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静得好似深海,天地如此之大,唯北大一间破小的宿舍是他们的庇护和归宿,他们一同蜷缩在那张坚硬的木板床上,盖着军绿色的棉被,从未如此安逸幸福过。 他们将情爱交付晨曦的辉光,将忿恨交付晚间的暮色。
第十一章 空军 ——人类可以创造出无数越来越快速精密的仪器,可以设计出一道道接近完美的程序,它们都J匕大脑要有效且理性。只有爱情是人类一旦创造了就不再能控制的东西,爱情一且进入人类充满瑕疵的程序里,便像患上感冒一样,来得莫名其妙,又不知道拿它怎么办好。 一九三八年五月开展的武汉空战中,苏联空军志愿队与中国空军数次并肩作战,共击落日机几十架,给日空军以有力打击。 这期间,伊利亚作为空军指导员来回与许多城市之间,培养了中国最早的一批飞行员,王耀作为翻译也跟随前去,他教导了中国飞行员们学习基本的俄语指令,这些飞行员良莠不齐,有的是连目不识丁的庄稼汉,有的是从高等学府出来的文化人,王耀在态度上一视同仁,在教学方法上因材施教。与此同时,伊利亚也会培训苏联的志愿军学习简单的汉语军事口令。 虽然这支队伍在中国待的时间不长,但两方在一起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军事演习和面对日军的实战,久而久之也成了过命的交情。在那个时代,中国军队里没有固定的炊事兵,大家行军的时候背着一口锅又能当头盔使,在一个地方驻扎下来,轮流来几个人煮饭,每个中国好男儿都有着一手军旅生活中学来的厨艺,不管味道好坏总能把饭煮熟。而那个时代的苏军过的是拿水泡黑面包,好一点的吃肉罐头喝酒的日子。 于是,王耀和伊利亚在营地里走来走去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毛子士兵偷偷摸摸,雷厉风行地背起一个憨厚老实的中国炊事兵,撒腿跑回苏军营地里,使唤人家给自己做饭的情景,伊利亚觉得十分丢人生气地去质问像街头恶少一般的小毛子,小毛子振振有词:“我们这是友军交流!” “那你抓人家刘二狗干什么!” “那是借!是借!” 小毛子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伊利亚欣然接受,决定打发他去站岗放哨,小毛子怨念地瞅了一眼锅里的汤,舔舔嘴巴嘟嚏着:“我们老看见他们吃饭吃得那么香,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味道嘛……就想尝一尝而已……”。 刘二狗看见恐怖的小毛子离开了,颤抖着看王耀脸色,王耀也很无奈,摸摸二狗子的头:“可怜的孩子。” 事后王耀对伊利亚感慨:“你看看你家的军粮难吃到什么地步,把你家孩子馋的……” 伊利亚对所有说自己不好的言语通通自动屏蔽,他已经听不到王耀在说什么了,只看见他一张嘴开开合合,捏起王耀相比他过于纤细的手腕直直拖到一个弹药仓库里,守卫的士兵认识这两个大人物,不去管他们。 王耀一进去脚下一个曜便被按在一箱炮弹上动弹不得,伊利亚锢着他一双手,说话时低沉浑浊到王耀听起来只觉得嗡嗡嗡的,他还没来得及在脑子里处理这些俄语信息,伊利亚便吻了上来。 这时王耀才反应过来,伊利亚说的是:“我也馋了。” 他又动脑筋去想之前他们聊的话题,才明白伊利亚的意思,大脑运行了这些程序后,王耀已经被吻得接近窒息了,他挥舞着手拍伊利亚,却发觉隔着厚厚的军装对方根本没什么知觉。 “你说,我们假装死了,然后躲到某个西北边陲的小村庄里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好不好?”伊利亚眼里含着笑意放过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摩擦王耀的脸。 粗糙的纤维磨得王耀有点疼,背后坚硬且有棱有角的木箱也格得王耀催生不出一点情欲,更何况他虽然知道这玩意儿没那么容易爆炸,但任谁躺在炮弹上都会感到有些可怕。他没有思考伊利亚问他的那个可笑的问题,而是在通过过往的经历推断:伊利亚是不是有点心里扭曲?伊利亚似乎特别喜欢把他弄疼,看他吃痛的样子,好像这样就能强调他在爱情中主导的地位似的。 可在爱情里分明是谁爱的少一点,谁就占主导不是吗?爱的多的人总是卑微又低贱的。也许对于这个年长的国家来说,他缺乏太多先进的思想和理论技术,但对于人性欲望的方面,王耀敢肯定这世上无谁能比他看得更明白了。 即使用着普通人的身体和身份,王耀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地放下一切顾虑和芥蒂去当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伊利亚对他冷淡的回应不满,恶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催促他。 王耀没有错过对方眼底加重的阴霾,紫罗兰色浓郁到要溢出来,浇灌在他身上,像滚烫的女巫的药水控制他的灵魂。 “我觉得不怎么样。”权衡之下王耀还是说了实话,“明年德国就要和你们签订《苏德互不侵犯条约》了,就算我答应你,你确定到时候你真的放得下吗?” 伊利亚淡金色的头发垂了下来,他发出了一声俄语的国骂,抱着王耀发泄起来,王耀最烦他总想随时随地发情的欠揍模样,就好像这样子能展现什么雄性风采似的,真的是很幼稚的小男孩的作为啊! “你知道欧洲传说里有个物种叫吸血鬼吗,他们会抓年轻美貌的少女, 的血维生,然后把少女也变成吸血鬼,这样他们就离不开彼此了。” 伊利亚说着,把王耀的大衣解开,军装上衣掀起来,埋头在那布满战争功勋的肉体上啃咬。 王耀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事实上他早在当年就揣摩透了这个小毛子的心思一利亚无非就是想先吸走王耀的血,把他转化成和自己一样的人,然后王耀就得依靠他活下去罢了。看来真的是情到极致了,才会把深深埋藏在心里的东西吐露出来啊。 他们闹累了,索性一起躺在炮弹箱子上抱在一起,这里虽然脏了些,但远离营地,贵在少有的清静。王耀有了点困意时,他隐隐约约听见一“听费里西安诺说,你少年时跟罗马帝国有一腿?” 王耀闭着眼睛嗤笑一声,却不说话,故意气一下这个傻小子。 伊利亚果然被激将成功,拧着眉头自顾自道:“那个时候你几岁?他见到你时,你是不是还没这么多伤痕?是不是还没有这么深重的城府?”他还是把持着自尊,没有说真正想问的话:“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还可以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 好在王耀缓慢地摇了摇头,看起来有点像困得神志不清了,但说出的话比伊利亚还要条理清晰:“不是,我诞生的时候,就已经带着数不清的伤痕了。我有理智的时候就胸有城府了。” 他顿了顿,睁开璀璨的双目,他宠溺地摸摸伊利亚的耳朵:“傻小熊,我认识凯撒的时候还是个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帝国呢,那个时代的车马一来一回就是普通人的半生,就算再喜欢他,也不可能发生任何事的。” 伊利亚被揉着耳朵舒服地眯起眼睛,被这个完美的答案取悦了。 王耀却被他提醒了什么,脑海里搜索起那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死男人……说没爱过吧,自己都不信,说爱过吧,又显得可笑,那么,他到底爱的是什么呢? 在二十一世纪,也有很多人说他爱过阿尔弗雷德,还有不少实锤,闹得人尽皆知,整得伊万经常像个怨妇一样,亚瑟看他的眼神也不对了,弗朗西斯乐于看好戏。 那么,他到底爱的是什么呢? 在睡过去的最后一个瞬间,内心深处有个一直就放在那的答案说:他爱的是强者,或是说“强大”本身。 爱上凯撒时,凯撒正是欧洲最强大的帝国,他的铁蹄踏遍欧亚。爱上伊利亚时,他是亚洲最强大的国家,是社会主义伟大的先驱。爱上阿尔弗雷德时更不用说了,他是世界的超级大国,TO秩序的领导者。 后来一段时间,他们在临时建立的军工厂里指导工程师组装飞机,学习一些修理飞机的技术,两个人忙得焦头烂额,虽然在一起工作,却是分别负责自己的内容,有一段时间没怎么交流。 直到最后一次武汉空战,是在一九三八年八月份,那是中苏第九次联合作战,至此为止,苏联空军志愿队大队长等十五名空中勇土,为中国的抗日战争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由于飞机数量珍贵,志愿队战士的遗体无法运回去,只能就近埋葬,唯有衣物被送回他们的家乡。八月的武汉经常阴雨连绵,那天也正巧是个大雨磅礴的日子,伊利亚一言不发地站在雨里望着铅灰色的天空,作为军人的他站得那么笔直,就像一棵白桦树一样,王耀知道说什么话都没有用,只会打扰他,他在远处凝视着伊利亚,同样身姿挺拔。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没有道理的,在天灾人祸面前,谁都能倒下,唯独他们这样的人不能,他们的生命永无止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苍茫无垠的宇宙间行进着,没有休息的时刻。 渺小的他们在和伟大的宇宙作斗争,任何信念的力量来源都是“活着”这简简单单的一个词,即使国家的寿命对于宇宙来说那么的不起眼,但人类总是能感动自己的原因就在于一^这个物种敢于牺牲自己,保全少数人把文明的火种延续下去,即使他们自相残杀的理由和手段丑陋至极,又恶心透顶,但他们跌跌绊绊一路走下来,依旧在生生不息地发展着,还像病毒一样反噬着这片大地。 他们走过的路叫做历史,未来永远都不可控,F分掌握在人类手中,一部分掌握在天道手中,但人类依然敢于用尽手段使在自己手中的那一部分更多,越多越好。当我们还是石器时代时,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未来在天道手里,一场暴雨就能摧毁一个部落氏族,然而等到蒸汽时代来临,这个数值就开始剧烈变化了。 就在这个人类自我斗争与天斗争的道路上,难免走一些弯路,但可歌可泣的故事成为遗憾的同时也美化着每一个为人类发展作出贡献的民族,美化着这个渺小又伟大的种族。利益与情谊交织,演奏着文明的序曲,尔虞我诈并不那么羞耻,爱恨情仇也不应当遮遮掩掩。 这一刻王耀说服了自己一汉帝国憧憬过矗立在遥远西方的另一个帝国,他们畅想这对方的模样,未曾谋面成为后世永远的遗憾,这是强者之间互相的爱慕。民间的商人在丝绸古道上来来往往,靠游吟诗人的诗歌杜撰出美丽的故事,传到千古。 旧中国也曾经热烈无比地爱过苏联,他们胸中有最伟大的人类未曾实现过的理想,背靠背肩并肩在危机四伏的战壕里畅想社会主义美好将来的蓝图,不应当用冰冷带着恶意的“利益”一词来揣测那个时代,也不应当站在后世用上帝的眼光来唾弃那座文明史上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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