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都要烧起来的克莱恩双手环胸,忍耐着遮掩脸庞的明显举动,他不禁感谢塔罗会时覆盖脸庞的灰雾能够完美地掩饰他现在的窘态。 “呃……那什么时候方便献祭给你呢?”在克莱恩忍无可忍地清清喉咙后,伦纳德总算是回神了,他搔搔脸庞提了一个问题,转移尴尬的气氛。 “时机适当的时候。”克莱恩只能这么回答,毕竟他自己也不清楚确切的答案,他觉得现在的他的确就是大帝口中那些故弄玄虚得欠打的“占卜家”。 但虽然时机未知,他其实希望这个时机永远不会来临。 “……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请求塔罗会的成员的帮助吗?”伦纳德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些打算,他站起身来,在离开之前问了克莱恩最后一个问题。 “当然。”克莱恩笑了出声,语气轻松。“是我们久违的共同合作。” 看着伦纳德的身影化为深红星光坠入灰雾之中,克莱恩伸直手脚,伸了一个懒腰。卸下这段时间内心忧虑的他,此时觉得心情格外舒畅。 接下来就是只能静观其变了……? 随着一声轻响,一杯甜冰茶放在了克莱恩面前。堆满的冰块沉入殷红的茶液中,嵌在杯缘的柠檬片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似地带着水珠。克莱恩眨了眨眼,顺着带来甜冰茶的黑手套向上望去,看见了斜倚在青铜桌缘的阿蒙,他对于自己在明目张胆的谋划后还能有杯茶喝感到意外。 “你似乎很笃定我不会出手干涉?”阿蒙姿态随意地推了推眼镜,祂一向没有多少高位格神灵应有的严肃氛围。 “客观地来看,只要你还是‘诡秘之主’,我身上的封印还在,那么我就会在你的掌控之下,也不必多此一举。”克莱恩冷静地说,捧起了沁凉的甜冰茶,虽然这饮料出现得不符季节,但反正身在源堡也没有气温的问题,他乐于接受对方的赠予。 至于还不还得起的问题,基于债务庞大,克莱恩早已放弃了思考。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阿蒙笑着迎向克莱恩不解的目光,漆黑的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你声称曾因‘锚点’的帮助而脱离我的掌握,认为信徒之于神灵有重要意义……我倒想看看,他们要怎么再帮你脱逃第二次。” “也是因为对你而言,塔罗会过于弱小,不值得你在乎吧?”克莱恩啜了一口甜冰茶,舔舔残留酸甜茶水的舌尖。“否则你也可以用这个理由解开我的封印,因为我身为你的眷者。” “可别忘了,你同时也身为我曾经的敌手,并且是神战的胜者,又或者你认为我愚蠢得看轻对手?”阿蒙轻描淡写地反击,在皱起眉头的克莱恩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所以呢?你究竟想做什么?‘伟大的格尔曼‧斯帕罗’。” 克莱恩立刻呛了几声,灰雾适时地撤去,让他再度浮现红润的脸颊一览无遗。克莱恩只来得及用手臂遮掩脸庞,顺带狠狠地瞪了阿蒙一眼,让恶作剧之神心情很好地勾起嘴角。 “你不是也有三段式尊名!?”克莱恩咬牙切齿地说。 “我从未声称自己‘伟大’,毕竟这个形容词更适合某些值得仰望的存在,例如说我的父亲。当然,自信过剩的人也能使用。”阿蒙笑脸吟吟地看着那双羞恼的褐眸,欺诈犯的嗓音温和,不像是讥讽,倒像是给予善意的劝告。“克莱恩,就算你侥幸得到‘黑夜’的眷顾与馈赠,其他神灵的力量无法根本性地影响‘源堡’。” “我清楚的。”脸上还发烫的克莱恩目光转向一旁,为了维持尊严而尽可能地板起面孔。多次在“源堡”作死窥伺诸神的克莱恩,其实比谁都明白“源堡”难以干涉的特质。“你真想知道目的的话,告诉你也无所谓。很简单,我只是求个自保而已。” “喔?怎么说?”阿蒙捏了捏眼镜,似乎很感兴趣。 “你若在梦中落败,从沉眠中苏醒的便会是那位‘诡秘之主’,到时‘源堡’将归于祂,而我也不能幸免。”克莱恩平静地说,捧着甜冰茶的手指思索般在玻璃杯上磨蹭着水珠。“我可不想只等着给你陪葬,我还有许多要守护的人们。” “……你那么肯定我会成为输家?”阿蒙弯了弯嘴唇,冰冷的声音却毫无笑意。“原来如此。准备退路的话,倒也合理。” 诸神虽然无法直接对“源堡”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但若在阿蒙遭到取代的混乱期间,克莱恩的封印能有些许松动,那么凿开一条暂时的通道、让困于“源堡”的克莱恩脱逃并非不可能。 更何况阿蒙明白,克莱恩本人也有充份的逃跑动机,但并非贪生怕死的原因。 当宛如天灾的那位“诡秘之主”复苏,克莱恩即使安全无忧,也无法冷眼旁观生命消逝。在人世留有过多牵挂的克莱恩很可能会拚上性命拯救人类,直到用尽最后一分力量。 客观看来,克莱恩在“阿蒙失败之后”才尝试逃脱是聪明的选择。若阿蒙彻底地被“天尊“取代而导致殒落,克莱恩的行为便不算是背叛所属的神灵,不会违反任何他们之间的承诺,或者是引发神罚。 正如他的誓言,克莱恩将陪伴着阿蒙直到最后,身为眷者见证祂的终点。至于结局之后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是彻底粉碎或者滚落地面,则不再受到窥视世界的座上观客们的重视。 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你为什么不尝试向我祈求神灵消亡后的自由呢?”阿蒙的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唯一的问题正是,这个克莱恩亲口吐露的“真相”过于合理了。 像是精心设计的诱捕机关,放上了香甜无害的理由作为诱饵,以阿蒙能够理解的内容粉饰外观,缺乏他们之间一向存在的鸿沟,这成为了致命的破绽。 值得嘲笑的矛盾和愚蠢尚不够充份。 “要是坦白的话,你肯定不会同意,还会满心期待我将如何自行逃跑吧?”克莱恩将喝空的茶杯放置桌上,半融的冰块堆叠于透明的杯底。他没好气地瞥了阿蒙一眼,相处这些时日以来,克莱恩可是很明白对方的恶趣味。 “那是当然,脱逃秀不是魔术表演的基本吗?”阿蒙笑着按了按单片眼镜,祂的手中出现了一副灰雾具现的塔罗牌,来自于眷者的祈求,而祂满足了他的愿望。“但我得知晓你的手法有没有违规才行,魔术师。你托‘星星’先生寻找的是什么?” 随着提问落下,克莱恩瞬间浮现的思绪被偷窃一空,但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沉稳地接过了阿蒙递来的塔罗牌,在桌面打散洗牌。被阿蒙偷窃想法在他的料想之中,道具揭晓其实无所谓,只要他真正的表演保持秘密就没问题。 “虽然我也觉得‘黑夜’不大可能为了一位天使而引起与支柱们的矛盾,但你想要让‘星星’先生带回的东西可真奇怪……金属通货?”阿蒙摸摸下颚,脸上扬起玩味的笑容。“……不对,是你的私人物品吧?并且沾染了源堡的气息。这样的物品同时具备你与源堡的联系,能使你不用借助诸神力量就可撬动封闭的源堡。” “……是的,并且这是除了源堡气息之外毫无非凡能力的金币,只有在你的力量弱得无法掌握源堡时,才可能起到些许作用,安全得很,这样你放心了吗?”克莱恩冷哼一声,尽管明白对方的多疑,但隐私不被尊重的感觉还是令人不快。他将洗好的塔罗牌垒为整齐的一叠,推向阿蒙。 “……如果只是想要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向我要求,就连对‘星星’先生请求都拐弯抹角?“阿蒙弯起嘴角,抬手将洗好的塔罗牌分成三叠后归还给占卜师。 “设想一下我直接在塔罗会上要求与源堡有所关联物品的情景吧?恐怕你没能听完就强行中断会议了。”克莱恩将塔罗牌在桌面抹开成等距的扇形,等待问卜者挑选。“然后现在的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算塔罗牌,而是在青铜门上挂着了。” “听起来这是在说我既蛮横且独断。”阿蒙瞇起双眼,按了按祂的单片眼镜。 “你刚才不就是无法接受我的解释,并且强行夺走我的念头吗?”克莱恩扬起没有温度的笑容。“顺带一提,每分每秒我都会产生无数想法,你或许该彻底寄生我,好让你的怀疑永远打消。” “希望你能知晓,慎重也是一种美德。”阿蒙的笑意收敛些许,但还是宽恕了眷者的无礼讽刺。克莱恩总表现得像是不清楚脖颈上系着绳索,但是阿蒙知道,他不过是能将自身性命放上赌桌的狂徒,所以才能够无惧地看着阿蒙玩弄绳索的手指。无论那绳索将是辱没尊严的项圈或者决定生死的吊绳,克莱恩都能够冷静地计算绳索拉扯的角度、计算自己残存的呼吸、计算阿蒙脸上的笑容,即使付出生命也要达成他的目的。 正如源堡之战的最后,几近疯狂的他收回了所有蔓延伸展的触手,恢复了体面的衬衫风衣打扮,彷佛谢幕般将头顶的礼帽摘下,那双神性的淡漠双眼潋滟未来的微光。在撕裂性命的攻击降临于身之前,克莱恩朝着阿蒙缓缓地扬起了笑容,虽然交出了自己的性命,却像是一个胜者。 那不是徒有其表的逞强,而是有着万全准备的确信,因而能在起跑之前预见终点线的景象。 “愚者”托付于祂手中的似乎不只是“诡秘之主”的位置而已,但是真正的答案阿蒙仍未知晓。 “对你而言,即使是猜忌的对象也能谈上合作吗?”克莱恩抬起头来望向坐在桌缘的阿蒙,眷者仰望的角度令他看起来像是行叩首礼的臣属,献上了彻底的忠诚,毫无隐瞒,而不是正瞒着崇高的神灵谋划着秘密的行动。 虽然是祂纵容之下的结果。 如果将关于未来的合作置之不理,那么阿蒙当然能将支配的触须探入他头脑的每一吋皱褶,曝露他的所有思考,让他连抗辩的舌尖都无法颤动,像以往所有冒犯祂的人类一样,成为随祂心意翩翩起舞的人偶。如此一来,阿蒙不但能够得到想要的正解,也可收获廉价的服从,而克莱恩的灵魂无论如何挣扎都将被禁锢于肉体中,就连疯狂的自由都被夺去。 --“他”的特殊之处将被阿蒙亲手毁坏。 克莱恩会成为匍匐于地的肉块,无异于那些被祂的分身们侵蚀自我的人类,或者那些埋没于历史中的祂的信徒,他将成为祂的一位分身,保有真正的忠实和信仰。克莱恩将不再是那位拆穿祂的伪装并击败祂的敌手,不再是维持人类生活的同时与祂谈论人性的眷者,他的双眸将黯淡无光,不再保存直视神灵的锐利。 祂还不能对克莱恩这么做。 尽管违背了祂过往的想法和行事风格,祂必须维持这份纵容,以免未来的安排出现变量。 “必须向你纠正,合作关系本来就没有信任可言,只是各取所需。你也没有向塔罗会成员坦白一切,不是吗?”阿蒙捏了捏右眼上的单片眼镜,如预期中一般,祂看见了克莱恩像是吃进了苦涩的果实般抿起嘴唇,视线仓皇逃向面前的空杯,似乎是真切地为了欺瞒信徒之事而苦恼。那是充满神性的神灵们不会展露的表情,大概是某种用于区分神与人的量尺,被克莱恩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带上诸神所在的源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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