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松开手,男人也停下动作,她靠在墙上,双眼空洞,哀哀问:“两瓶杜松子酒?”那声音真轻,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是呀!”男人点头,认为她已经恢复理智——在他看来,在整整两瓶杜松子酒面前,没人会丧失清醒的判断。
“噢。”女人按着前胸,从嗓子里轻轻出声,闭着眼睛软软倒在地上,不动了。
“喂!喂!”男人踢她,她依旧不动,他俯下身探探她的鼻息,已经消失。
“啧!”男人愤恨地扯她的头发,确认人依旧毫无反应后,从屋里拿出一块破布盖在女人身上。
“这是怎么了?”邻居的门突然开开,又冒出一个男人,“哦,可怜的……”
“可惜啊,可惜,她那一行可以天天上工。”男人蹲在女人尸体边。
“还温着。”邻居溜出门来,隔着单子摸摸女人的胳膊。
“她却已经到扛着镰刀的恩神身边去了。”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皱的烟,划着火柴点上。
“我听说,前天——”邻居也摸出一根烟,凑上去借火。
瞧见Snape正走过来,他们突然不说话了,邻居拽着男人进屋,惊魂未定地关上门。
少年没理睬紧闭的房门,瞥了眼地上的东西,绕过她,继续朝前走去。
为什么?Sirius不知该把这疑问砸向哪件事,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不合常理。为什么用孩子换来两瓶酒,那个麻瓜竟觉得赚了?为什么他老婆死了,他那么……?死亡在这条麻瓜陋巷竟如此、如此不足为奇吗?他们好像很怕Snape,为什么?
少年一直在往东走,他沿着河,绕过不远处还不错的麻瓜小区,走过热闹的街,经过门户紧闭却轰鸣阵阵的工厂,路过一座废弃的磨坊,越走越偏,环境渐渐荒凉起来。
黑狗在后面跟着他,却无心观察周围。他的脑袋里塞满疑问,又理不出头绪来。只是模模糊糊觉得,难怪鼻涕精在学校人缘那样差,但他仍愿意回去。
麻瓜世界是……这样的吗?若是以前,Sirius会立刻否认,并且狠狠嘲讽对方一番,一定要对方认识到自己的优越感是可鄙的。James口中的麻瓜世界不是这样,呃,好吧,也许他没有说服力,他没在麻瓜世界生活过,可是,Lily口中的麻瓜世界也不是这样,她那样活泼,提起自己家总是骄傲幸福的样子,偶尔她心情好,会给James他们讲讲麻瓜发明的小玩意儿(比如车辆,他一直觉得摩托车很酷,以后一定要弄一辆来改造),还有他们的厨房用品,通讯方式等等。
为什么蜘蛛尾巷……?“全伦敦最鄙陋肮脏,令人嫌恶的地方!”母亲冷冰冰的评语又浮现在他脑海,黑狗甩甩头试图把她丢出去,但这次失败了,她的话就像附骨之蛆般粘着他。
对Sirius来说,Black夫人的话应当反着听,他用无数次叛逆证明了这一点,她说格兰芬多全是愚蠢的莽夫,他偏偏见证他们的勇敢热情,还有聪敏(尤其体现在Lily Evans身上);她说斯莱特林生而高贵,他偏偏看到他们虚伪冷漠,还有自负(尤其体现在Lucius Malfoy身上);她看不起麻瓜,可Dumbledore说麻瓜也有可爱之处;她瞧不上混血,可McGonagall教授就是混血——她多么优秀啊;她讨厌所谓的纯血叛徒,可Potter家和Weasley家都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品德高尚。
鄙陋肮脏,令人嫌恶……Sirius第一次找不到理由反驳母亲。鼻涕精就生活在这种地方。他曾疑惑过——自从他知道Lily和Snape是好朋友——为什么他和Lily是朋友?他们根本是两种人,Lily活泼,Snape阴郁,Lily爱笑,Snape假笑,Lily宽宏大量,Snape小肚鸡肠,Lily友善热情,Snape拒人千里,Lily……Snape总归是比不上Lily的,Sirius这样想,却不只有他这样想。他现在更加疑惑了,发现鼻涕精的身世顶多让他有点儿理解对方的阴郁从何而来——生活在这种地方没道理不阴郁,还是无法解释他怎么会和Lily有所交集。
Sirius一直想着心事,直到鼻子里钻进奇怪的味道。
一股浓厚的,粘腻腻的臭味,不是垃圾堆的酸臭,也并非排泄物的恶臭,那气味丝丝缕缕粘连在一起,像是把肉和骨头一起捣碎,血管组织、肉沫与白惨惨的骨屑粘在一起无法分开,它刺鼻,是带着腐味的刺鼻,如一群阴冷冷的幽灵,面无表情漂浮着,将这片区域覆盖。
死人的味道,很多很多死人的味道。鬼魂们结成一片,从土地里伸出苍白的手来,寻索着现世的生灵。
在此之前,Sirius并未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可他几乎瞬间就意识到这味道不属于这个世界。
实在是太多了……
他抬眼,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伦敦城,这里是一片荒野,杂草丛生。那些死绿色的草长势不同以往,茂盛得很,足以遮挡住他的身躯,不叫人看见。
草地里丢着很多捆东西,之所以说捆,实在因为它们很多都被稻草裹着,也有一些没被稻草裹着,却包着布的长条,它们七零八落地被扔在杂草中,又因为数量不少,以至于被风啊雨啊吹开的稻草也糊在别的东西身上。
是尸体。他本不想确认的,可是他瞧见Snape俯下身去,用没受伤的左臂扯开某个长条物,一只惨白溃烂的脚露出来,所幸这一具腐烂还不严重,看得出是只男人的脚,少年又把裹尸布包回去。
是尸体!他在、在翻弄那些尸体!黑狗退后一步,试图压住翻江倒海的胃,看在Merlin的份儿上,鼻涕精专门跑出来翻尸体!他、他多么轻车熟路啊!
有那么一瞬间,Sirius想到Snape或许在搞什么邪恶的黑魔法研究,请谅解,但这真的是他下意识的想法,想想那些古老的魔药配方吧,哪一个不需要死神辅助,或许他不堪忍受Tobias的折磨,想搞点什么给他个教训呢?
不过很快,他的理智分析就出了声,Snape是在找Eileen,“你把她丢到哪儿了?”少年声嘶力竭地质问在他耳边响起,难以克制的焦躁情绪缠裹了他。Sirius大口呼吸,冰凉阴森的腐臭揉弄着他的肺。
他不怕吗?Sirius茫然想着,他盯着Snape,长长的乌绿色草叶在他视野里摆动,黑发少年的身体很稳很稳,从头到脚到拉扯裹尸布的手,像石像一样稳,他瞧不见他的表情。
即使他不怕,也不能这样翻,这实在太多了……黑狗挪开目光,他不愿再看。Snape翻动尸体的声音在寂静的荒野上清晰响起,草叶摩擦着他的裤子,如鬼怪的幽吟。
他要回去,跟出来是个错误。Sirius不再迟疑,他转身往城内走,决定立刻返回蜘蛛尾巷,潜入Snape的小阁楼,确定那瓶药水究竟是不是生骨灵,然后找到恢复人形的办法,挖出背包,骑上扫帚,远走高飞。
他不肯让杂草丛里Snape不断弯腰的身影印在自己脑子里,他当鼻涕精是自己势均力敌的死敌,不会同情对方,却真切地感到悲哀。
那场景刻在脑子里,他觉得悲哀。
TBC
第六章 Eileen Prince?Eileen Snape?
Sirius离开后,Snape仍在草丛中翻动那些东西,扯开破布,辨认,否定,裹回去,周而复始。
他没注意到黑狗离开,正如不知道他曾跟来,即使Sirius的阿尼玛格斯形态有那么大——他站起来比人都高呢,可不是一条短腿柯基,即使黑狗走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蹭动草叶,使它们发出杂乱的沙沙声,Snape依旧没发现他。
少年只专注着自己手上的事,寻找,寻找,直到有个结果为止。
他从来专注,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这份专注使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握晦涩艰深的魔法,能够全神贯注投身魔药研究,并收获神奇又可爱的药剂所带来的成就感。这份专注也赋予他超乎常人的素质,尤其对某一冷僻的魔法领域——大脑封闭术。
Snape掌握大脑封闭术的具体时间无法考证,在平行世界的未来他在此术上颇有建树,此刻他也许尚未接触过这项魔法,不过,已经展现出完美掌握它的必备要素:丢开感情。
丢开感情,抽离自己。这是十四岁(或许更早)的Snape能找到保护自己的最有效的方法。
这个不是Eileen,那个也不是,旁边这具腐烂太厉害,他开裹尸布的时候不慎带下他的皮肤,呃,他尽力给他恢复回去了,可以确定不是Eileen,她刚走没两天,不至于……但是如果找不到她的话,不久之后她也会变成这样。
这认知让Snape茫然了一瞬,少年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但很快又如石头般稳定下来,他把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狠狠塞回大脑深处。
“大脑不是一本书,供人随意翻阅。”早在十四岁(或许更早)他就明白这个道理。大脑是复杂的,不是书本,一页页一层层分分明明,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用它的形状去解释它。大脑是个球体(嗨,别一定要说核桃那么严格,至少人头是个球体吧),可以类比占卜课用的水晶球,摄神取念不是读心,有点儿像拿人脑做水晶球占卜。神经脆弱的人不适合做这件事,听说拉文克劳有个怪异的姑娘,是叫Trelawney吧?总是在占卜课上凝视着水晶球尖叫,宣称自己看到了不详。Snape敢打赌,像她这样的人不具备学习黑魔法的资质,相应的,也不具备与它对抗的能力。
少年将自己抽离,他的身体不断进行着重复的动作,思绪却飘得远远,浮着乱七八糟如浓雾般的念头。这提高了他翻找尸体的效率,他不再介意摸到腐尸脓水,也不会害怕这片荒野僵死的主人们突然动起来,甚至腐臭味都不能再给他带来不适。
蝇虫不时腾起黑雾,乌鸦瞧着他,在心里计算这不自量力的人类何时离开。
Snape依旧在翻找,Eileen依旧不见踪影。他总是在确认后,又将裹尸布裹回去,盖住那一张张惨白的、张大嘴无声呼喊的脸,盖住那些弧度怪异的僵硬手脚。这些人没有名字——尽管曾经有过,也没有尊严——除却覆盖着他们的布和稻草。
昨天刚下过的暴雨给这场徒劳的寻找增加了难度,雨水会冲开一些浅坟,把有幸被安葬的逝者暴露在外。当然,这一定不是Eileen。可是偶尔他们也会短暂地捕捉Snape的注意力。
少年面前就有一座被冲开的浅坟,他本可以不去管它,要知道把薄土堆回去与把布裹回去要花费的时间全然不同。但他还是停留了一会儿,那体积小小的东西被一件破大衣裹着。Snape凝视他良久,俯身轻轻把裸露在外的一点儿棉絮推回大衣破洞里。
这孩子(不知男女)的家人一定很爱他,竟愿意用御冬的衣物为他敛尸。可他们也只能寻得这处埋骨之地,没办法去教堂后面,求一个天父的恩赐——那些精美的长方形土地只准有影响力的人躺进去,他们生前精明能干,以前灵活的手腕为社会作出卓越贡献,有些慷慨大方,愿意为教堂修饰不够精美的花窗,使它们璀璨生辉,有些是神祇在人间的喉舌,一生都在教堂中为众生祷告、降福。不过,这类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只要是小布尔乔亚就可以做到——长眠在城市洁净的花园墓地中,这类地方靠近教堂,环境优美,他们家人经常去里面静坐,与逝者沟通,聆听教堂的钟声,寻找内心宁静。只有与这类人全然不沾的另一类人(说来也怪,他们就像透明人似的,从不曾出现在前一类人生活中哩),才会被裹起来丢到城外,好一点儿的会得一方浅坟,在下一次暴雨前,能可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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