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的后嗣,也是哈多的后嗣!”芬国昐因这突然的喜悦猛地跳起来,冲进湖水里,双臂大张伸向埃雅仁迪尔之星,“还有阿尔达米尔的儿子,那对双胞胎,他们还会有子孙万代!吾儿哈多仍存于世!希望仍在!黎明已至!看啊,精灵的子民与人类的先祖,黎明已至!” “长夜即逝!”在他身后,死于泪雨之战的诺多们注视着那颗星辰,齐齐回应道。 没有任何考验能够安抚这群诺多,于是在过了三年之后,曼威的一只巨鹰降落在芬国昐住所的房顶上,向他们宣告愤怒之战的胜利,巨龙皆被杀死,魔苟斯将被放逐至虚空之境。他们的泪水仅仅在这时被止住,破涕为笑,拥抱庆贺。他们三三两两地收拾东西离开了罗瑞恩,迫不及待地想要重返生者的世界,去重新见到他们的同伴与家人。芬国昐和阿瑞蒂尔仍然留下等待,但他们同样大喜过望。送走最后一批精灵那天晚上,芬国昐披上最早陪伴他的那幅绣有两个亡魂的织锦,来到湖边等候,准备在费诺乘船来访时与他一同分享胜利的喜悦。 伊尔牟划着船靠近岸边——虽然他极少使用同一形象,但芬国昐经常见到他划船去湖心岛上找埃丝缇,因此也能认得出是他来——身旁是身披黑袍的费诺。梦境之神默默地将客人放下,便悄无声息地划船离开了。芬国昐感到了不对劲,他走上前去,摘下他兄长的黑色兜帽。费诺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竭力压抑着,昔日明亮的双眼盛满了绝望。芬国昐只在当初芬威的死讯传来时在他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他的兄长猛地扑进他怀里,芬国昐急忙伸臂将他接住。“诺洛芬威,”他的肩膀颤抖得如同地动山摇,几乎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哭腔,“Nelyo……Kano,我的儿子,我的孩子们,他们……” “他们怎么了?”芬国昐茫然地问。他这才发现费诺的怀里抱着一幅织锦。芬国昐展开织锦,上面绣着红发的精灵紧握宝钻跃入火中,黑发的精灵用疤痕累累的手将宝钻投入大海。他瞬间知晓了一切,他兄长的悲痛仿佛镜面一般投射在他自己心中。 芬国昐抱起费诺走进屋内,用自己身上那块织锦盖住他。他用带着潮气的柔软苔藓擦去他兄长的眼泪,打开窗户,正想让埃雅仁迪尔的星光照进来帮助他治愈费诺的伤痛,费诺却在那光芒照到他的瞬间抱住了头:“不!好烫,好痛!” 芬国昐心中一恸。他赶忙关上了窗户,在费诺身边躺下,紧紧抱住他。费诺低低地啜泣了许久,一直到他昏睡过去;芬国昐想要离开去给他准备些食物和水,但他刚想离开费诺就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于是只能待在他身旁,与他一同沉睡过去。 他们醒来的时候是清晨,日光朦胧地照在阳台上悬挂着的织锦上,其上绣着费诺与芬国昐当初在双圣树下握手言和的场景,圣树的树叶随着织锦被风吹拂的流动仿佛也在摇摆一般。费诺眼中的绝望平静了些,懒散而顺从地躺在芬国昐怀里,漆黑长发在丝绸的靠枕上披散开来,让芬国昐忍不住将手指缠绕进其中。 “伊尔牟说服纳牟让我来你这,”费诺说,“为了芬德卡诺能顺利回来。他不愿丢下奈雅芬威独自重生,决定与他一同返回生者的世界。” “所以?” “所以,为了防止奈雅芬威不愿归来,导致芬德卡诺也不愿离开,纳牟同意彻底放我重生,促使奈雅芬威产生对生命的渴望。如此一来,待他在曼督斯的服刑结束,他会早日归返,芬德卡诺也会与他一道。” 芬国昐点点头,抚过他的脸颊:“我会照顾你的。” 费诺淡淡一笑:“你听起来就像父亲。” 芬国昐用一根手指放在他唇上:“别说了。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费诺就这样住下了。阿瑞蒂尔仍然排斥他,但她也知晓了最后的费诺里安的结局,出于对自己王叔的可怜没有再赶他走,只是搬到了稍远一点的房间。芬国昐本想收起那些刺绣着费诺里安们命运的织锦,但费诺阻止了他。“你没有收起这幅,”他指向那幅绣着血洒极北海岸的阿尔巩的织锦,“也没有收起这幅,这幅,或是这幅。”他又指向躺在石台上的阿瑞蒂尔,被炎魔包围的芬巩,以及在白塔坍塌前一刻的图尔巩。“既然你能忍受,我也能。” “这些织锦难道是……”芬国昐迟疑地说。 “是出自我母亲之手。”费诺缓缓抚过其中一幅,刺绣着银发的母亲怀抱着黑发的男孩,“看来她十分关照你。” 过了几年,刚多林的子民在图尔巩的带领下来到了罗瑞恩。他们基本上不需要安慰——格洛芬戴尔的笑容和埃克塞理安的歌声代替芬国昐完成了这项任务。他们同样热爱埃雅仁迪尔之星,因为他们都认识这位小王子。可只有图尔巩整日郁郁寡欢。 “伊塔瑞尔不愿意离开。”他对父亲悲伤地说,“她的丈夫,也是我敬爱的人类……是凡人。” “我知道,图茹卡诺。我知道。” 图奥在航向维林诺的漫长途中死于疾病,一种身为埃尔达的伊缀尔永远不会经受的苦难。她伤心欲绝,尽管已经遥望到了阿门洲的海岸,却选择跳海自尽。她的丈夫,尽管被精灵养大却仍然没有一丝精灵血统,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伊露维塔会像对贝伦与露西恩那样,让他们获得圆满的结局吗?芬国昐不知道,但罗瑞恩很美,他愿意在这里等到世界尽头。 迈格林没有和他们一同到来。他独自一人穿过幽暗的森林,找到了他母亲的住处,阿瑞蒂尔泪流满面地拥抱了他。这是芬国昐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孙子,他与他母亲长得极为相似,性格却不像她那般开朗。他见到芬国昐时呆呆地注视着他,被祖父眼中蕴含的古老光芒所震撼。“你是……?” “罗米恩,这是你的祖父。我的父亲,诺洛芬威·阿拉卡诺,诺多的至高王。” “曾经的至高王。”芬国昐纠正道,“我一直希望能见到你,孩子。用你习惯的语言称呼我就好。芬国昐,或者诺洛芬威。” “诺洛芬威。”他说,“光辉的陛下。” “都说了,我只是曾经的至高王。” “那你现在不是应该叫戈尔芬(Golfin)吗?”费诺半嘲笑地插嘴道。 “我习惯了芬国昐。你要是想,可以把那当成我的小名,费雅纳罗。毕竟只有你在的时候我才不是至高王。” 阿瑞蒂尔和迈格林远离刚多林的子民生活着,为了不让他太早就遭受冷眼。迈格林常常来拜访芬国昐,听祖父讲述维林诺的故事,但他也经常与费诺一起外出,采集矿石或冶炼金属。“他有着不错的才能,”费诺说,“但他的心绪总是蒙着一层阴影,满脑子都是钢铁和金属。他渴望着光,却并不能完全理解它。”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芬国昐问。 “就做你现在一直在做的就好。关键在于弄清他内心的想法。其余的对你来说应该都不难。” 于是在那之后几天,芬国昐对他说:“伊塔瑞尔不会回来。她宁愿逗留在曼督斯,等待她的丈夫。” 迈格林的神情扭曲起来:“就这样一直等到世界终结?” “如果需要的话,没错。” 年轻的精灵站起来,不安地来回走动着。“永远都是图奥,”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个粗鲁的,毫无长处的凡人!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宁愿等着一个死人,也不愿意选择活生生的我?” “这便是埃尔达的婚姻,罗米恩。只有一同活着或一同死亡,婚姻才算是有效。她选择待在曼督斯,是因为她只想做图奥的妻子。” “埃尔达的婚姻!萨尔甘特对我说过无数次:埃尔达近亲不婚。这就是理由吗?” “并非如此。我不会对你说同样的话……至少我自己没有资格说。”芬国昐转动着右手的戒指,“你对她的爱没有错,孩子。但她并不爱你,所以你不能强行要她。我们生来都要承受阿尔达的伤毁,承受这个世界的不完美,毫无例外。这便是规则,罗米恩。无论怎么想都可以,但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 “所以我就活该永远得不到她的爱吗?” “你确实不会得到她的爱,但这不是因为你活该。只是事实如此而已。放纵自己就会导致恶果,争夺权力就会带来灾难,本末倒置。这点我再清楚不过。” “我一直都没有放纵!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碰过伊塔瑞尔,或她和那个凡人的儿子!但是我……我……” “你被利用、被引诱,被欺骗。”芬国昐接道,“你为此感到羞耻吗?” “当然!” “过来,罗米恩。我给你讲个故事。”芬国昐拉他坐下,“你知道诺多的亲族残杀吧?” “我知道。父亲以前总是拿这个做理由不许我跟母亲离开。” “但你似乎并不太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我会讲给你听。” 他从芬威的两次婚姻讲到他与费诺的冲突,再到茜玛丽尔的诞生,米尔寇获释,再到双圣树的死亡,诺多的迁徙,澳阔隆迪的残杀。最后他讲到费诺烧毁船只,他带领着子民穿越冰峡,两个家族重聚和好,开启了诺多在中洲的岁月。 “我们无法抹除我们做过的事,罗米恩。”芬国昐说,“我们只能放下骄傲,用劳动赎清我们的罪过。” “我们怎么可能会获得原谅呢?”迈格林绝望地问。 “我们很有可能不会获得原谅,但我们仍然需要赎罪。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伤害过的人,更是为了我们自己。” 迈格林与阿瑞蒂尔离去的那天,图尔巩来为他们送行。黑发的年轻精灵抱住自己的舅舅哭泣,乞求他的宽恕,而图尔巩也给予了他。临行前,迈格林问芬国昐:“祖父,伊塔瑞尔会回来吗?” 芬国昐沉默了片刻,微笑着说:“会的,罗米恩。一定会。” “你从哪里来的信心?”他们走后,费诺问。 “伊塔瑞尔和凡人的结合是为了保存希望。我不认为伊露维塔会任由他们的结局走向悲剧。” 刚多林的子民一波波离开,但图尔巩留了下来,等待伊缀尔的回归。他比阿瑞蒂尔更加憎恨费诺,因此他住到了湖的对岸去,每隔一个月来看望一次芬国昐。仿佛是为了安抚费诺的伤痛,出现在芬国昐宅邸的织锦开始更多地是昔日在维林诺时费诺里安的幸福时光。芬国昐把它们依照故事发生的时间顺序挂在房梁上,让它们与其余的织锦一起随风流动,闪闪发光。 费诺无法忍受埃雅仁迪尔之星的光芒,因此他每到夜晚就待在宅邸之中,或用花瓣制成的墨水研究芬国昐向他介绍的人类语言,或修建他的锻造炉,偶尔看着埃雅仁迪尔之星在那些流动织锦上的反光发呆。芬国昐向他讨教了一些把光储存进物质中的技术,用水晶瓶取了一点罗瑞尔林湖中的水,将星光溶解在其中,放在费诺的床头。水晶是费诺从其中一个飘浮的岛屿上采来的,却不是从土壤中——那座岛屿的树上能结出水晶的果实来,除非被头上长角的松鼠顶下来,否则不会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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