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拉我做什么？”明玉气鼓鼓地看着她。
“娘娘同富察侍卫有话要说，我们还是外面侯着吧。”白洛劝道，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明玉想了想，便不做声了。白洛又将院子里的宫女太监都支开或者换到更远的地方站着，才安安心心地站在了花坛边上。
“阿玛和额娘都好，只是额娘很担心你，自从上次见了你，额娘便整日以泪洗面，说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都不让你嫁入皇家。”傅恒大概是说到心事，有些难过，又有些气恼。“姐姐，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白日里跟个没事人似的，到夜里不是做一宿的噩梦便是枯坐到天亮，你让额娘怎么安心？让阿玛怎么放心？你是富察家的子孙，是大清国的皇后，怎么能忘记自己的责任！”
“傅恒，”皇后的声音透着难以言表的悲伤，不知是在什么而痛心，又为什么而犹豫，终究没有回答。
“姐姐，你要知道，因为你的不称职，皇上承担了多么大的压力，后宫暗潮汹涌，朝堂也会动荡不安！”傅恒知道，她的姐姐很苦，丧子之痛，痛彻心扉，可是富察家的儿女怎么能这般软弱无能！
皇后依旧没有回答，她的手描摹着永链长命锁的纹路，长命锁擦得很亮，熠熠生辉。
“姐姐！”傅恒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长命锁，径直走了出去，将长命锁用力一扔，撞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皇后追了出来，偌大的院子，小小的长命锁无处可寻。“你丢哪了！你把它还给我！”皇后抓住傅恒，头一次做出如此失礼的动作。她慌张地四处寻找，活像丢了魂似的，幸好宫人不是被支开了便是站得很远，除了白洛和明玉，没有其它的宫人瞧见。
白洛捡起落在脚边的长命锁，磕破了一个角，确好像要轻些，里面似乎不是实心的，空了一个极小的洞。再仔细检查，那磕碰的一角上原来也有一个极小的缝隙，实在有些不对劲。皇家的东西，怎么可能这般品质低劣，定有问题。这么想着，白洛用法术暗中掉了个包，换了一个跟原来一模一样的，不过这可比原来那个强，真真能逢凶化吉，保佑人遇难呈祥，长命百岁。
“娘娘，”白洛上前，将长命锁放在她手心，小心地护在她身后。
皇后专注地检查着长命锁，见着完好无损才重新抬起来头，“你走，你走！”皇后近乎愤怒朝傅恒吼道，泪水却早已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姐姐，我知道，我今日来，说了这番话，做了这些事，你一定会难过，会生气，可是我不说，又有谁来说呢？”傅恒怎么会不心疼，那是他的亲姐姐，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终归是要她自己站起来啊。
皇后不愿再理会他，白洛便将人扶了回去，半跪在地上给她上药，方才找长命锁时，到处磕磕碰碰，青了一大片。
傅恒又走了进来，却只是远远地站着，将手上的锦盒放在桌上，“姐姐，这是皇上让我交给你的，待你心情平复后再打开看吧……姐姐，照顾好自己。”说完便逃也似地走了，不敢同皇后的目光交互，心里终是心疼姐姐多过了其他种种。
“娘娘，疼吗？”白洛轻声问道，她的动作很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记，药膏落在皮肤上，凉凉的，应该很舒服。
“白洛，我的确是一个不称职的皇后。”皇后笑着，只是那笑容很苦，苦得白洛心疼。
“娘娘，您是白洛见过最好的皇后。”白洛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用锦帕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这动作很冒犯，但皇后此刻沉浸在悲伤里，并没有注意。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觉得她不好呢？白洛轻轻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是不是应该多做点什么。
第7章 小阴司
明黄色的卷轴缓缓打开，密旨的内容公之于世。
“永琏乃皇后所生，朕之嫡子，聪明贵重，气宇不凡。皇考命名，隐示承宗器之意。朕御极后，恪守成式，亲书密旨，召诸大臣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榜后。乾隆元年七月二日。”
白洛轻轻地拍着皇后因极度悲恸而剧烈起伏的背，任由怀中的人放肆哭泣。殿外万籁俱寂，偶有小鸟撞上高高的檐角，连半点叫声都没有传出。
许久之后，微风清抚，长春宫里依旧春和景明，平和安宁。尔晴回来了，白洛便也退下了，明玉确是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入夜后，白洛在房里仔细地检查长命锁，她曾经造访过剑川白族，这长命锁上遗留正是某种蛊毒的气息，眼下正须验证一二。
“这位大人，鬼魂已经移交给阴司大人了，小的实在没有不知啊。”说话的是驻守此处的白无常，他不知白洛身份，却也知道定是个大人物。
“她现在何处？”白洛冷声道。
“小的不知，阴司大人一向神出鬼没。” 白无常苦着一张脸，此地阴司因为刚刚历完劫还未完全恢复，仙身还是小孩形态，心智也尚才恢复到三四岁。
“你找我？”约莫三四岁的女娃娃，一身缩小版的阴司服，突然出现在屋里，手上还拿这个糖葫芦。
“可否借生死簿一看？”白洛对上这么个可爱的小娃娃，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
“没有，”小阴司摇摇头，“只有这个。”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个又破又旧的册子，递给了白洛。
“阴司大人！”白无常都来不及阻止，这册子乃是阎王殿发给各处阴司的分册，怎么能随意给出去呢？
白洛很快找到了永琏的名字，“九岁，死于寒蛊。”果然，只是皇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看来，这小鬼的死因并不简单。只是，已经过去那么久，这闲事她要不要管上一管呢？
“姐姐，”小阴司忽然拽住她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白无常在一旁站着，简直没眼看，这还是世人口中掌凡人生死，定万鬼前程的阴司大人吗？
“嗯？”白洛将册子递还给她。
“你可以陪阿玉一起玩吗？”小阴司期待地望着她，眼睛里有星星一闪一闪的。
“好啊。”白洛摸摸她的小脑袋，对这样干净的眼神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啊。
白无常胆战心惊地站在旁边，天呐，他看见阴司大人撒娇，以后阴司恢复心智，会不会将自己灭口啊！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真的没有没看见阴司大人被那位大人抱在怀里，也没有听见阴司大人冲那位大人撒娇。啊啊啊，阴司大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要亲亲要抱抱，还要举高高。啊，阴司大人看我了，她好像不高兴，我是不是要被灭口了！
“白无常，”白洛看着白无常顶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这会儿功夫，表情变化都快赶得上人间唱戏耍宝的了，实在有趣。
“大人，”白无常惊得整个人一哆嗦。
“天快亮了，送你家小大人回去吧。”
“阴司大人，小的送您回去，”白无常小心翼翼地看向还赖在别人怀里不下来的阴司大人，然而自家大人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姐姐，我明天还可以来找你玩吗？”小阴司奶声奶气的声音让人不忍拒绝。
“当然可以。”白洛笑着回答。
一旁的白无常，生无可恋，啊啊啊，阴司大人，您还记不记得明天要回阎王殿跟阎王汇报啊！算了，我还是安安静静地当个白板吧。
第8章 千秋节
宫里的岁月总是比别处长些，连着夜晚都格外的长。璎珞半跪在绣架前，认真地绣着绣房今年预计献给皇后娘娘的寿礼，一套皇后朝服。她的伤还没好利索，但做奴才的哪有整日躺着不做事的道理。
“璎珞，你听说了吗？”吉祥从外面小跑着进来，神采飞扬，喜气洋洋，“贵妃被皇上罚了宫份，闭门思过一个月呢。”
“为什么？”璎珞抬起头，这高贵妃可是一向在宫中横行霸道惯了的。
“不知道。”吉祥摇了摇头，她一个绣房的小宫女，无权无势，能知道什么，这点消息还是听别人闲聊时说的。
“恩。”璎珞也没表示高兴还是不高兴，继续做手上的绣活。吉祥还想再说什么，“吉祥，宫中之事，不要妄议，容易招致祸端。”吉祥撇了撇嘴，顿了顿，还是高兴地湊到璎珞旁边，“这朝服真好看！”语气里是满满的艳羡。
璎珞没答，朝服再好看，也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自己进宫可是为了给姐姐报仇的，眼下才刚刚有了线索，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查下去。
长春宫。
“明玉，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悔棋了。”尔晴故作嗔怒。“不下了，不下了。”明玉将棋子一扔，反倒显得她有理似的。
“明玉，”尔晴拿她没办法，只能将棋盘收了起来。皇后娘娘只命白洛随侍，长夜漫漫，她俩闲的无事可做。
“尔晴，娘娘越来越宠她，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越过你去了。”明玉愤愤不平，她性子如此，见皇后这么如此亲近白洛，自然不喜。
“娘娘喜欢便好。”尔晴仍旧笑着，语气平淡自然，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早些休息吧。”
殿外。
“娘娘，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白洛替站在风口上的人披上斗篷，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白洛，”皇后本来有些伤感，见她打趣自己，又好气又好笑。
“娘娘，您瞧，那是织女星。”白洛指着头顶上最亮的那颗星星。皇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三颗星星，一颗最亮，便是织女星。
“娘娘，纤云弄巧，飞星传恨，迢迢银河暗渡。”白洛一脸期盼地看着皇后。
皇后自然知晓她的意思，顺着接了下去，“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然而等了许久，不见人回应，疑惑地转过头看她。
白洛也不做声，只是脸上挂着笑，两边小小的梨窝若隐若现，整个人看起来可爱极了，皇后怔了怔，竟是失了神。
“娘娘，我不喜欢后面的词。”白洛语调微低。 “恩？”皇后回过神。“两情若是久长时，应在朝朝暮暮。”这一次，白洛虽然笑着，笑意却未至眼底。
“皇上驾到，”李玉的声音在长春宫外响起，白洛立时收敛起笑意，“娘娘，皇上来了。”“恩，”皇后有些不开心，怎么就不笑了呢，连带着有些埋怨这时候才来的皇帝。
三月二十八日，千秋节。
皇后每年都过生辰，年年如此。除了皇上的礼物外，其他宫妃的献上的都是些金银俗物，也没什么新意。今年与往年相似，唯有例外的，大概是高贵妃没有出席，气氛较以前平和些，热闹些。
纯妃献的是一块暖玉；娴妃献的是一对青玉凤蝠纹如意，至于其他人的，也就金银俗物罢了。皇后倒是都收了，喜欢的多说两句，一般的也会说一说。至于高贵妃送来的寿礼，压根儿就没能进殿，早被得了白洛吩咐守在宫门口的琥珀着人放进了仓库，不管是什么，都再也见不了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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