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萨沙看见我。/别让伊诺知道我在。 他对我失望透顶/他不会接受我了 他不想见我/他不想见我 脚步声彼此消失,两个小孩长出一口气后各自往心口流脓的伤疤上撒盐。 ———————— 三、债务 浮士德不擅长回答问题,他在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但不说出来,久而久之就语言能力下降了不少。负责审问的人是罗德岛的博士,之前梅菲斯特想抓来玩玩,让他跑了。 “你看不出来我一心求死吗?”浮士德松垮倚靠在椅背上,无奈地看着这些为了所谓仁慈大义把他强行留在这世界上的人,无聊的人。他都能狠心扔下他的伊诺他的梅菲斯特,无聊的金属货币,多余的人工内脏,对于尸体来说毫无意义。 刚才在走廊上和梅菲斯特的碰面,紧张之余头脑高速运转,心如刀割的同时他听出来了梅菲斯特的腿疾没有恶化,身上没闻到血味,走路频率变化不大身上估计枷锁不超过二十斤。罗德岛太善良了,善良到让他觉得可以把梅菲斯特留给他们。 “我累了。”浮士德阖上眼。大清早说出这种话肯定不是想回去睡觉的意思,他活累了,梅菲斯特的依赖、压制的良心、杀戮的血腥,哪一项都把他压的喘不上气来,最后一根稻草是两次阻拦都没有停下指挥官催化牧群的恶行——他不知道梅菲斯特对他来说是什么了。 他是我的伊诺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不知道了,反正身心俱疲到连他背叛了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人。 放弃生命,是他第一宗罪。 抛弃梅菲斯特,是他第二宗罪。 没死成,是他第三宗罪。 现在他连梅菲斯特的脸都不配见。当然知道,亲爱的挚爱的深爱的伊诺生不如死,可这样的自己连安慰他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说安'乐'死之前有什么临终关怀的话,我想看着梅菲斯特。 “我们刚刚审完梅菲斯特。他比你好办,还没恢复思考能力,话也不会讲。”博士停顿两秒,琢磨着浮士德瞬息万变的复杂神色。“你的自杀需求我收到了,擅自救治是我们不对,作为补偿会给你免费的安乐死服务……但是梅菲斯特同意为我们作战了。” 浮士德震惊地抬起头。 这两人惊人的相似,不要治疗,拒绝正义的邀约,无处可去就干脆求死……以及渴望对方却连表达的勇气都没有。应该是忠诚或服从关系上出了问题,博士想。 “想一起吗?” —————————— 四、欠款 梅菲斯特讨厌罗德岛的博士。自认为战术水平和这怪人不相上下,但这个老狐狸在为人处世上更胜一筹,恶心得要命。
他居然用浮士德断掉的弩为薪水买下他二十场战斗的服务。梅菲斯特真的太想念浮士德了,在他的世界里浮士德一度死去,而现在,死而复生的人却没办法再牵着手诉说分别的痛苦。浮士德不要他了,塔露拉也不是一开始那个塔露拉了,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目标,他只希望自己把子弹打进脑子那天手里能握着什么浮士德的东西。他想浮士德想得百爪挠心,晚上辗转反侧是决定第二天去找他,哪怕被冷眼恶语讽刺也要去,一觉醒来却又不敢了。 别让浮士德更讨厌我了。就远远的,想着他死去就好。 一次集合才发现浮士德长高了些。梅菲斯特突然想讲这句话,但看见这人换了罗德岛的外套,合身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曾经那么宽大的外套一直是两人的堡垒,梅菲斯特负责发热,浮士德负责移动。现在浮士德换衣服了。 梅菲斯特的法术只能治疗感染者,所以他大多和阿米娅临光等感染高层一起行动,半监视半治疗。 汹涌的感情波浪让阿米娅不太舒服。少女干脆的声音表达着严厉:“请你及时治疗大家。”梅菲斯特脑子里还想的是浮士德,半天才闷闷回一句。那个破烂布偶一样的小孩子,现在连回怼阿米娅的力气都没有了。吵起来又能怎么样,谁来护着他?那个长鳞的男孩确实和自己不同心。他的傲慢他的自私,都在浮士德离开他的那天洗干净了,没了恶毒和杀戮的梅菲斯特像个掏空的布偶。 战斗结束后坐在摇摇晃晃的吉普车上,依旧没有活着的实感。他觉得自己呼吸也是错的,走路也是错的,他干什么都让浮士德失望。在阿米娅一次轻轻的精神试探之后,小家伙委屈地啜泣起来。阿米娅会对任何罪人敞开怀抱,哪怕他十恶不赦,在战争结束之后要亲手把他送上军事法庭,但现在,肩膀可以借给他。 “你冷吗。”阿米娅问。深秋穿着短裤确实让人感到难受,光是看着他就感觉够冷了。黑兔子外套借给了这个没人要的小孩,名义是罗德岛的诚意,并且要求下次出去活动必须穿着罗德岛制服。在返程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阿米娅和梅菲斯特身材相近,外套给他倒也合身,车上暖气坏了,很冷,梅菲斯特拉着外套的下摆拽来拽去。 阿米娅也见过很多连和身衣服都没有的清苦孩子,提醒到:这是外套不是大衣,要和裤子配套穿。黑角先那身,明白吗?很怕冷的话可以给你巡林者先生同款的。 梅菲斯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决堤了。他从来都是披着浮士德到膝盖的那个外套的,哪里用他操心过外套的长短。 “我知道你和浮士德关系很好。吵架了吗?”梅菲斯特没有回答,尽管在阿米娅身边的精神立场下他暂时恢复语言能力,但他没力气。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眼神空洞,接下来的问话也不再回应了。下车前他问,为什么没杀了我呢。我之前要你杀我,不然就杀了你——还记得吗,夏天的龙门。 一团乱麻的思绪触感让黑兔子也有些语塞。 阿米娅并不打算去接触浮士德,这两人还不值得罗德岛为他们付出心血。之前龙门那战体会到,这个男孩虽然紧绷但坚硬。以梅菲斯特为诱饵,浮士德嘴上没同意,但也确实出现在集合的队伍里,心不在焉地跟着。 委托同族去试探着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物资,答案是否定的。线人借机问了最想问的问题。“关于干员梅菲斯特和伊桑的管理,你有什么意见建议吗?你们都是……那边来的,要不要办个联谊什么的。”准星般的瞳孔红光悦动,他张张嘴,没说出什么来,线人转身想走他又伸出手,不知想做什么。 “伊……梅菲斯特还好吗?罗德岛有没有给他吃苦头。”这句话被线人转告给阿米娅,阿米娅转告伊桑,伊桑交给梅菲斯特。梅菲斯特笑了一下。事实证明阿米娅是有先见之明的,让伊桑走前顺走了梅菲斯特那把配枪,在他拿果盘砸断手腕之后,生命体征消失、检测环报警之前破门而入。 梅菲斯特恨极了罗德岛。 浮士德要他活着,他求死,背叛了萨沙,却求死不能。 要是死了就好了,死成了,浮士德肯定会来他的葬礼,遗照上自己的笑容还能跟他最后对视一次。 躺在空空荡荡的病房。他侧躺着,麻醉过后几个小时不能睡,他每隔一分钟要转一监测戒指证明麻醉没有过量。 他侧躺着。 浮士德在窗外远远看。 梅菲斯特没有翻身,只是从瓷砖上看见有那么个一米五左右的人,黑乎乎的,罗德岛制服太没有识别性了,但哪个一米五的罗德岛人会来看他。他没有勇气回头。他想哭也不敢。怕浮士德更失望更想离开他,情理上又希望浮士德离自己远一点,但插着吊瓶的左手又那么冷,他想浮士德过来握着他的手。 他没资格跟萨沙说,我冷,说伊诺很冷。怕极了自己认输,回头一看,那人连浮士德都不是,他会疯掉。 护士推着小车来换药,伴行的还有一台近卫机器人。他只是个治愈术师,他危险的能力起码需要一个尸体,但他近卫小车都打不过。近卫小车顶着一碗奶冻晃晃悠悠地进来了。梅菲斯特祈祷着那不是浮士德给的,又渴望这是浮士德给的。 但那只是护士可怜他罢了。 看着安静的病房,长鳞的男孩指甲刺进手心。 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可我死前最想的是和你一起活下去。 梅菲斯特这般傲慢古怪,应该也认清自己心力憔悴的样子支撑不了他的存在。 伊诺恨我。他不会想见我。所谓心如刀割不过如此。去给人工脏器做检查的时候听说梅菲斯特自杀的事,这让他更不敢面对这个,被自己抛弃的人。 想见他,想见他啊。我就看一眼,远远的看一眼。抱着这样的想法去了。他板着脸劝护士,给梅菲斯特白砂糖制品,他会配合治疗,我这儿有代糖,还有一包奶,搅在一起就好……还有带着近卫小车,尽管打起来你应该能胜过他。护士无奈地推开,这是你手术后维持血糖用的东西,自己拿着。 “我是他的下属,最清楚怎样减少麻烦。” 【我是他曾经的恋人,卑鄙地想让他吃点好吃的。】 ————— 五、工资 受伤的滋味很有趣。他多少年没再挨过刀和子弹了。他大声嘲弄着台下的野狗和原石虫。冲着我来好了,杀了我,把我打成肉泥,来啊,来啊。别再让我的萨沙受伤了——! 阿米娅还是防备着梅菲斯特的,总在他身上留一两根精神触丝,监视着他的感情,毕竟任何一个被梅菲斯特治疗的干员都会得到力量上的加强,痛觉上的削弱,这太危险了。“我不会杀了你的,小兔子。你快来杀了我吧。” 他坐在楼顶翘着二郎腿,想,跳下去吧,这次,不会有人接住我。 梅菲斯特望向远处的高台。如果这场战斗是他指挥,他会把浮士德安排在那个楼顶,楼下放最显眼最危险的牧群,谁都注意不到浮士德,谁都不许伤害萨沙。 他的视力也就是普通水平,只能看见两栋楼的楼顶,没有浮士德。他坐在地上继续洒下粉末,等待战斗结束。上路的作战早就收工,浮士德路过楼下,看不到顶的摩天大楼,但浮士德能感觉到有个叫伊诺的小孩子,在那儿,想往下跳,等着人来接。 “你最近走神的太多了,梅菲斯特。”“可我都把他们治好了,我的区域没人提前倒下。”战果汇报也第一次交给梅菲斯特去做,他插着口袋。 “在你用出战的报酬偿还清楚自己的医药费之前,别跟我顶嘴。”博士很清楚这种玩世不恭的小孩怎么对付,用【金钱亏欠】绑架他们的自尊,让他连求死都觉得欠钱不还般的理亏。 “给你浮士德的弩。” “给你去战场保护梅菲斯特的机会。” 两个可笑的理由足够骗得他们像追逐胡萝卜的骡子,愚蠢地自我麻痹。 梅菲斯特快打满约定的20场战了。出阵就要面对战火面对废墟,这让他响起浮士德丢下他的那一天——喉头酸涩,想吐。彻夜的失眠,噩梦,梦里的自己像个破布娃娃被人踢到塔露拉面前,不记得龙女说了什么,自己抓着龙女的小腿解释,哀求,然后塔露拉也走了。冷汗里醒来身边时空空荡荡,罗德岛基地足够大,他配的是双人床。梅菲斯特提出了加入罗德岛之后唯一一个要求:单人床,越窄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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