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言笑说的那位然先生?” 一然抬头,看向不久前刚见过的少年仙人。 他站直了身体,浅笑:“是我,我叫白一然,很高兴见到你,魈。” “……” 猜测或许是留云水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面前之人,魈没有多问,只是在脑海中梳着从荻花洲的初见开始对一然的印象。 原来他就是之前旅者告诉自己的那位未曾听说过的仙人? 想到那非同一般的实力与净化手段,一切似乎都变得合了起来。 他沉默了半秒,很快便开口道: “谢谢你做的史莱姆杏仁布丁,我很喜欢,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一然靠近半步,缓声说道: “不用谢,如果还需要的话,我可以经常托人给你寄来。” 魈犹豫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不必,夜叉一族的宿命就是厮杀,太过安逸与甜蜜的美梦会让人懈怠,不利于战斗。” 一然能看得出来对方神色中暗藏的挣扎,但最终有着拿起屠刀护佑万民职责的夜叉还是拒绝了这份诱人的提议。 一然微呼一口气。 “偶尔也好,让自己休息一下吧……”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他有些出神,声音极低地说道。 魈刚从诱惑中抽离,没注意一然飘忽到根本没想让人听见的话语,他微微抬头,看向一然,面露疑惑。 “没什么。” 一然无奈一笑:“既然这样,我会把布丁的做法详细交给言笑,如果魈想尝尝的话,就去找他吧。” 虽然魈的表情依旧清冷,但从态度上看,或许是布丁和自以为对方仙人的身份起到了作用,魈明显放松了许多,少了几分面对凡人的疏远,自然点了点头。 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魈看了一然一眼,再次补了一声:“谢谢。” 随即又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言笑从楼上下来,看到一然嘴角渐弯,笔直站在那里,出声问道: “然先生,你有看到什么人吗?” 一然玩味看向言笑: “嗯……你说的那位特殊的客人来过一趟,他说这份甜品味道很好,以后或许得麻烦你多做一些了。” “啊……” 意识到那位客人仙人的身份应该已经被然先生知晓,言笑有些不好意思: “不麻烦不麻烦,其实……也是老板告诉我说不要随意透露那位客人的身份,他有些不太乐意人类拜访。” 言笑接着说:“不过毕竟是仙家,不喜凡间也是应该的。” 一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抿了一口手中的牛奶,才慢慢开口: “或许并非不喜凡间,只是不懂得如何与人类接触罢了。” 像一只渴望着炉火又不敢靠近的困兽,只是小心翼翼地围着它,守护着它永不熄灭。 第47章 笛声 与棋子 在一然表示还有私事要处, 今晚打算在望舒客栈过夜后,行秋和重云便在告别后跟着香菱先行离开。 深夜的客栈静谧且平和,人们安睡在客房内, 繁密的枝叶在月光下轻轻摆动, 接纳来自天空的清冷与温柔。 一然轻咬着发绳, 把白发都揽到手中,然后拿过发绳轻轻扎起,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打开房门, 走向了看台。 夜风清凉中夹杂了一丝急促,周围的景色在月光的维护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但远处的原野依旧暗淡到看不清楚。 周围空无一人, 一然把手搭在栏杆上,刹那间,栏杆顺着他的手渐变成了透明的水色,只有形体带着边框留在那里, 他流畅地略过阻碍,一脚踏在空中。 水流凭空凝聚,簇拥着垫在他的脚底,随着他向远方踏出的脚步一次一次出现,又在他的步伐离开后如雾一样消失。 荻花洲。 魈拖着和璞鸢, 有些疲惫的在河边缓慢独行着,或许是进千年积累的业障已经快满溢到不能再多了,加之昨日浓郁妖邪气息的刺激,他觉得自己在清完一些杂鱼后涌上的精神反噬越来越严重。 枪尖在泥土上拉出一道深刻的划痕,好像眼前出现了无数个戴着傩面的自己,他们围在自己两边, 消失又出现,耳旁不断泛起冰冷的回响: 你已经不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降魔大圣,不再是那个能受契约指引,守护璃月的夜叉。 ——看看吧,你的面前,你的枪尖所指的,到底是谁? 魈猛然惊醒,金色兽瞳中隐约泛起来不及收缩的恐惧与震颤,他的和璞鸢自与帝君建立契约以来,从来都只指向万般妖邪,而如今,他的长枪所面对的,却只是一个带着傩面的,由心魔产生的自己的幻影。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到底……成为了什么……?? 魈神色可怖,低头,左手手筋紧绷,控成爪状,用力抓抵着自己的脸,喉咙里渐渐涌出一阵阵低沉沙哑的嘶吼。 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自己的和璞鸢,仿佛倘若自己真的陷入崩溃,随即会毫不犹豫地掀起一场针对自己的战斗。 深绿透着漆黑的业障在他的脸颊周围弥漫,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手指抓着的和璞鸢的也被握得越来越狠,越来越狠…… 直到那双金瞳干裂到近乎渗出血泪,指尖也快被金属质感的枪柄磨出血痕。 承受着千年报应的仙人终于快被痛苦折磨到心神崩溃,他双腿渐弯,颤抖着半跪于地面,枪尖几乎要慢慢偏向了自己的心脏…… 一如曾经嘶喊着自戮的夜叉同伴。 同一时间。 一段清丽的笛声掠过了碧水重山,被自由的风吹向芦苇丛旁倒在地上的少年,微闪的风萦绕在他的手边,逐渐与他手腕上的神之眼共鸣。 那笛声在魈的耳边模糊回荡,一点一点安抚着他的痛苦,让他不知何时恢复了一丝属于自己的神智。 那某神智宛如自救,第一时间在他的回忆之海中游荡,最终精准抓住了那份由布丁而起,还没来得及磨损的,极为深刻的美梦。 一片一片回忆从璃月的灯火万家开始,连接到一位又一位关心着他的凡与仙……救他于屠杀之中的帝君,又连接到了那些曾经欢闹相伴的夜叉同伴们…… 用死亡来逃避职责摆脱痛苦从来只是对魈的亵渎,那是每一位夜叉的宿命,魈从不畏惧死亡,但也绝不会轻易放弃生命。 若他把长枪指向自己,要么是把生命当作了绝路中的筹码,要么只是害怕自己终有一刻会堕落为魔,为祸苍生,背弃与帝君的约定。 从笛声安抚了他痛苦拉回他神志的那一刻起,魈便下意识放下了手里的枪,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到底什么时候到来。 但至少……他暂且还不需要在自灭与职责的抉择中燃尽自己。 意外的是,在那风带来的笛声响起的十几秒后,一阵飘渺的雾气带来了另一种笛音。 它随着风向徐徐飘来,相比之下更清凉飘忽,携带着水汽,在前一曲笛声的空隙之际和声而起。 风吹来的笛子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滞,很快便恢复了流畅。 两道笛声的曲风截然不同,却莫名应和缠绕在了一起,和谐又动人心魄,如同起伏独立又重叠的复调音乐,一首如诗班教会的圣咏,一首如河畔牧人的低吟,互相阐述着各自对音乐的解,也共同诉说着对一位少年温柔的善意。 一然站于河边小桥的正中心,手里拿着熟悉的竹笛轻轻吹奏,雾蓝的眼睛时而睁开 ,失焦地盯着潺潺流水穿行而过。 为了赶来前顺手狙击不少游荡妖邪,他的白发被利落的扎起,随风向后飘动。 情绪与注意力被全部融进了笛声与规则改变后的元素力的控制之上。 一然许久未动,让水雾顺着河流飘到魈的周围,和笛声一起,温和包裹着他,然后一点一点反向侵蚀,消弭着所有爆发出的业障。 许是风与水的笛声都被赋予了元素的加持,魈的神志恢复的格外迅速,耳边的笛声也越来越清晰,他的身体彻底放松下去,躺倒在地上,迷茫地眨着眼睛。 笛声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虫鸣叫了好几个来回,无数飞鸟起起落落。 恍惚间隐隐察觉天逐渐破晓,有露水顺着草尖滴在他的脸上,他抬起手,挽留一直围绕在他身边,又逐渐消散的雾气。 上一次有能力这么帮助他的,是君临尘世的七执政之一,而这次…… 魈慢慢放下了手臂,闭上双眼,感受曲调的尾声,隐约对笛声和雾气的主人有了猜测。 但……邻国的神明暂且不论,仅仅是一位仙人,他的雾气为什么能做到另外两位执政都做不到的事情,彻底消弭他爆发出来的,千年杀伐所积累的业障呢。 魈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在疲惫的时候思考根本不能解的事情。 …… 河流下游旁的石块上,温迪放下了手中的笛子,拿起了一旁的苹果酒,轻轻晃了晃酒瓶,嘴角露出笑意。 在另一道笛声响起的那一个瞬间,他多少还有些诧异,但等音乐交织在一起,他也无疑能第一时间从那种默契的熟悉感中确认对方的身份。 “是小白啊……” 温迪把美酒倒入口中,神色却莫名欣慰了起来: “看来,他在璃月也有着不小的羁绊呀。” …… 石桥边,一然也放下了竹笛,目光平静看向桥下逐渐亮起来的湖水。 事实上,他会在昨天选择在荻花洲聚集妖邪也并非一时兴起,只为了帮助重云控制他的纯阳之体。 大规模的妖邪所带来的魔神残渣气息也会更进一步刺激魈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污染,以至于促使业障进一步爆发,好让他有机会处那些带给魈长时间痛苦的污染。 虽然并非根除,或许他在全力使用爆发的元素时依旧会承受带上傩面附加的痛苦,但起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不用担心会因为业障导致精神崩溃或者不能长时间接触人类了。 一然微微松了一口气,用规则的力量清除业障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意愿,同时,每一步棋或许都能对下一步棋的走向起到很大的影响…… 石桥的另一端,铺满龙纹的暗金色的衣摆随着主人的脚步微微起伏。 一然侧头,意外开口:“钟离先生?你怎么也来了。” 他浅浅微笑:“是担心魈上仙吗?” 钟离慢慢走来,停在了一然身侧,微顿了片刻,点点头: “魈谨遵契约,护佑了璃月数百年,我有义务护他周全……” 钟离看向河边啄食的鸟雀,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即便我知道他不惧怕死亡。” 若没有巴巴托斯与一然出手,他也无论如何都会再一次确保最后一名夜叉的安危…… 即便他不惧怕死亡,即便死亡或许真的是一份解脱,但这广袤人间,应当还是有着能让魈留恋的事物,比如灯火,比如……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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