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要死了，可他什么都来不及做。他的朋友都在安全之地，他们不会旁观他的死亡……可他还有想做的事，他没能好好和他们道别。此刻不会有人知道他将要死去，也许明天伏地魔就会把这个讯息广而告之，可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有怎样的憾恨和渴望。
“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着，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德拉科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后者忽然一下子紧紧抓住他的小臂，这把他吓了一跳，险些将饭盒扔出去。他下意识想甩开他，但在看见他通红的眼眶后僵硬了一秒，只好任他抓着，可还是觉得别扭极了，浑身不自在。
“喂，波特，现在知道害怕了？已经太晚了。”他试着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回，失败后又一个劲儿瞪着他，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对方却直接抱了过来，惊得他连忙将饭盒放在一边。
“你干什么？！”
“离八点还有多久？”男孩低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德拉科的耳朵霎时红了。
他困难地从哈利怀中抽出手，伸到他背后看了眼手表，说道：“半个小时。放开我波特，你恶心到我了。”
“半个小时，”哈利茫然地重复着，“好吧，你帮我记一下。”
“记什么？”德拉科在他怀里扭动挣扎着，他用力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哈利闷哼一声。
“我的遗言。”
“我不想听。”德拉科快速地说道，他的心跳蓦然变得很快，“别说给我听，波特。”
“我快要死了，马尔福。”
“如果你想说，我就出去。”他挣扎得更厉害了，“放开！”
哈利松开了他，他显得有些受伤。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还记着仇恨显得很傻。”他低声说道。
德拉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也抱过格兰杰，是不是？”
“她哭得很伤心。”
“死亡的确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不只是这样，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哦，我知道，完成你的救世主大业是不是？”
哈利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也没有错。”
德拉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过脸，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所以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
“你真的觉得你能打败黑魔王？”德拉科转回头，挑剔地打量着他脏兮兮的脸和发黄的衬衫牛仔裤，“说实话，你的成绩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你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和法力是否高强没有必然的关系。”哈利回答道，“我们没必要用弱势硬碰硬。”
“这是魔法界，波特。我们是巫师，巫师不用魔法还用什么？学麻瓜一样拳打脚踢吗？”
“纠正一点，巫师也会拳打脚踢。还有，魔法并不是力量的全部……有很多伟大的东西是看不见的。分院帽挑选学生的时候，它会让你展示魔法吗？”
“那不一样，”他嘟囔着，“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比魔法更强大？”
“呃……”哈利揉了揉鼻子，似乎显得有些为难，德拉科嗤笑了一声，“比如，爱？”
“哦，我知道，邓布利多那老头儿的理论。”德拉科不屑地说道，“可他已经——”
他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哈利的脸色发白。
“我——”
“现在提这个也没有意义。”哈利打断了他，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但是这是对的，马尔福。爱凌驾于所有的力量之上。魔法只能制造迷情剂，它不能制造爱。你要知道，在真正的爱面前，那只是一堆垃圾。”
“……说得好像你用过似的。”
“罗恩用过，”哈利耸耸肩，“一个失误。你没见过他那时候的样子，像是魔怔了似的。真正的爱不是那样的。”
“反正我说不过你。”德拉科抓了抓头发，他觉得可能有灰尘落在上面了，有点痒，他看了眼手表，“八点快到了，你得走了。”
“还有十分钟，马尔福。你真的不听听我的遗言吗？”
“不听。”
“你觉得你会哭，很丢脸是不是？”
“才没有，我为什么要为你哭？”
“你不是为我哭，你是兔死狐悲。”
德拉科猛地转头看向他，眯起眼，咬住了嘴唇。哈利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你什么意思？”
“你明明很清楚我是什么意思。”哈利低声说道。
德拉科握紧双拳，内心翻起惊涛骇浪。他有些恼火，又感到无比震惊。被敌人一眼看穿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他从没想过哈利居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惧怕伏地魔，不只惧怕他强大的黑魔法，更惧怕他阴晴不定的性格。他费尽心机除掉他的敌人，现在死去的是哈利，那下一个会是谁？谁能保证自己从来都不出错，不被他惩罚？有些话德拉科就算烂在肚子里都不会说，但这不意味着他不知道。伏地魔绝不是一个明主，而是暴君……他惧怕黑暗，更惧怕黑暗后所谓的光明。那只是蒙着冠冕堂皇的面纱的伪造品。
“你该走了。”他最后这样说道。
难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德拉科莫名想到了伦敦的那只大本钟，如果它现在悬在头顶，那根古老的指针一定指向黄昏表盘的十二点。
十二点的钟声敲碎了无数虚假的童话，德拉科望着黑暗中哈利的脸，棱角分明，温柔的浓色嘴唇似乎在呼吸。他就要死了，他恍惚地想着，死亡从未如此之近，断头台的闸门缓缓落下，死亡的光芒在杖尖迸现，他将被夺去呼吸，他的心跳不会再有回声，他们的交谈在电波中以弧形溃散，唯一能证明这一切曾经存在的只有他薄弱的记忆。
德拉科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听哈利的遗言，他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他从心底惧怕这种东西，但这是一个男孩之死。十七岁，对于巫师来说已经成年了，但抛开这种界定，也只是十七岁而已。
“所以你有信心？”当他们走在长长的黑暗走廊中时，德拉科低声问道，“你有信心成功？”
“我必须得这么做。”哈利说道，“没有信心我也得走下去。”
“真愚蠢。”
“随便你怎么说。”
走廊口明亮的光摇晃着，越摇越近，仿佛撑着小舟驶向湖心深处的黎明。那些喧嚣声从湖的另一头涌来，如同风暴包裹了他。德拉科又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旁边的人跟着他停下来，问道。
“不，没什么……”他慢慢地说道，声音有些抖。
“你很害怕？”
“不，当然不是……”
“你的手在抖，马尔福。”哈利低头看着他垂在腿边的手臂，伸过去轻轻握住了，德拉科快速地将他甩开。
“我们回去吧，回去再呆一会儿。”他咽了口口水，向后退了一步。
“不是说好了八点吗？”
“我骗你的，”德拉科摇着头，又揪着他的领子往回走，“骗你的，波特。”
哈利被他揪着往前走，后颈卡得生疼，倒真的有点像犯人。他拨开他的手理了理领子，不停地回头看着，皱起眉，“你到底怎么了？”
德拉科没有回答。他们又回到地牢前，这次两人没有进去，在大门前冰冷的地面上坐下了。是德拉科先席地而坐的，这让哈利有些吃惊。
德拉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然后是脸颊，指缝潮湿了一片。他注意到哈利一直在看着他，于是伸腿踢了他一脚，说道：“别盯着我。”
“嘿，我猜你应该不是在为我哭吧。”
“你想太多了。”
哈利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德拉科侧过头，他苍白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有点红。
“我后悔了，波特。”他说道，“他们肯定会知道是我把格兰杰送走的，我完蛋了。”
“呃……”
“都是你的错，你就不能——不能——”他说着说着就停住了，像是忽然被人掐住了喉咙，只能发出类似于哭号的呜咽。哈利挪过去想安慰他，却被德拉科推到一边，一头撞上了墙壁。
“你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波特，遇上你真是最倒霉的事。”
哈利有些无措地坐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也无话可说。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确没给德拉科带来什么好运，他以前从来不会考虑这一点，他们是敌人，自然希望对方越惨越好。可现在——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自己临死前反省自己到底对他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哈利很清楚他不想看到德拉科哭。他已经见过一次了，那简直是他最糟糕的经历。
“呃……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很愿意帮忙。”他最后只能这样说道，虽然他清楚这相当无力。
德拉科瞥了他一眼，努了努嘴，说道：“得了吧，你别捣乱就谢天谢地了。”
哈利想了想，朝他伸出手去，有些犹豫地说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我是说，你可以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好吧，当我没说。”
德拉科眯起眼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哑声问道：“你真的能打败黑魔王吗？”
“嘿，我就要死了，马尔福。”
“他们都叫你救世之星，反正我一点都不信。”德拉科自顾自地说着，“这只是《预言家日报》的一个噱头而已，我爸爸跟我说了，你不可能打败主人。”
“他要是和你说我能打败他才是见了鬼了。”
“闭嘴，别打断我。”
“所以你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这很重要吗？”
德拉科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那儿沾着一小块灰尘，在阴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突兀。他想知道自己的脸色是不是也像这样惨白。
“喂，波特，如果你打败了黑魔王，你打算怎么统治魔法界？”
“啊？”哈利愣住了，困惑地皱起眉，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会统治魔法界？”
“这不是自然的吗？”德拉科一脸理所应当，“你的威望已经足够了，到时候只需要媒体和一些有名望的巫师稍微推波助澜，就算你年龄不够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总之，你就是下一任魔法部部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略有些扭曲，似乎极不情愿，还带着一丝酸涩和嫉妒。哈利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抓了抓头发，说道：“呃，我觉得你想得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的？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这么做。”德拉科瞥了他一眼。
“但你不是我呀，”哈利说道，“我不想当什么魔法部部长。”
“你怎么能不想呢？”德拉科皱着眉，似乎觉得他疯了，“哦，我可能会推却一下，先担任二把手给公众留下一个谦逊的好印象，等资历够了再上位。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不，不是，我没想过那么多，”哈利摇了摇头，“但我想我以后肯定不会当魔法部部长。我也许会做一个傲罗吧。”
“我爸爸说傲罗就是魔法部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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