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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莎问他为什么，他终于坦诚，道：“哈利还在等我，我不能走。” 那一瞬间，纳西莎明白过来，无论最初是因何开始，结局殊途同归。 上飞机之前，德拉科站在登机口，大有一副纵然身后是滚滚洪水他也不会再往前走一步的架势，卢修斯手又抬起来，被纳西莎强行拦下，她没有说那套什么你不走我们走以后都别回家的陈词滥调，她伸手摸了摸德拉科被打红的脸颊，满是怜惜的问： “疼吗？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跟爸爸作对。你都这么大了，长得比我还高，可那天我看你站在被告席上，觉得你还是那么小，好像我伸手就可以把你抱起来...妈妈现在抱不动你了，小龙，以后更加没法管你，我就想着你大约会喜欢法国，喜欢葡萄酒庄园，喜欢我给你找的法语老师，才这样安排的...我不知道原来你已经不喜欢这些了，是不是有一天，你长得更高一些，羽翼更加丰满，你对别人的爱也会超过对妈妈的了？可是当初，是因为爱你，是因为想让你开心才把你带去海边，才把车给你开，才放任你出去参加派对或是整周不回来...是我做错了吗？你父亲总说是我太溺爱你了，可我就你这一个儿子，我不爱你，能去爱谁呢？” “对不起，妈妈...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对...”通红眼眶落下泪来，德拉科把身体蜷进纳西莎的怀抱里，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可以坐在妈妈怀里被她喂饭的小孩。 我就妥协这一次，德拉科对自己说，先顺父母的意去法国，等开学了，他们就会放松警惕，那时再偷偷溜回来。 纳西莎看出了儿子心中的那些盘算，但总归，没收护照也好，再打感情牌也好，她和卢修斯有的是办法不让德拉科回到英国来。虽然她相信，时间总会让人淡忘一切，无论是心动、不甘、爱还是伤害，德拉科是这样，卢西安是这样，哈利·波特也未尝不是这样，他也曾那么爱卢西安，仅仅四年，不是还是抛下回忆转而爱上了德拉科吗？话是这样说，但她仍然没办法当这些事全都没有发生过，偶尔看着儿子幼时的照片，小小一团乖乖黏在她身边，她还是忍不住会想，为什么他的宝贝会爱上波特？卢西安说对方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她姑且相信这个说法，可是遇到德拉科时波特已经十九岁了，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吗？他真的不知道德拉科是卢西安的表弟？他接近他们，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奢靡都市，上层生活，她已在这名利场中穿梭半生，看过太多豪门情仇，总绕不开钱权纷争，不是没有真爱，可偏偏全让自己家两个孩子遇上了？也不是没有倾城之姿红颜祸水，马尔福家的男孩自然见多识广，可偏偏还都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了？ 于是自从发现那个每日站在庄园门口、像棵栽错地方的小雪松那样盼着某人回来的瘦小身影，纳西莎便忍不住悄悄打量，日复一日，秋天离去、冬日来临，纳西莎眼中慢慢多了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波特依然等在那里。 这天傍晚，气温骤降，她换了从法国新买回来的大衣和帽子，涂了颜色更深些的口红，开车回家，见波特站在夜风里，还穿着他一直在穿的那件看起来就不十分保暖的牛仔外衣，纳西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来，她说了那一通话，其实不过是想叫哈利别再这样等下去，费时又费力。 本以为对方会梗着脖子与她争辩几句，却见哈利只是安静等她说完，然后点点头，道： “马尔福夫人，这些我都知道的...至少现在知道了。卢西安走时，我明白那可能是永别，所以我去机场送他，我爱他，所以我哭，抱着他不舍得放他走，那时候我也不懂这么多道理，就觉得如果我永远不撒手，那他可能永远都会留在我身边了，不过后来我知道了，事情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不是这样，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这一点，到头来却发现，可我还是这样，我还是我，如果我不再爱了，不再飞蛾扑火，我的生活就太贫瘠，就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小时候会想，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他们生下我就抛下我了，姨父姨妈也不爱我，只当我是累赘，学校里，达利表哥带头欺负我，老师同学没有人喜欢我，我为什么要活着？我的存在根本没有什么意义，直到十三岁时，我遇到卢西安，他像是凌晨的第一束光，是我能闻到的第一种花香，我遇见他的那天，是个夏日午后，我躲避弗农姨父的追打时磕伤了小腿，没法参加下午的球队训练，我一瘸一拐地走去公交车站，在那个交叉路口，忽然被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叫住了，他比我高，穿一件白色polo衫，他的头发在阳光底下显得特别金，他的眼睛很浅很浅，像是透明的蓝色，他问我‘请问你知不知道银行怎么走？’，我说我知道，他告诉我他是转学生，在我隔壁的学校读高一，还说被山里的路搞得晕头转向，我对他解释不清，就叫他跟着我，他问我腿怎么了，我骗他说我踢球的时候摔倒了，他立刻相信了，还提议要背着我，这样我可以给他指路，我们还能走得更快些，我朝他点头，他很轻松就把我背起来，我猜是我太瘦了，他也很瘦，可是他的肩膀很宽，也很有力量，他问我多大了，我说我上初一，他说‘真的吗？我以为你是小学生’，后来到了银行门口，他让我在那里等他，他进去一会儿又出来，再把我背回车站去，他还对我说再见，没有人对我说再见，也没有人背过我，他真的很温柔，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到现在也觉得他很好，是他教会我爱是什么，教会我如何去爱，我对德拉科说，他要在我和前程之间做选择，这对他来说并不公平...他抛下我，我不怪他，我可能是恨过他，但最后我选择原谅他，德拉科嘲笑我是圣母，我说那只是因为我真的爱他...我还曾经告诉德拉科，我们的开始是个错误，我后悔自己说过那样的话...他问我，‘和卢西安也是错的吗?’，我就说不是的，爱不是错的，没有人教给我对错是什么，但从遇到卢西安的那天开始，我懂了爱是什么，我爱德拉科，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想告诉他，哪怕是陪他去坐牢，反正我的生活也不过是那样...马尔福夫人，可能您不相信我吧，在您眼里，我一会儿爱卢西安，一会儿又说爱德拉科，可是四年前，即使我不怨他，也还是他抛下了我啊，他不要我了，我爱他还有什么用呢？我不是不想继续爱他，我只是没法再继续爱他了...我也不懂我是怎么爱上德拉科的，但是看到他被捕新闻的那天晚上，我在梦里看见卢西安，他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问我是不是爱上别人了，我才意识到，我是真的爱上别人了，而且我长大了，不是一个累赘了，我可以自己去找我爱的人，所以我来到这里，我知道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没有什么意义，就算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说实话，我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对他说我爱他，这是我欠他的回答，您也不用担心我能把他留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把他留下...他走了，我没法找他，我要攒很久钱才能出国一趟，更何况我根本都不知道他在哪...所以，能不能请您让我见他最后一面？这次我会体面一些，我不会抱着他不撒手，我就只抱他一下下...” 哈利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了，他的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显出几分儿时的可爱来，他偷偷用袖子抹了下鼻涕，希望纳西莎没有看见。 夜晚能见度不高，他哭得眼睛肿痛，有点看不清纳西莎的脸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相信自己一些，她温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但终归，这些也都和他无关，卢修斯·马尔福说得对，他和马尔福一家之间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不能那么没有自知之明。 可是爱不是一台床头灯，说丢掉就能丢掉了，那么爱是什么？现在，在他心里，爱是魔法，它把德拉科送的星月项链变成真的星星和月亮照亮他往返马尔福庄园的路，它把自己身上薄薄的牛仔外套变成和德拉科怀抱一样的温度好让他不会在清晨或午夜冻成一块雕塑，但这魔法也不是万能的，不然为什么他还是感觉难过，还是不能阻止鼻涕不厌其烦地滴落下来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不过无所谓了，哈利想，反正他在马尔福夫人心里大概根本就没有什么形象可言，她那么高贵美丽，潘西·帕金森也很时髦漂亮，德拉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会不会其实赫敏说的才是对的，德拉科根本没有喜欢过他，所以才不肯露面？ 趁哈利愣神的时候，纳西莎·马尔福偷偷地擦了擦差点滴落眼眶的泪水，她很快恢复端庄得体的形象，但眼尾处晕开的一点妆还是泄露她哭过的事实，幸好夜里能见度不高，面前的人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然她都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鉴于手上还沾着一点湿润，纳西莎不得不承认她被波特的话打动了，可能是在他说到“没有人对我说再见，也没有人背过我，他真的很温柔，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到现在也觉得他很好”的时候，也可能是“这次我会体面一些，我不会抱着他不撒手，我就只抱他一下下”的时候，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哪怕是猫儿受伤在她怀里撒娇她也会心软一下的，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十九岁的少年。有一瞬间纳西莎真的感觉自己要点头了，硬生生忍下来，理智回笼之后，她又去想刚才那番话，波特自己也说了，他不可能把德拉科留下的，就算她给对方买了机票去法国，或是把德拉科带回来就让他们在庄园门口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呢？看波特对德拉科说我爱你，看他们拥抱，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然后她站出来再做一次坏人，像童话故事里的恶毒后妈那样分开他们，最后的结局依然是永不相见，如果相爱是注定，那么分离也同样是。 整理好情绪，纳西莎重新开口，她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一些，但还是狠下心拒绝了波特的请求，“我不能同意让你去见德拉科，但我相信，你是真的爱着他，就如同当初爱着卢西安那样，我尊重你的感情，也谢谢你给予我的孩子们的陪伴，但这种感情是没有结果的，你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明天起，请你不要再来庄园了，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再过四年，你会发现你也能像放下卢西安那样放下德拉科，而那时，我祝福你已经找到了新的爱人，并且是一个可以陪伴你终生的人，我同你保证，我的儿子也会找到这样一个人，他会过得很幸福，你不用再挂心。” 语毕，纳西莎·马尔福没有再停留，转身向大门走去，佣人将她的车开走，她一个人走在空地上，背影挺拔优美，偌大的马尔福庄园矗立在她身前，黑夜中，这座古老建筑闪烁着永恒不灭的灯光。这是哈利·波特的脑海里，对于这段旅程最后的记忆。
第八章 四年后，七月，小镇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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