的方向。 “等等,他们的床——” “他们并不是残废!”西奈说。她回过头,瞪了一眼两个男孩,“你们知道怎么铺床吧?别像贵族的小孩儿一样,否则我会把你们没用的手手脚脚都砍下来——” “西奈!你不能——” “西奈,你不能这样说话、西奈,你会吓到人的,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哈利呆呆地看着两个女孩关上房门,“咔嚓”一声。他转过头,不经意和德拉科对视一眼,随即默不作声地跪下来将棉毯和被子铺好,从亚麻布袋里翻出两件衣服,叠厚了当作枕头。德拉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也跟着照做。 就地铺完临时的两张小床,德拉科挥挥魔杖,用新学的“熄灭咒”灭掉油灯。笼里的几只鸽子“咕咕”叫了几声,也慢慢安静了下来——它们在互道“晚安”,有的还会说“做个有玉米粒的梦”。 一片黑暗中,哈利躺在棉垫上,听见里屋里两个女孩仍在说话。他吸吸鼻子,闻见被子上淡淡的霉味,翻了个身,让自己面对墙壁。眼皮沉甸甸的,但这并没有让他马上睡着。 哈利睁着眼睛,像考试前夜那样忐忑,心里很乱,乱得让他几乎想要坐起来思考人生。他开始觉得这小木屋的墙壁有点太薄了,某种野兽、某种危险的东西随时都可能朝这里进攻。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狼叫,他抖了一下,把被子裹得更紧,又觉得更可怕的野兽反而就在身旁。 “哈利。” 他听见德拉科的声音——此时此刻,那并不比屋外的狼叫更安抚人心。 “嗯?” “晚安。” 那声音这样说。 哈利的嘴角动了动,在夜里论谁也看不见,但他自己却清楚得很,就像他清楚地留意到了那股从胸腔迸发的、流遍全身的温热感,如同三十八度的热水在血管中循环。他张开嘴巴,又闭上,又张开,方才回复了一句:“晚安。” 德拉科似乎笑了一下——哈利听见他短促的、轻轻喷出的鼻息,并因此更加不安了。里屋里的人声已然淡去,哈利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被子,决定用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默背三角函数公式。兴许这样,他才能更快入睡。 …… 「7.30 am.,20 December,2011.」 床头的电子闹钟亮着荧光,在七点整的那秒准时响起。已经清清醒醒地睁眼躺了半个小时的德拉科一把将它抓过来,摁安静了,又放回去。 窗外的天空一定还是暗的,冬天总是这样,黑夜来得太早又去得太晚。他在被窝里缩了一会儿,伸手摸到枕头底下的手机,点亮屏幕。 「圣诞旅行特别计划:降价25%,超多选择,惊人特惠——巴黎、莫斯科、挪威……」 「韦布里奇烘培屋十二月优惠:DIY订制布丁与派,烘烤属于你和家人的甜蜜圣诞!」 「John Lewis圣诞广告2011-“漫长的等待”。」 无论点开哪个网站,页面总是五彩斑斓的。德拉科划拉着屏幕,随意点开跳出的视频,又把手机扔在枕头边,起床穿衣服。 温暖的女声伴着大调和弦流出来时,他正在扣衬衫,双手忽然顿住了。屏幕上,一个深色头发的小男孩正拄着下巴、敲打餐桌。德拉科正要伸手把页面关掉,又停在了那里。 作为一个拿着音乐奖学金的小钢琴家,德拉科的音乐品味堪称高雅又单调——事实上那都不能算品味,他只不过习惯听着自己弹过或者即将要弹的曲子,以及那些对拿到作曲高分有帮助的古典乐。除此之外,他不能算是热爱音乐,甚至说不上喜欢,偶尔听到一些流行歌曲,也只注意到它们节奏的编排和乐器结构,旋律实在好记了还能哼上几句。但民谣,特别是圣诞气息如此浓重的民谣,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然而今天,他并不介意这首歌在自己的房间里放着。或许是因为,从睁开眼睛那刻起,他心里就起起伏伏着某种东西,让他想要微笑……哪怕只是浅浅的、淡淡的。 “So for once in my life, (所以,生命里第一次) Let me get what I want, (请让我拥有我想要的) Lord knows,it would be the first time, (上帝知道,这会是第一次) Lord knows,it would be the first time……” (上帝知道,这会是第一次) 德拉科整理好衣服,关掉音乐,端起昨夜的咖啡杯下到一楼去。如同往常一样,他径直来到了餐厅。 玻璃窗外的天空果然还只是微微亮,德拉科把杯子随随便便放在厨房的餐台上,扭头发现角落里多了一棵的圣诞树——每一年的每一个圣诞,马尔福夫人总会早早叫人运来一棵高大的高加索冷杉,今年也是如此。家里的佣人负责在晚上将银色的灯线绕在树上,等十二月二十日这天一到,德拉科便能在早晨见到这幅场景。 冷杉的针叶很茂密,细细的灯线在窗外的灰蓝色背景下像是夜里划过的流星。德拉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触碰那些有点儿扎手的尖叶。 他的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银色的光芒闪烁在同样浅淡的眼眸里,忽地有了温度。 四周飘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德拉科闻着他们,忍不住想要再回到床上去。梦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圣诞树”……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着了魔,才会容许自己这样沉溺下去。 可是那个哈利握自己的手了……可是他对自己说“晚安”——说了好多个“晚安”了。德拉科闭上眼睛,回想哈利在草坪上和破烂小屋里脸红的样子。 有没有可能……哪怕一点点的可能……他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感情? “做梦吧,马尔福。” 现实中冷冰冰的波特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德拉科睁开眼睛,把手从树叶上收回。 突如其来的幻灭感一下子就扰乱了清早起来的好心情。德拉科皱着眉头,心中谩骂着脏话和“波特”等词语,转身看见餐厅门口站了个人,差点顺着这劲儿把一声“Fuck”喊出了口。 “早上好。”卢修斯望着儿子,身上穿着整齐的西装。 德拉科离开圣诞树几步,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正常,“早……父亲。” 卢修斯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近一些,“今年的圣诞树……看上去怎么样?” “像往常一样好。”德拉科回答。 “像往常一样好……”卢修斯重复了一遍。他看着德拉科,像是在检查他的衣服是否整齐,或是准备问他某一门的功课。最后,他说的反而是:“诺特先生和他的儿子今天晚上会来。” “我明白了。”德拉科点点头。 待会儿要去把领带系上。他想。 诺特父子是在下午五点时按响门铃的。纳西莎前去应门时,德拉科正从楼梯上下来,领子上打了一条藏青色的领带。他低头绕过楼梯转角,在玄关处和两位客人打了个照面。 “嗨,德拉科。”门口瘦瘦的男孩先打了招呼——他有着棕色的短发和棕色的眼睛,模样普普通通,神色中却藏着机敏的气息。 “西奥多,”德拉科朝他点头致意,并向一旁的诺特先生伸出右手,“诺特先生,我是德拉科。” 带着一种审视和好奇的眼神,诺特先生把德拉科打量了一番——这个男人和自己的儿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高也更老一些。寒暄之后,德拉科退后几步,跟着父母将两人引到餐厅,不禁猜想当别人说他和卢修斯很像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一个意思——单就这么看,父子两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晚餐过程十分漫长。德拉科当然知道它会和家里发生的其他“聚会”并无不同,排列着政治上的高谈阔论和毫无实质意义的嘘寒问暖,他需要做的只是在自己被提及的时候,摆出一副不惊不乍的神色,以最平静和完美的口吻回复“是的,先生,那是真的”或“没什么特别的”。 但这个晚上总体来讲要更糟糕一些。诺特先生每说三句话,就有一句意在暗示自己在德国生活的优渥,德拉科听到一半,险些冷笑出声。魏玛的宴会和柏林中心的高层公寓听起来是很不错,如果不是在座每一个人都知道诺特是为了逃脱警方追捕和信息泄漏才移民到欧洲大陆去的话。 很快,德拉科便觉得无趣透了。他在大人们开始喝香槟的五分钟后,掐着对话停顿的节奏,选好时机以“功课繁重”为由离开了座位。诺特先生啧啧嘴,“看看你成功的教育,卢修斯。” “请别拿我开玩笑,老朋友,”卢修斯瞥了一眼德拉科,“他可以做得更好。” "Could've done better." 德拉科来到书房,在钢琴前坐下,暗自轻笑。 卢修斯常常在说这句话,好像永远说不烦,或是觉得德拉科总还记不住一样。八年级入校第一次测试,小马尔福的法语成绩拿了A,兴高采烈回到家,正在餐桌上对纳西沙炫耀,就被父亲问及“有人拿A*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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