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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落在，我锈迹斑斑的气管和肺叶上。” 黑色的矿物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消耗着室内的氧气，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桎梏住了人的呼吸。 一氧化碳是一种无色、无刺激性气味的气体，简而言之，这种死法既清新又迅速，是不可多得的好方法。 太宰治躺在地板上，双手交握放在腹部，幻想着自己被百合花拥簇在坟墓时的脸庞。 宁静、梦幻，死亡的女神对他投下温柔的一瞥。 但是很快，一股黑色的浓烟就打破了这满室的宁静。 置于中间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经将火舌卷上了周围的墙壁和所有一切能够燃烧的东西。大火猝不及防的蔓延开来，隔着窗户就能看见跃动的火光。 窗外的人声嘈杂起来，隐约还能听见众人呼喊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有消防队的车响着铃声赶来了。 然而这一切，倒在屋内的人还不清楚。 太宰治像死鱼一样瘫倒在地上喘气，脖颈处的肌肉痉挛着，浓烟呛得他难以呼吸。火蛇追着他，爬上了那件珍而重之穿在身上的和服，甚至妄图在他的双腿上留下灼烧的痕迹。 “诶一-自.杀手册上可没说这种事啊......” 他已经吸入了太多一氧化碳，手脚失去控制，浑身酸软瘫在地上，根本没办法爬起来逃走。 “被烧死可不是什么好看的死法啊，不过说到底.....不，没什么。” 他拖着自己的身体靠近墙角，蜷曲双膝，抱紧身体。 一根被烧到断裂的房梁险而又险地落下来，砸到他刚刚躺过的位置。 “被砸死也很丑陋，请恕我拒绝，咳咳咳......” 他爆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往日写满了星星的眼睛里，此刻也流露出一丝黯然神伤。 消防员带着水管闯入房门，用水枪浇灭了满室的火苗。太宰治被他们用毯子一裹，率先抢救出了火场。 “太宰先生，这是本月我们第三次见到您了。” 消防队队长面露难色，深吸了一口气道：“上次是因为您入水的时候，被港口的捕鱼船捞上来。他们以为您是尸体，于是联系了我们。” “上上次是拉面店的店长眼睁睁看见你往地狱拉面里加了洗洁精，立马叫我们过来拉住您不要做傻事。” “还有上个月，上上个月，今年一大半时间我们出警都是为了救您！” “哦──” 裹着救援毯，抱着热水坐在消防车上的太宰治因为自.杀失败提不起精神，闻言，懒洋洋地答应了一声。 “哦＇是什么态度啊？请您严肃一点对待这件事，不要再为公共消防安全增加更多的压力了！” 消防队队长苦口婆心的劝他，“再说您年纪轻轻的，人生还有大半时光，怎么能老是想着自杀呢？” 他在旁边教育，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得人心烦，太宰治索性从袖袋里摸出来游戏机，打开自己的存档继续往后打。 屏幕上的像素小人历尽了千辛万苦，打败了种种困难与反派，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来到了终点的大门口。 黑头发的像素小人站在拯救公主的皇宫门口，挠了挠头，突然把手中的剑往地下一丢，扭头就走。 谁要去救公主啊！谁要去拿到通关奖励啊！他的人生不过是设定好的机械，设定好的程序，永远响应着一个虚假的冒险故事。 “谁给你的权利在这里教育我？据我所知，港口mafia每年给横滨的交税总额达到了上百亿日元，单单是给消防警的拨款就有上亿日元。 他指了指对方和对方身边的消防车，“你们身上的最新款装备，还有今年升级的消防设备，几乎都是靠这些钱更换的。” “也就是说，养着你们的钱一大部分是我们港口mafia出的。” 他从消防车上跳下来，顺手接过匆匆赶到现场的港.黑成员递过来的大衣披在身上。 神情一变，叫人再也无法看出来刚才那个满眼不耐的少年。 “太宰先生，对不起，是我逾矩了。” 太宰治没有回头看他，双手插在兜里带着部下走了。 刚刚的游戏机被他随意扔在街边的垃圾桶里，屏幕碎裂成两半，黑头发的像素小人脱下了全身铠甲，微笑着被森林里最高的树枝插穿心脏。 “我想象没有结局，因此错过了这个呼啸着奔向终点的世界。” 此后许多年，时间匆匆。 原本热衷于自.杀的少年身边渐渐来了很多人，所有人都把他的举动当成任性的玩笑。 也有人说，他是在用自己的幸运挑衅死亡的权威。 “这位美丽的小姐，要跟我一起殉情吗？” 带着夸张笑容的青年朝路过的女性伸出邀请的手，他长相讨喜，因此被搭话的对象并没有立马拒绝，反而把这当成一种浪漫的隐语，欣然答应下来。 直到真正牵着对方的手来到海边，她们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殉情”，并不是一件风花雪月的事，而是真心的邀请。 谁愿意平白无故和大街上不认识陌生人一起去死？即使是美男子也不行。 大部分女性都离开了，更有甚者，给警局和精神病院都打了电话，希望他们查查有没有“一个相貌很英俊的通缉犯或者精神病人”。 当然也有本就一心求死的女性，完全丧失了生的希望和勇气，和追求死亡的他不一样，对方身上裹挟的是无法挣脱的绝望。 不过殊途同归。 他们拉着对方的绳索，一同跳入深渊，谁先松手，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他此生从未见过的“幸运”在这种时候出手了。 明明是殉情，却从来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真可怕啊那家伙，我听说他常常诱骗人家好女人跟他去殉情。但是好几次了他本人都没有死掉，死掉的只是那些女人。” “听起来像是什么被诅咒的对象...... 太宰治紧紧抿着嘴唇，站在海边，望着这片吞噬性命的大海。 身上的大衣浸透了海水，被风一激，带起了满身的刺骨严寒。 有人给他的身上披了一条毯子。 太宰治悚然一惊。 “谁？” 一双手捂住他的眼睛，不叫他看个分明。 “在下是一介海神信徒，特地代海神来给你传一句话。” 这理由找的荒诞，太宰治差点笑得肚子疼。 “尊敬的海神大人，”他咬着字句，“对我这个区区凡人有什么指示呢？” 男人手腕上的气味笼罩在他的鼻腔内，太宰治捉住对方的双手，顺着袖口往上摸。 衬衫袖口、西装外套、一条规规整整的领带，然后是他的皮肤、他颤栗的呼吸.....他金黄色的头发。 “祂希望你不要再带着人跳进海里殉情，祂的新娘已经多到能够凑齐两张牌桌了。” “祂的新娘足够了，可是我的新娘什么时候能来和我殉情？” “伟大的海神大人，帮帮你卑微的信徒吧。为我寻找的世间最美貌的妻子，或是，将您最得力的助手赐给我。” 他眨眨眼睛，睫毛划过灵幻新隆的掌心，触电般的感觉像是清晨惊醒森林的第一声鸟鸣。 灵幻新隆笑着摇了摇头。 “是玩笑话。” “是玩笑话？” 灵幻新隆不置可否地收回手臂，黑色的眼眸里映着这片永不停歇的大海。太宰治已经准备离开了，但他还没有动作。 海滩上围观的人已经散尽了。 冬日的夕阳是没有温度的玻璃画，照得人脚下的白沙变成金黄色。没有人在这样的天气裹来海滩上生起篝火，于是早已熄灭的柴堆便寂静地做它的废墟。 白色的海鸥掠过天际，白色的浪花翻涌出惊涛骇浪，白色的大雪像棉花一样挂在枝头，白色的百合花盛放在陡峭的海涯边。 我想象我们的相遇，在一场隆重的死亡背面。 太宰治遥隔着看不见的云回头看他。 灵幻新隆的脸上突然涌起无限激情，举起一只手摇晃着，大声问他：“太宰，去［■■］吗？” 海浪打湿了他的话。 隔着青山漫卷的白云，太宰治听不清人间的山盟海誓。 “什么嘛？真是傻瓜。”太宰治嘟囔着，湿发紧紧贴在他的脸颊上，像一颗蔫巴巴的海草。 更大的声音从他的胸腔深处迸发出来，就如同人的感情会席卷宇宙的每个角落，用一种盛大的落幕来宣告新生。 灵幻新隆快步朝他走去，海风吹得他眼睛生涩，沙滩边丛生的杂草追逐着他的脚步。 礁石上的枯草缠绕着他发丝的暗影，就像是上帝垂下他仁慈的手臂触碰被钟爱的造物亚当。 “太宰，去殉情吗？” 亚当吃下名为禁忌的果子，然后真实的世界才轰然向他打开。 “是玩笑话。” 虚伪的谎言。 “陪我一起死掉吧。” 这才是掩盖在背后的实话。 “喂喂！”灵幻新隆喊的超大声，“太宰君──”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殉情── ” “新年快乐，所以去看看海吧── ” 在无人窥见的海底，他和他，相拥着。 墨蓝色的月光在幽深的水面下近乎朦胧，反而让这片水域更像是独属于他们的舞池。 太宰治揽住恋人的腰，拥吻追逐死亡的另一位信徒。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一种心满意足之后终于释怀的笑容。 “要游上去吗？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对面恋人的神色，又一次试探道。 真的会有人陪伴他一同走向死亡吗？大家不过是嘴上说说，心里全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 “太宰君和我殉情的时候竟然想东想西的，真让人感到难过。” 灵幻新隆理解他的不安，但是并不准备纵容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今夜，你是舞曲，世界是错误。” 这次他们相拥在死亡怀里，心满意足地微笑。 这次他们十指相握，不会再有人放任另一方徒留在这个世界上，承担被抛在地狱的无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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