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檀木乃印度国宝,真正的珍品可不止在云缅边境睡睡通铺就能搞来的。但吴邪此刻已经把它抛到了南洋娘家,估计解雨臣就是把它劈了烧火,他也能眼也不眨。
第二道的沸水沿边滚入茶壶,解雨臣的手极稳,控制着水流的速度和力度,茶叶悬浮着足足翻过了两圈。陈年岩茶的深醇和历久弥新的清甘迅速铺开,眨眼便浸润了氤氲的水雾。
待解雨臣做了个简单的“请”的姿势,吴邪接过了一小杯黄花梨色深红的茶汤。他看着解雨臣低垂着眉目,将手中茶泡了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那种久违的沉静漫过了心头,吴邪在这午后躺着品茗的时光里,身心也如颜色愈加浓郁的茶汤,慢慢沉淀了下去。
他把头靠在躺椅上的护颈枕上,半睡半醒地发了感慨,“唉,你怎么就长成了个大老爷们儿呢……”
这家伙隔三差五就拿这事感慨一通,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解雨臣头也不抬,良久才道:“那我易容成范冰冰那样的,让你一圆宅男梦?”
“不要那种的……”
“那安吉丽娜·朱莉?还是你喜欢施瓦辛格?”
吴邪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闭了眼。他的嗓音低而哑地响在解雨臣耳畔,好像一把小锯子,缓慢又躁动地切割着他的理智。
“……就你小时候那样,挺好……”
然后就没电了。
解雨臣一时无言以对,诧异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他睡着了。他哑然失笑,搁下茶杯,从旁边的椅背上摸了件防风衣,抖开后,仔细地披在他身上。
然后他双手撑在躺椅的两边的扶手上,半俯下身,静静地凝视着吴邪。
窗外的瀑布奔腾而下,水雾蒸腾飘渺,浸凉了天上的薄云。屋内天光黯淡,只有树影沙沙的婆娑。
半晌之后,解雨臣很轻很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指尖向下,划过了他挺直的鼻骨,在他鼻尖上又似宠溺、又似无奈地轻轻一点,这才直起身来。
他心里淡淡地想着:“可惜我就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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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再醒来时,日头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这一觉睡得太沉,时间飞逝,他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的恍惚,几乎以为睡前的一切是一场梦。
睡眠空调安静地送着凉风,他揉了揉眼,扯开身上的衣服,发现案几上的茶具已经洗干净摆好了,只有屋内氤氲的茶香未褪。
那人也不知道上哪里疯去了。
吴邪爬起来出了门,四下里也没找到人。但他并不着急,悠悠地往露台上一靠,俯视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肚子里的坏水咕嘟嘟沸了锅。
但是,计划的第一步是——他得安抚一下一整天满腹怨气的胖子。
是夜,吴邪和胖子又强拉了隔壁的老俩口搓麻将,手底下一边哗哗地响着,跟大爷大妈唠嗑,吴邪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步入了老年生活。他甚至扭头问胖子:“明儿跳广场舞吗?”
胖子哈哈大笑,立即附和道:“这敢情好!大娘,你们那还缺耍大刀的吗?”
大爷很文静地瞅一眼大娘,细声细气地唤道:“秋珍。”
大娘“叭叭”猛吸一口烟,把烟管往桌子角上磕了磕,闻言凶恶一笑,“我们那的老姐妹,爱看脚踩刀嘴喷火、头上顶陀螺,你们耍得来?”
胖子手底下毫不含糊,喂了张牌给吴邪,嘴上继续扯淡:“那贵地跳舞的人,都是些什么成分,怎么还好这一口。干传销的?传邪教的?催债的?您这头上,哎哟这么大一条刀疤……”
没等大娘说话,吴邪一碰一推,笑道:“对不住,胡了。”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后面几场,胖子一直被大娘的牌技吊着打,两人再也不敢私通,悻悻地打算散场。这时候解雨臣溜溜达达地回来了,已经在旁边观了半天的战,忽然伸手一按吴邪的肩膀。
“慢着,我来。”
胖子极有眼色,霍然起身,心想这小子可不是个善茬,于是和吴邪贼眉鼠眼的一对视,就闪进了厨房做饭。大娘大马金刀一坐,气势好似牌王,解雨臣对她笑吟吟地一点头,“见面牌,我献个丑,您多担待。”
解雨臣在外应酬多了,什么棋牌都能抹上两把,棋路虽不高明,但胜在输赢得当、把握精准,不适合比赛,只适合陪人。他先是故意被大娘揍了两盘,大概摸清了对方棋路,接下来两方杀得风云变色。除了吴邪,谁都没注意张起灵拎了两提溜的酒箱酒盒子,无声无息地从众人身旁掠了过去。
这厢大娘刚走,那边厨房里就已经叮铃哐啷收拾停当。可怜解总刚下了牌桌,就被强拉着上了酒桌,他一低头,只见自己的碗筷旁一边是满得压边儿的白酒杯,一边是倒满了啤酒的长饮杯,里面滚着晶莹剔透的球冰。
再一抬头,他看见了桌角处藏得不甚隐蔽的酒箱。
“那什么,给解总接风。”胖子一把薅起四瓶啤酒,咣地杵在桌子上,“天南地北的,你来一趟不容易,哥几个得好好招待你,一定让你有去无回——这些年口味淡了,我陪你个啤的吧。”
吴邪徐徐地给自己满了一杯茅台,闻言露齿一笑,十分不怀好意,那眉目却又俊秀明快,“我陪白的。”
解雨臣牙疼似的吸了口冷气,可以想见今晚是不能善终了。
这对臭不要脸的酒桌搭档除了使车轮战这种手段之外,居然还有附加陷阱。
在需要拼酒的场合,有经验的人都不会点红酒和啤酒,前者气氛不搭,后者喝醉太慢。胖子虽说是个水牛,但是要想用啤酒撂倒解雨臣,不得喝到下半夜。解雨臣料想他肯定留着后手,端起啤酒尝了一口,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是市面上的啤酒,而是胖子自酿的,有一年他去尼泊尔爬雪山,对当地的土酿啤酒念念不忘,此后就一直在家专注制毒。此时胖子一边牛饮,一边侃侃而谈,青岛雪花燕京等国民啤酒,分类上属于淡拉格,而胖子酿酒,底酒就是金色艾尔,里面加入荨麻和杜松子,冰蒸馏两次,才成就这又黑又重口的玩意。
酒精度?也就三十多度,连普通威士忌都不够。
按照胖子的说法:“上来先喝点清淡的,五十三度的后面候着您哪。”
解雨臣,“……”
吴邪都忍不住拆台,“你那玩意和一桶速溶牛粪似的,你也好意思说清淡。”
“天真,这个我本想在你婚礼拿出来的,特意往高里酿,保证你大婚之日一定大昏。”胖子一瞟解雨臣,鼻子里喷出口气,“便宜了这小子。”
酒桌拼酒,天赋第一,经验第二,膀胱第三;斗智斗勇,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胖子纵是海量,但是拼不过解雨臣有自制力,也没他那么会装蒜;后者贼精鬼滑,每回说“我不行了”的时候,一般都能再战一桌人,回头不仅能开车,还能开会。
今晚这位蒜王不玩那些虚的了,三口一干,谈笑风生,并且颇有点“向天再借三百斤”的劲头。吴胖二人的酒量相当,两人搭伴去轮人,基本所向披靡,此刻吴邪看着胖子被撂倒,前后不过两个小时,手里的酒杯有些端不住了。
第一轮以胖子扶墙进厕所作结。解雨臣叼了根烟,吴邪手边正好有打火机,凑上去给他点燃了烟。
两方同时不经意地一抬眼,视线就这么交缠在了一起。
距离近得有些暧昧,彼此的眼底都跳动着幽幽的火苗,只是那并不是什么和缓的暖光,倒像是一场灭世大火的征兆。
解雨臣轻缓地呼出了一缕烟雾,曼妙地腾升在两人面前,模糊了他的面容,将某种似是而非的念头轻轻一笔带过。
这一幕似曾相识,吴邪心中忽然掠过了一抹浓墨重彩的印象,有什么东西破萼而出,展开了淬毒却鲜亮的花朵。然而就是这一怔的空档,他已经后撤离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人捻灭了烟头,拿起冷落已久的白酒,似笑非笑地一举杯,“吴邪,来。”
就这一瞬间,吴邪一点怯场的感觉都没了。他从容不迫地接了这一招,平静地心想:“老子灌不死你。”
第二轮鏖战激烈的时候,胖子跳舞似的回来了。他抹了一把脸脖上的凉水,观了半晌的战,发现张起灵也在盯着他们看,顿时心生一计,“小哥,你也整点儿?”
张起灵极少喝酒,也就是他们刚落成新家的时候,陪着喜形于色的两人放了挂鞭炮,还喝了一杯。大家都没当回事,他目光清凌如镜,定定地看了吴邪和解雨臣一会,不知看出了什么端倪,还是吃错了药,居然慢慢拿起了自己的空杯。
冰山帅哥陪酒,应当是很赏心悦目的,然而他却生生吓出了众人一身的白毛汗。
胖子唯恐天下不乱,乐呵呵地给他斟了满杯。张起灵连推拒都没有,手腕一转,居然是对着解雨臣略一抬杯,然后从善如流地干了。
吴邪,“……”
敢情他还知道敬酒怎么敬?!不不,敢情他这是在帮忙?!
解雨臣看着他用啤酒杯,喝水一样喝完了一杯白酒,末了最大的反应,也不过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就那酒精度,估计放个打火机他嘴皮子底下,都能喷出一场火灾。
谁知张起灵根本没停,他把酱香茅台整瓶勾了过来,棒槌一样凶残地又倒了个满杯,再次潦草地一敬解雨臣。
等第三杯过后,这位爷手里的茅台已经见了底。
满屋鸦雀无声,在座的都是酒场上驰骋多年的老流氓,此刻也都说不出话来。
族长就是族长,魄力非同一般,肠胃也铁打铜铸,既然出山喝酒,就一定要玩一票大的,不惜所有人一起酒精中毒上西天。
这殊荣来得太恐怖,所有人都下意识看着解雨臣。解雨臣也只好认命地低下头,“客气,张爷,你太客气了。”他把自己的杯子满上,再抬起头来时眼神都变了,咬牙切齿地笑道,“——今天咱俩不死不休。”
吴邪惊得都忘了自己的计划,见解雨臣当真动了那种说一不二的当家脾气,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干什么你——操!”
那小子看都没看他一眼,说干就干。唇角水渍犹在,他丝毫不停地倒满了第二杯,握着酒瓶的左手向后一躲,玩儿似的抛接到右手,吴邪抢酒瓶子未遂,眼睁睁地看着他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张起灵能吃十年蘑菇,胃口显然已经非人类,他就是把酒瓶子嚼了都不稀罕。解雨臣是肉体凡胎,时不时还要挑个食的正常人,吴邪仿佛能感觉到那两杯冰凉却暴烈的烈酒下肚,一路烧灼过食道,最后凝结成一把翻江倒海的尖刀。
他是真怕他喝出什么事,当机立断地把酒杯一撂,“不行不行,我喝多了!走走走都回屋睡觉!”
张起灵从善如流,弯腰一把捞起还没回过神的胖子,走得毫无留恋。
当他转身上了楼梯,忽然停住了脚,在这一片如水的静默和黑暗里,他听到从后面传来的吴邪的声音,“好,我喝,你先把杯子给我——谁跟你抢?你小孩儿吗?咱们拿回房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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