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间,足够很多事情发生变化。 只希望他消失的这段时间,能在皇帝面前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皇帝疑心太重,若是走漏消息,知道他在李元阙这里养伤,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他不知道,那份温暖在李元阙心中是否已经在淡去,他身边是不是有新的伙伴,甚至真正动心的人。 李元阙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养你的米和药,我倒是负担得起,只是怕你等不起。” 必须有人摸底,从夏国朝内接应……他必须去,这是只有他才能做的事。 金国狼子野心,不可深信,但纵横捭阖之道,却少不了金国作为助力。 光渡按下一口直冲胸襟的酸涩滚烫的气息。 李元阙顿住脚步,终于望向了他,“你很好奇?” 还有那个乌图…… “光渡大人,我之前并未反驳过你,只是因为不想多做纠缠,可我从未说过,我不好南风。” 铁鹞子冲刺强袭虽勇猛无敌,只凭六十多人,决计无法进行攻克中兴府的皇城内墙。 他养伤时消瘦太多,身体薄了许多,腰细下来后更显孱弱,他不喜欢这个软弱无力、接近于任人宰割的模样,更不愿意以如此模样在李元阙面前出现。 那年的李元阙看不见,光渡要贴身帮他,那时年纪太容易冲动,天天羊肉吃得更是上火,有些事也是难免。 金国暗中的新盟,着实不稳,而之前数载金夏开战,恩怨不休,在这种时机上撤下边境军力,更是很难保证金国不会就地反戈。 李元阙也绝不会为了权力之争,就对边境百姓做出这样的事。 李元阙离开前线,金兵和蒙古看在眼里,又怎么可能毫无想法? 夏国十五六就成亲的男子比比皆是,他们虽从不曾逾矩,可那个时候……李元阙毕竟长得很合乎他心意。 这一次,光渡沉默了。 但李元阙没有多说,反手从干梅花中挑了一支,亲手插-进了房中净瓶,“既然已经和光渡大人商量停当,我便先告退了。” 光渡怔住。 光渡熟练地打起官腔,“朝中、军中诸事,我的人能打探到的终究有限,而如今前线状况关乎我朝廷之局,也关乎你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以着人请王爷过来商谈。” 李元阙仿佛漫不经心,视线只在光渡这卧床养伤一个多月的屋中摆设上来会打转,“光渡大人既然要两头下注,那就做戏做到底,我知道你缺什么,我自然会准备相应的诚意……我会派人助你,这几日,便陆续到你身边,听你调遣,全无二话。” 他还是试探了一下,但符合光渡这个身份一向给李元阙的印象。 “等光渡大人伤好了,要走,我不拦你。”李元阙说这句话的时候,始终不曾看他一眼,“……也拦不住你。” 再不回去,他多年在朝中辛苦经营废于一旦,这三年的隐忍,也将付诸东流,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们只能隐藏在暗处,在暗中摸清所有状况,不能轻易出手。 毕竟李元阙并非国君,与金国甚至不能留下明面上文书的约定,这薄薄的一纸约定,本就难以追查根源。 “……王爷去的真快,原来王爷房中也有了红颜知己,迫不及待地要和我避嫌了。”光渡不会放过李元阙的那半句话,拿出了李元阙最不喜欢的虚伪笑容。 李元阙慢条斯理道:“一看到你,就想到当时找到你时,你胸膛开了个口的样子,是以叫你慢慢说,省得你伤口裂开,我还得继续花钱买药买粮的养着你。” 李元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甚至主动道:“你若是好奇,要不要亲自到我房里去看?” 所以李元阙不能直接开战。 他和李元阙之间,隔着不通音讯的三整年。 此为一难。 那年贺兰山深冬寒夜,他们窝在一起取暖的画面,光渡不会忘。 与李元阙见面,终于让光渡确定了最前线的军报,这些情报很有用,隐隐能推出蒙古的动向。 ……一定有什么线索,被他忽略了。 不仅给了兵符,还传了军略与武艺,哪怕待他已不是当年贺兰山那般心境,但继续找他,都是在情在理的。 中兴府围墙厚重,易守难攻,更遑论皇帝如今以“扼守要塞”之名调派的兵力,只要皇城坚持十二个时辰不破,就必然能等到援兵。 乌图在皇帝身边,身上太多疑点,光渡都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观如今军情,光渡猜得出来,李元阙八成早就背着所有人,在背后与金国做过交易,才有这次拿下东胜州,并在前线协助骚扰蒙古的机会。 夏国是块夹在宋、金、蒙、辽之间的一块肥肉,若是边境西风军班师攻回中兴府,留下毫无自保之力的边疆百姓不说,还会给觊觎夏国已久的蒙、金趁虚而入的机会。 李元阙还在找他,是因为他是李元阙认定的西风军副帅。 光渡跟在他身后,路上迅速检查过自己的模样,他伸手将旁边一件干燥的兽皮外套抓过来,潦草地披在身上,遮住被水沾湿后紧贴腰臀的衣服,让自己的模样更庄重一些。 即使光渡知道,他此去艰难,生路渺茫,但他绝不会不战而退。 光渡:“……” 光渡:“……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又让光渡安心下来,李元阙还是看不顺眼他,这个态度没有错。 这就是光渡必须要回去的理由。 李元阙无法将自己的兵全部渡入城内,皇帝想必如今定是严防死守,此事动静太大,难以操作,精兵铁鹞子虽勇武,还有数十人战胜两千精兵的战绩,但天时地利都不再相同,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就地复刻。 他坐拥西风军,可此时揭竿而起去硬碰硬,绝对是下下策。 “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说,就是养你太久,我怕会有人误会。”李元阙依旧不看他,却站在那里,拨弄着宋雨霖买来的干梅枝,“光渡大人伤后清减不少,还是肉多些看上去更健康结实,好好养着吧,别让别人说我李元阙,小气到不给伤员吃饭。” ……他该回去了。 所以那年离别时不曾挑破的,如今有这三年横在中间……更不必再说。 光渡在心中盘算,便知道皇帝如今是多么的焦头烂额。 第二难,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掀起夏国朝内动荡后,再迅速平息稳住局面? 他虽然被李元阙后半句话噎到,但前半句的意思……却让他如鲠在喉,难以忽视。 滑不留手,光渡的几次试探都轻轻滑开,却又恰到好处地回答了问题。 光渡疑心窦起,心中砰砰直跳。 “大概差不多吧。” 光渡脑海中思绪万千,心中砰砰乱跳,慌乱难言,他尚未理清分明,李元阙已走到了他身前。 这是今日相会以来,李元阙离他最近的一次,光渡心中猛然一慌,向后退了一步。 “我这个人很念旧。”李元阙声音温柔下来,“我喜欢的人,长得并不好看,和光渡大人你——完全不一样。” 光渡瞳孔微震,慢慢道:“王爷喜欢……丑的?这……确实与众不同。” 李元阙退后一步,拉出了一个疏离的距离,“嗯,先告辞了。”
第80章 腊月寒风朔朔,在这座西北边陲的小城里,光渡昏睡了近两个月。 春节已过,他已经与中兴府单方面失联了许久,或许皇帝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总要回去的,在逐渐失去皇帝对他的宠信之前,这盘棋还没下完,他还有许多棋子没放下。 只是接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是为了迎接另一位主君。 归程已定下,在重新投身风暴前,这是光渡最后偷得的安宁。 光渡的伤势已然大好,今日终于得到了宋珧的许可,光渡准备出门透风。 这还是他伤愈后第一次走出门外,他想亲眼看一看这座小城的模样,他在这里本能的感到安心和亲近,这里是李元阙管理的地方,是西风军兄弟驻扎的城镇,是李元阙心腹接手掌管的地盘。 在这里的,是他心中认定的兄弟,是朋友。 是安心之处,他可以稍作休息,是最后的懈怠之机。 城门上的彩带在晴空下飘摇,街道小巷上还有几家不曾收起来的灯笼,对联上仍是新墨。 来往之间,尽是些陌生的面孔,当地百姓生活一如往常,战火短暂地波及过这个城镇,可如今已经看不到这里的人民受过惊扰的模样。 光渡在梦中度过太久,如今走上街头,竟然一时有恍如隔世之感。 雨霖在他身边前前后后布了人,便装沿途跟随保护,光渡一眼就看了出来。 不出意料的,李元阙也派人跟着他。或许是监视,或许是保护,或许两者皆有,但无论哪一种,都符合他们此时的关系。 西北的冷风灌入长街,光渡咳出第一声的时候,宋珧和宋雨霖如临大敌。 再慢慢走回住处,光渡看着秩序井然的街道时,突然心想,三年前的李元阙,其实做了一个很正确的选择。 三年前的李元阙也选了这条路,选择了这条最好、也是最正确的路。 光渡并未勉强,他从善如流道:“好的。” “贵妃娘娘担忧老大,略有抱恙,但想必见到老大,娘娘心一安,就会药到病除。” 光渡早就对别人看他看到愣住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他此时虽只是粗布麻衣,却依然……怎么看着怎么不像普通村民,更不像是会和李元阙这种军中人物扯上关系的长相气质和模样。 光渡听明白了,“这里没有茶,那我去烧点水,你们先聊。” 李元阙默了片刻,随即道:“截杀我的这些人,可摸出任何底细?” 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1),晋文公重耳一走了之,进可自保另谋他路,退可等待时机,待出师有名时,率兵重返故土。 沛泽声音仍是沙哑的,他变声时生过重病,嗓音至今没有痊愈,李元阙心中蓦然转过这个念头,要找个好医者给他看看,等他好了,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还是在接受新主的招揽,背弃旧主,换帅升官?再一路荣华富贵,得到新主重用? 桌下,李元阙正握着光渡的手,光渡的掌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光渡的声音中,完全听不出一点紧张的意味,“元哥的人手都在边境守军,那是元哥的立身之本,你失踪许久,军中容易生变,不如尽快回去,重新掌控军中局面,军中将领大多都是你外祖父时期留下的人,他们认你,只要你回去,他们心就定了。” 会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一个瞎眼的主帅征战? 光渡十分体贴的为他们留出空间,知道两人相逢,必然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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