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什么都行。」
「好。」
好什么？
听完他发出的疑问、以及得到答案后的反应，我的腹部升起一股不安，总觉得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状况脱出我的控制。或者该说，主控权换人。
我认为夏洛克似乎以某种方式操控了这个抽牌游戏。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我不知道，但在第一轮时夏洛克便抽到国王，而且还指定茉莉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牛奶。
「夏洛克！」我压抑住怒火，低声说。
「干嘛？」他一脸无辜。「我们没有牛奶啦。」
「现在都晚上十点了，而且还在下雪，你怎么可以叫一个女生出去外面？」
「那雷斯垂德陪她去好了。」
「别怕，我是空手道黑带。」雷斯垂德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
「你闭嘴！」我跟茉莉异口同声。
「但你刚才不是说『任何任务』都可以？」
「我是有这么说，可是──」
「那不就没问题了？」夏洛克转头看着茉莉。
「我知道了，我去买牛奶。」茉莉脸色铁青地站起身，像一阵风般迅速离开，雷斯垂德跟在她身后跑出去。
我愣在原地，认真地有点生气。
这样真的太过分了。
「少了他们游戏也不能玩了，等他们回──」
「为什么不能玩？」吉姆说。
「对啊，为什么不能玩？」夏洛克附和。
我突然觉得一股冷意从背脊爬上脖子。
「基本上，我们还是抽这五张牌。」吉姆说：「谁抽到国王，还是可以任意指定一人。如果三个人都没抽到，就三个人都喝一口酒。」他指指他带来的啤酒。「怎么样？」
「我觉得相当有意思。」夏洛克说。
「约翰，你觉得呢？」
我哑口无言。在这两人的眼神攻势下，我觉得自己像只被土狼和花豹盯住的小鹿，如刀上俎、嘴上肉。
除了应好之外还能说什么？我无奈地把五张牌放在地上压平、打乱。「选吧。」
「等等，」吉姆土狼打量着牌卡，突然之间全部抄走。「你拿的这组是黑桃，真不吉利，我想换成红心。」
不行！我做的记号……
「不能换吗？」夏洛克花豹看到我的脸色，竟然露出「什么？不可以吗？」的无辜表情。
说老实话，花豹不适合装无辜（而且他长得像羊驼，我坚持）。因为他流露出「玩弄约翰真是太有趣了」的表情，装无辜只是让他更讨人厌。
「可以换。」我咬着牙。
第一轮，我们都没拿到国王。喝酒。
第二轮，没有。喝酒。
第三轮，见鬼了，还是没有？再喝！
第四轮、第五轮……
到第十轮，我拿到了国王。
但我拿到有什么用？女主角茉莉根本不在这里！再说，我要指定土狼或花豹做什么？我能叫他们做什么？
「你拿到国王了，下指令吧。」夏洛克说。
我转头看着他，心中胀满打从成为他室友以来压抑在心中的闷气、以及今晚所有计划都被破坏的怒气──
「你，说十次『我夏洛克‧福尔摩斯是笨蛋。』」
吉姆在一旁拚命忍笑。
夏洛克似乎没有被我激怒，反而笑笑地说：「约翰，你真是个好人。」
我竟然被发卡了。
我竟然被这只IQ极高、目中无人、挑食又贱嘴的花豹、不、是羊驼发了一张好人卡。
他一边笑着看我，一边说完这十次「我夏洛克‧福尔摩斯是笨蛋。」
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报仇的感觉？
为什么我觉得房间里面这么热？
为什么我有点头晕？
抽牌再度开始。
又接着两轮没人抽到国王，我觉得酒精已经开始渗入我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茉莉和雷斯垂德已经回来了。但他们没有加入游戏，而我因为脑袋昏沉，也没有办法招呼他们。
夏洛克抽到国王了。
我勉强睁大眼睛望着他。他的脸在我眼中变得好模糊。
「我指定约翰‧华生亲我一下，」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要亲在嘴上。」
什么？
在那个瞬间，我的酒都醒了。
夏洛克一脸认真。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在成为室友之后，我们曾讨论过感情的话题。当时，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回说「女朋友不在他守备范围内」，因此，我认为他是同性恋，对此，他没有正面否认，只是说他目前以学业为重，任何感情关系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可是他似乎没有否认「同性恋」这件事。
难道……
夏洛克向我靠近，我感到恐慌。
「不行，我不要。」我往后退。
「这游戏不是你说要玩的吗？」夏洛克皱眉。「出尔反尔是不对的。」
「但我不要亲你……不对，我不要你亲我……反正我不要！」
「难道这是你的初吻吗？」他说。
「当然不是啊！」我可是有交过不少女朋友的！但这并不代表……
「那就没问题了不是吗？」
「怎么可能没问题！」我大叫。
「你不过来亲，那我就过去。」
天啊，不要靠近我。
「愿赌服输，快点亲，不可以赖账。」吉姆落井下石。
「约翰，give me five。」夏洛克突然说。
什么？
我傻傻地把手举起来。夏洛克突然收近与我的距离，跟我击掌。
「手碰手没有问题。」他说，然后在我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很快地把嘴凑上来。
他的嘴唇碰到我的嘴唇，短短一秒钟，然后退开。
「因此同理可证，唇碰唇也没有问题。」他说。
我觉得头晕眼花，但不是因为酒的关系。
茉莉跌坐在地上，雷斯垂德顾不得礼貌，骂了一句脏话。吉姆‧莫里亚提用浮夸的姿势拍出掌声。
「谁说没有问题啊！」我大吼。「该死，手跟嘴是不一样的好不好！」
「手跟嘴不都是人体的一部分吗？」他用手指碰碰自己的嘴唇。「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我当然在意啊！」我非常生气。
「你对我难道有什么特殊感情吗？」他意有所指。而我非常不喜欢他试图指涉的事情。
「X的！怎么可能有！」老天，我好久没骂脏话了。
「那你在激动什么？」
我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
那晚，茉莉一脸空茫地离开，雷斯垂德还算绅士，懂得要护送茉莉回家；吉姆表示可以留下来帮我们清扫派对结束后的杯盘狼藉，但夏洛克礼貌且冷漠地拒绝了。
吉姆露出了「啊，真可惜」的怪异微笑。
在大家都离开之后，我因为头太晕，只能让夏洛克扶我到床上。在我坠入梦乡之前，似乎听到夏洛克的咕哝：
「你真的很笨，我可是一口酒都没喝下肚。」
在这如同恶梦一般的情人节聚会之后，有好几天的时间，我完全不跟夏洛克讲话，也十分刻意地躲避他。我仍在试图猜测他那天的行为到底出于何种原因，不管他是想耍我、想整茉莉，或者纯粹是日子太悠闲而一时兴起的无聊想法，他的确造成了我的困扰，以及茉莉的心碎。
茉莉一定有误解一些事情。因为她曾来我教室外用唇形对我说出「祝福你们」这四个字。
我很想解释，但在我搞清楚夏洛克这差劲行为的缘由之前，我还无法给她个交代。
我和夏洛克冷战了一个礼拜，他终于打破沉默。
「我是故意的。」他说。
「嗯？」这几天我都不愿意看着他，也不跟他说话。虽然他会故意跟摆在桌上的头骨约瑟夫讲话，因为他知道我其实有在听。
但我就是不回答。哼。
「故意要让茉莉死心啊。」
「嗯。」我抿着嘴。打定主意不理他。
「我早就知道你找茉莉来要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安排了看电影、转酒瓶和抽牌三个游戏。」
我有点懒得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他大概又会回答我「约翰，你根本是个睁眼瞎子，一切信息都摆在眼前，但你总是视而不见」这种话。
「我知道你想帮茉莉，不过我现在没有探索男女关系的打算，男女关系并不科学，也不会让人增加什么知识，它并不在我的学习范围内。不过，如果我用这种理由拒绝你，你不会乖乖接受，茉莉也不会放弃。所以，我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方式。」
好，这下我好奇了。
「什么方式？让她以为我们两个是一对吗？」我随口胡诌。但还是不看他。
夏洛克露出惊奇的表情。
「约翰，我想我低估你了。我没想到你能以在知识领域中相当廉价的直觉反应猜到这件事。」
我手中的物品──我不记得是笔还是杯子，因为我震惊得什么也记不得──掉落地面。「你说什么？」
「能够让女性打退堂鼓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以为她追求的对象是同性恋。」
他一脸认真，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你……你……」
难怪这几天我走在校园中时，总会感受到一些诡异的眼神，我所到之处，男同学竞相走避，害我还以为自己身上发出什么异臭；讨论性别议题的团体突然来找我，说想跟我聊聊……结果，竟然都是因为这个家伙──
太过分了。这样我以后要怎么追女生？
我在心中思考了一千一百种痛扁他的方式，可是惊愕感仍旧令我无法行动。而夏洛克‧福尔摩斯，我的室友，毫无悔意地站起身去拿小提琴。对于刚才那段爆炸性发言，他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就像是在叙述着季节更迭一般的平常。
我真是气炸了。
「啊，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说。我记得你说那不是你的初吻对吧，」他手持琴弓，偏着头看我。「但好像是我的初吻呢。」
Holy 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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