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打算勤奋起来的敖小丙跟清墨问起了哪吒练功的地方,得知地点在东边的树林之后踏出了门,顺手将门口葡萄架的葡萄也摘了两串过去。 林中黑暗,月光影影绰绰的洒在地上,唯独敖丙的两只剔透龙角透着一点莹润光亮,细一看却是反映着月光。 敖丙远远便瞧见一杆银枪舞寒光,疾胜厉风迅如电,顶得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整片树林里满是肃杀之意。 若不是看清了持.枪的身影是个半大娃娃,敖丙大概会以为这杆枪成精了,毕竟这势头实在不像是一个七岁孩子能使得出来的。 哪吒闻听脚步声靠近,收枪站定,不太想让山上的生灵看见自己一脸煞气的样子。 敖丙见哪吒停了,将水凝成的冰碗递给哪吒面前,“吃葡萄么?” “吃。”自己踩着凳子扒着梯子才搭好的葡萄架,怎么可能不吃? 哪吒擦擦脑门儿上的汗,接过冰碗,将红缨枪立在一边,心说这杆枪不大能承受住她的力道了,等太乙真人回来就让他给自己换一杆。 “你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哪吒边说边寻了个大石头坐着,拍拍旁边空出来的位置,示意敖丙过来坐。 敖丙坐下,望着被月光零散照亮的地上,不无惭愧地问道:“哪吒,你才七岁啊。” “七岁怎么了?有些人生下来就死了,活不到七岁,”哪吒塞一颗被浸得冰凉的葡萄入口,望着天上的月亮说,“我自出生就被父母扔进深山老林里头,被师尊捡回来才能活到现在。”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敖丙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将人类的命数是自出生时就被写好了的这件事告诉哪吒。 说了吧,事实对待这样努力的娃娃有点残忍;不说吧,又确实天命早定。 敖丙在纠结中将一碗葡萄吃干净了。 哪吒多少能猜出这个小龙人在想什么,但是她不说,因为宝宝特有的好奇心发作了,并且还想使坏。 她问:“敖丙,你多少岁了?” 敖丙不懂哪吒问这作甚,懵懵地说:“十岁。” 哪吒接着问道:“书上说龙族可以活很久,那你在龙族应该还算是个宝宝吧?”
敖丙掰着手指算了算人类成人的年纪,很认真地说:“龙族两百岁才算成年,要这么算的话,应该算是吧。” “龙族两百岁成年,人类十八岁成年,你距离成年还有一百九十年,而我只剩下十一年,”哪吒一本正经的在小树林里忽悠着宝宝龙,“这样算来,敖丙你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哥哥。” 敖丙:“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可是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呢?” 哪吒理直气壮得说:“既然有道理,快喊一声哥哥来听。” 敖丙刚想开口,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哪吒在偷换概念,于是到嘴边的‘哥哥’改了口:“哪吒,不是你这么算的,应该按照出生时间长短来算。” 好险啊,还好我读书多,不然就被你这坏娃娃给忽悠过去了Q皿Q * 哪吒被拆穿了也没有一点心虚之意,大摇大摆的跳下石头,继续去练她的枪。 敖丙问道:“这里没有人陪你练吧?” 哪吒枪式不停,嘴里应道:“没有。”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那我给你喂喂招,”敖丙跳下石头,祭出两柄长剑,迎着□□持剑击上。 一阵乒里乓啷过后,哪吒大概摸清楚敖丙有多大的能力,然后就无情地碾压了,一边打一边对宝宝龙指指点点:“左手剑无力,右手剑太柔,下盘不稳,步法太飘......” 半个时辰后,哪吒决定今天不练了,她要给这条小笨龙上课,就像太乙真人给自己上课的那样给敖丙上课。 哪吒一手拖着枪,一手拽着快哭了的敖丙,提前回了金光洞。 哪吒搬了张小板凳给敖丙,让他坐着,自己坐在了太乙真人的大椅子上。 哪吒学着太乙真人的语气说话:“敖丙,你知道学武是为了什么吗?” 敖丙没意识到哪里不对,老实答道:“强身健体,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己拥有自保之力。” 哪吒再问:“没事为什么要自保?” 敖丙答道:“是防患于未然,总有些人会因为一些事而跟其他人动起刀兵,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动起刀兵的人,也有可能成为无辜受戮的人。” “说的很对,”哪吒实实在在的赞扬了一下敖丙的觉悟,然后话锋一转,“所以为什么你刚刚的每一剑都是差一点呢?” 敖丙说着自己的理解:“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总有一线生机,天地尚无绝人之路,咱们生活在天地间,又如何能将事情做绝呢?”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哪吒一直都不认同这个道理。 她三岁的时候跟太乙真人下山去镇上赶集,遇见一个算命的老道士,那老道士给一个路人算命,算对方有血光之灾,路人问可有什么解法的时候,那老道士说的便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这一句话。 哪吒当时听到这句话,问了太乙真人,但太乙真人没告诉她,把她抱到了老道士的摊位前,她就问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老道士见哪吒生得精灵好看,眉眼之中都透着灵气,笑眯眯地告诉她说:“意思啊,就是天道慈悲,无绝人之路,再艰难的困境,也会给你一线生机藏在里头,只看受困之人能否发现。” 当时三岁的哪吒,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奇思妙想,凭着直觉张口就说:“为什么说是天道慈悲,而不是说老天在玩儿你们呢,给条活路也有可能是它觉得有趣。老先生你想啊,它清清楚楚地看着那一丝生路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你却找不到,看着无数人为了那点看不见的希望打得头破血流,不是很有意思吗? 就像那边斗鸡斗狗斗蛐蛐的人一样,将那些小动物围放在一个方圆,利用它们的天性或者是奖励,让它们跟自己的同类斗得你死我活,从而达到使自己开心的目的。 赌斗的小动物,每一个都有一半的机会可以活下来,是不是和你口中的天无绝人之路很像?” 算命的老道士觉得哪吒看着天真可爱,没想到是个小疯子,竟然说得出这么残忍可怖的话,他一脸嫌弃地将这‘残忍’的师徒俩从摊边赶走。 从小跟着元始天尊修行的太乙真人,却是实实在在被小哪吒这番言语给惊到了。他从来没教过哪吒什么天地大道,可哪吒的这番理解,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过自然,太过笃定,笃定的不像是随口说出来的猜测。 从回忆里收回神思,哪吒开始怀念太乙真人,她不想用从前那番惊世骇俗的话来劝服敖丙,而是打算用她从小就熟知熟用的诸子百家。 哪吒说:“你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可记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句。” “这......”敖丙顿了好一会儿,没想到该怎么反驳哪吒。 “敖丙,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动手。所以在跟敌人的对战里,每一招每一式的差一点,都有可能会送掉自己的命。”哪吒跳下高大的椅子,背着一双小手,走到敖丙身边蹲下,很认真地瞧着他的眼睛说: “如果可以做到最好,那就不要总是差一点,你的差一点对你来说,是留给旁人的一线生机,可是对你自己来说,就有可能是致命的打击。想要留人一线生机,为什么不练到最好,在自己游刃有余的范围内留人一线生机呢?” 说完这番话,哪吒表示要去睡了,让敖丙自己去东侧房睡。 敖丙躺在石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不得不承认哪吒是真的很聪明,起码比他的师父要聪明太多,他的师父也知道他练功的时候,经常都是点到为止,对人的性命很是怜惜,总是差不多就算了,于是只当他是孩童心性,把练功当顽耍,故而劝说几次之后,也就由他去了。 哪吒今天这番话,是真的劝动了敖丙。 可敖丙实在太善良,这样的天性让他只理解到了哪吒这番话里表达的善,却没理解到暗藏在其中的恶。 事实上,哪吒的在游刃有余之间留人一线生机,除了敖丙理解出来善,还有像猫抓老鼠一般的耍弄之意,那就是等玩够了玩腻了之后,再决定是不是真的要给人留一线生机,怎么留,留几分,自己说了算。 七岁的哪吒,看似聪慧可爱,可在本质上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 对人如是,对己亦如是。 原本打算明天回龙宫的敖丙,此时决定想个法子继续赖在乾元山,多听一听这个精致娃娃的教导,反正比他师父的教导有用。 从来是高床软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龙三太子,在经过今天的过分劳累之后,在这硬.邦邦的石床上睡得相当香甜。 哪吒在榻上规规整整地躺着,看着贴在房中的十二个字,阖目睡了。 两个时辰过后,哪吒睁开双眼,开始了她无聊枯燥但是自律的一天。 先呼吸吐纳一个时辰,然后起身去书房默了一部经书,之后下山去她的水潭边上,练她还不够娴熟的控水之术。 也不知道哪吒是怎么想的,练着练着她突然就不想练了,她觉得操控水来攻击这件事,只要努力去练,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 单纯的凝水成冰成剑成龙有什么意思? 哪吒暂时放弃了操控这片水域,坐在谭边想了许久,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法子。 她念起咒诀,结起法印,将潭中的水缓缓凝成一个拿着剑的人形后,小心地控制着水人,试图让它上岸。 没错,哪吒是想让水化作人形,或者是其他的形态,拥有一定的意识去战斗,而不是生硬的让人控制着,如果只是由人控制,那么稍一分神,凝结的水就会散成一片乱雨滋润大地,发挥不出真正的威力。 控制水化成各种形态简单,可让它自由动作却难。 好比哪吒刚刚凝成的水人,在哪吒的控制下上岸,但只艰难的往前挪了几步,便散作一团,回归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她又试了几次,而最好的一次结果是水人在她试图控制着它挥剑的时候才散入大地。 哪吒很清楚失败只是成功的垫脚石,因此暂停了无用的试探,开始思考问题出在哪里。 既然她能让水人上岸行走,甚至到能够挥起水剑,这代表她的想法是可行的,那么成功只是时间问题,或许连时间问题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她还没找到窍门所在。 坐的久了,哪吒被日光照得有些口渴,想打些水来润口,刚要将手放进潭中,就嗅到了一丝淤泥的腥味儿,她忽然想起这方水潭原本是干涸的,此时里头的水是敖丙昨日间以自身为媒介,施法引来的。 水潭干涸,那么底下的源头必然也已枯竭,如此一来,这潭中就是一方死水,死水会慢慢变脏变臭,不像活水可以让生灵存活。 想到这些,哪吒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手中溜走了,如果他抓住了,那她用水人来组建一支军队来攻城略地,绝对不是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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