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天衣无缝得让光渡心中发冷。 将药乜绗的妹妹从宫中带出来,这是药乜绗的目的不假,却也只是他的目的之一。 此人所图,必不简单。 光渡坐在桌前思索着,张四重新走了进来,他目光落在光渡身上。 空气中仍有淡淡血气。 那份药乜绗的“礼物”,仍在桌面上摆着。 张四:“这些,我来处理掉吧。” 光渡恍然回神,“张四。” 这个花里胡哨的年轻男人走进来后,看光渡的眼神,就让张四本能的感到危险,那个时候,张四就想留在光渡身侧,而不是被光渡赶出去。 张四执着追问道:“光渡大人,刚才那个,是谁?” 但张四想不到这些,他也不愿去想。 光渡知道张四差不多快忍不住了,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特地留出来了这个时间。” 隐藏在暗处的恶犬,露出了嗅到肉味后的尖齿与涎水。 只要露出一次芬芳柔软的内里,就会被恶劣地咬住索取,狠狠咬穿,至死方休。 在此关键之际,虚陇已死、白兆丰自顾不暇,皇帝又多疑,光渡是他唯一依赖信重的心腹。 如果只要忍受皇帝一人,还不至于让张四如此煎熬。 可是现在…… 他只想在光渡的屋子外,睡那又窄又小的床,伸不开腿,却安然舒心。 张四享受这样占据光渡全部注意力的时刻。 在这种让皇帝深感不安的时候,皇帝一定会询问光渡的意见,而光渡意见之重,更是与以往截然不同。 光渡神色微微变了。 今日早朝,蒙古使者当庭表示要皇帝出兵协同出击,又近乎明示要李元阙领兵,这个提议彻底搅乱了皇帝的心境,也狠狠动摇了西夏当前本就脆弱又微妙至极的权力平衡。 他今夜,要忍受光渡睡在另外一个男人的床榻上。 张四突然问道:“那么光渡大人,可否为我留出晚上的时间?” 但他不会当众违背光渡的意思。 对,就是这样,那双冰雪一样清澈明亮的双眼,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重新落回他的身上。 光渡歇在宫中的夜晚,是张四不用守在光渡身边自行休息的酣眠之夜,可是现在的他,却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交易,你总说是交易。”张四那张向来木讷的脸,今日多了几分生动的嫉恨,“可你究竟有什么,是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的?光渡大人,你最不可替代的,就是你这个人了。” “他是西凉府来的商人,来和我做一桩生意。”光渡神色有些淡漠,似乎并不喜欢被这样追问,“张四,我愿意给你解释,但你必须知道,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昨夜,半个多时辰,你和李元阙在包厢中,都做了什么?”张四神色执拗地问道,“你为什么重新系过腰带?他脱过你衣服了?” 他的意见,定会左右皇帝最后的决定。 “为什么不能回答?”张四眼光阴霾,“陛下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李元阙,都可以?” “晚间我大概要入宫。”光渡神色平淡,“陛下的宣召,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送到府上,且看着吧。” 只这一句呼唤,就让张四浑身热了起来。 他只是知道,若是皇帝傍晚传召,光渡定是要在宫中过夜的,这让他的心都快被毒汁浸泡得酸苦,面目可憎。 “光渡大人,我一直在等着你。”张四哑声道,“也一直在等你的解释。” 光渡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这个机会,光渡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张四向前迈进一步,打破了以往恭敬而疏离的距离,“请光渡大人恕属下不敬——只是,陛下有的,李元阙有的,宋珧有的,刚才那个男人可能会有的……属下想了很久。” 光渡脸上的表情全部消失了,他冷漠地看着张四接近。 张四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表情,终究是没胆子直接逾矩,他单膝跪在光渡身前,“我想了很久,我也想有,他们有的……我也要有。” “光渡大人,我想要你。”
第44章 人便是如此。 若一个人看到如雪无暇般的白瓷瓶上,落下第一个污点后,那些在人心中存着的无形束缚,就会轻轻碎掉。 明明没有任何允诺,仿佛就得到了可以打碎它的许诺。 屋内门窗紧闭,这场对话再不为第二人所知晓。 窗棂的贵纹切割午后的光,屏风遮掩着暗潮翻涌,透过装着夏白瓷的博古格,透露出另一侧八仙桌边太师椅的对峙。 光渡垂着眸,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没有说什么。 出口的话,就像紧闭的笼子开了锁,关着的欲念放了出来,如凶猛野兽得出牢笼。 都没有那么容易再收回去。 见光渡久久沉默,张四心一横,伸出手,就着跪下的姿势,伸手握住了光渡的小腿。 隔着衣服,掌中是温热的骨肉,是另一个人的体温。 而一直沉默的光渡,也终于有了反应。 ——他转过头,吐了出来。 张四下意识收回了手,随即神色变得无比僵硬。 光渡冷眼看着他的挣扎。 光渡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的情绪,是难过。 李元阙闭上了眼。 可是沛泽不是,沛泽长得不好看,声音也不同。 张四逐渐平静下来,心中淌过温暖又酸涩的暗流。 却能死得毫无声息,这是谁动的手?谁能有这种本事,挥着他那把六十斤的斩-马-刀得手? 斩-马-刀法,他平生只传了两个人。 同行的铁鹞子,都知道老大心情非常不好,自从都啰耶营救失败后,老大就郁郁不乐。 而这段话,将张四带入过去的回忆。 光渡自幼便知自己容貌之盛,所到之处,向来都是众人瞩目。 光渡不曾承认,但李元阙看得出来,他受过伤。 “我和李元阙什么都没有,宋珧没有,刚才那个富商,更是无稽之谈……你想的那些,全都没有过。” 为何那么巧,之前见的时候还好好的,偏偏前一夜就受了伤? 光渡均匀的体态,手臂覆盖着漂亮的肌肉,那个二十斤重的金护臂,可以是解释他为何拥有如此身体的原因,也可以是补救他那日看过光渡身体后起疑的完美借口。 光渡眼中的忧伤,几乎让张四的心都颤抖着,他想祈求让光渡不要再说了,可是光渡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让他莫名暴躁。 光渡看着远处的窗户,仿佛在回想那段过去,“我当年逃不掉,即使现在筹谋,也等不到合适的时机,我想过如何从皇帝身边抽身……我需要李元阙帮我,我需要很多人的帮助,我一直在筹备这一天的到来。” 只是…… 张四双膝跪下,重重给他磕起了头,“光渡大人……我错了!你别这样说,我以后……都不会这样做!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 那是光渡平生第一次试图诱惑一个人。 他并不是从不曾被光渡看在眼里的。 城郊之战送给李元阙的挫折,让这位尊贵的王爷成长得如此明显,这令光渡倍感喜悦。 他俯视着张四,看到张四压抑而疯狂的双目重回清明,然后装进了愧疚。 光渡说送他一份厚礼。 效果足够直接,记忆也足够强烈。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中只有敌人,你亲手杀了七个李元阙军中的铁鹞子,还协助活捉了都啰燮……你那日的英姿和威风,我铭记至今,从不曾有一刻敢忘。” 光渡想,或许是他装得不够好,或许他的动作还是太僵硬……真正的风月老手定会发现异样,但,对付李元阙足够了。 不只是确认了太妃死因蹊跷,同时,也知道了老大这些年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大概,很可能……三年前就死于宫变。 张四心痛如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没想过,原来光渡的失望,比光渡的愤怒和咒骂,更令他心魂震动。 光渡为何这样做? 念头繁杂纷乱,真相扑朔迷离。 “如今你的眼中,只有欲望……我不愿意。”光渡声音虽轻,却透露着斩钉截铁的意味,“你可以去向皇帝揭发我,你会因为替我隐瞒的事情获死,我不会死,我会被皇帝废掉,然后锁在宫里,成为他的玩物……如今虚陇死了,皇帝手里掌控着毒药的解方,他腻了我那天,我会无声无息的死在没人知道的角落。” 那夜酒楼相会时,正是城郊突袭的第二夜。 “王爷不必如此讶异,难道没人称赞过你相貌昳异华丽,身材又如此……”光渡笑了一下,指尖滑了下去,“和我一夜,王爷不会吃亏的。” “我们也可以做些别的。” “我……就这样让你厌恶么?” 第二天天亮时,他亲自写了一封信。 只除了一个人。 他们都是李元阙心腹,知道老大这些年找人用了多少心血,心中藏着多少期冀。 他既不曾否认,却也始终不曾承认。 和在春华殿重逢那晚不同,李元阙愈发能摆脱对光渡的心烦意乱。 “张四,你觉得我除了这幅皮囊,就没有任何拿得出手、又无可替代的本领,对么?” 老大知道了一些三年前春华殿宫变的内情。 李元阙迫不及待展开信纸,“王爷托我之事,我已查明,三年前春华殿宫变,光渡并不在那日进宫的名册中,他是因为其他事获罪,才被虚陇抓捕。” 传书的不是飞鸽,飞鸽传书太易有失,铁鹞子分批撤,留守在中兴府的兄弟,乔装打扮后选了最快的马,将这封信送到了李元阙的手上。 “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的。”光渡终于说话,声音有些虚弱,“你跟在我身边,你看到我,你知道我,你不是那些传出谣言的人……我原以为,你和他们不该一样的。” 沛泽平生最厌恶龙阳之好,言之色变,哪怕自己稍稍……他也是丝毫不假辞色。 光渡每一个字都说得认真,明明声音很轻,咬字却带着铿锵的韵。 ——却也无聊至极。 “光渡大人……”李元阙哑声道,“穿好衣服,再商谈正事,这种事我不奉陪,再发生一次,我就这样把你丢到街上去。” 只是……今日之后,他们还能回得去吗? 光渡的确也能谋划出这样诡谲的奇局。 光渡说话时,总有一种奇妙的气场。他会让人听他说话,他笃定别人都会听他说话,没有人会拒绝他。 光渡轻轻说:“不到迫不得已,我从不将自己摆上交易的桌面。我从来都不愿意与皇帝……只是当年我没得选,张四,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你至少该和他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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