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关雾山下按落云头,敖丙忽然开口说道:“哪吒,早间你先与我离山,其后遣散白虎,又施了术,让他们一叶障目走不住这座山方圆五十里,怎么这般笃定他们会走?” “人太多了。”说话间,哪吒缓缓拍了拍手,随即响起虎啸狼嚎之声,环绕在关雾山周遭,随之而来是一声声惊呼。 人心里有一杆秤,善恶便在两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哪吒放走余日,那是她的一点善意,但在别人看来,事可一便可二,而法不责众是人心共识,做逃兵这种事,一人逃走,株连九族那是震慑旁人,但是千万人一起,牵扯的人太多,株连九族就成了笑话,不过是一样摆设罢了,真要严惩,也是罚开了这道口子的人。 敖丙摇了摇头,感叹哪吒对人心的把握之精,简直就像鱼入水虎投林的天性一般。 “哪吒,你打算将他们怎么办?”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哪吒说罢,招来白虎,又探手跟敖丙要钱袋,然后钻进了仅剩的一营军兵之中,给他们每人分了颗珍珠,让他们趁夜下山去过闲人日子。 他们推辞几句,见哪吒言行不似作伪,捧着珍珠千恩万谢的跟着白虎走了。 敖丙笑道:“哪吒,你太坏了。” 哪吒笑道:“大浪淘沙,这不就将渣滓都留下来了?” 敖丙说:“也不尽然。” 先出于善心将余日那个认真生活的放了,紧接着便生出其他心思,连人带虎都撤了,给心生不服的人一个逃跑机会,给足一日时辰,但是设下迷魂阵,让这些想逃的人根本走不出这座山,只能在营帐周围五十里打转,回又回不去。又将剩下顾念家人性命的人放了,人知道做逃兵的下场,自然会连夜收拾东西去其他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再就只剩下一帮该死的人了,能从兽口下活着回来多少,活着的人该怎么处置也就随她心意了。 哪吒挑开帐帘,摆上棋盘,将白子递给敖丙,敖丙捻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正中,笑道:“五鼓天明转回程,不知道今夜晚在何处安身咯。” 哪吒按落棋子,笑说:“有人擒虎狼,有人虎狼擒。” 敖丙说:“空前团结。” “平局。”哪吒按落棋盏中最后一枚棋子,听着山上动静小了不少,起身在营前燃了几支火把。 敖丙问道:“怎的又发了善心给他们引路?” 哪吒笑道:“若是死干净了,我还跟谁玩儿去?” 这一点星火,在哪吒的法力加持下,入了跟虎豹狼虫僵持的逃兵们眼中,人与兽的两方僵持,说不上哪方赢了,说不上哪方输了。 地上的尸体有人有兽,他们舞着刀和火把震慑野兽,绕过地上的尸体和伤员,且行且退。 “别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 “我还不想死......” ...... 远方的灯火是希望,但当离开,地上倒下的上千同伴们便就成了山兽们这一日辛苦的犒劳,他们赶到希望出现的地方时,又陷入了绝望,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瞧着是在其他完全不相干的地方,怎么一转眼就变成驻军的大营,一定是有鬼! 哪吒看着眼前折回的诸多人员,信手将火把扎在地上,笑道:“你看,给了你们机会,可是你们不中用啊。做逃兵啊?这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你们怎么不为家里人考虑一下呢?” 半晌的沉默静谧,哪吒又问:“怎么没人说话?” 哪吒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这帮人眼中比山下环伺的兽群更恐怖,人人都在猜测着莫名其妙的鬼打墙是不是跟她有关,更怀疑是不是她操控着兽群将大家拦在山上,但现在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在气势上就落了下乘,故此才没一个人敢回答哪吒的问题,也没人敢率先开口质问。 为首那位持宽刀的中年络腮胡将士盯着哪吒身后的营帐,不知道营地里此时除了这两个黄毛小儿是否还有旁人,他高声喝道:“早间我们走时还有些人留守营地,他们现在是否还在此处?” 哪吒侧身探手,让他们自己去看,络腮胡将士抗着刀钻进几个大帐,但见其中空无一人。 哪吒笑问道:“可还满意眼前所见?” 络腮胡将士咬牙恨道:“你这人做事未免忒过荒唐,你先当着所有人的面放走那装模作样的臭小子,再以言语羞辱激怒我等生出反心,其实早就打算好了,根本没有给我们下山的机会,要将你放走其他人的罪名扣在我们身上,是不是?” 蠢是蠢了点,倒也还不算蠢得无药可救。 “荒唐这个词用得好啊,”哪吒鼓了鼓掌,“这个世道就很荒唐,君王荒唐,官员荒唐,你们做事也很荒唐,荒唐事一桩又一桩,”哪吒笑了笑,又转向敖丙问道:“我不过是用些小伎俩,这叫什么?” “这叫做以荒唐应荒唐,顺理成章。”敖丙说:“诸位自便。” 让认真活着的人,陪着浑浑噩噩的人一同死在刀兵血雨之中,是不公平的。 自便二字,打了场中人个措手不及,他们有人瞧着营帐,有人望着山下。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诸位随心而行。”哪吒说罢,望着东方鱼肚白的天色,打了个哈欠踏进主帐。 听着外面渐渐消失的声响,敖丙摇了摇头。 “行差踏错休要怨,顷刻里亡魂成杜鹃。”哪吒弹指灭了灯火,一道淡金色光芒自她腕间飞速飘出营帐,哪吒嘀咕道:“啧,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敖丙将扇一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听着哪吒轻浅近无呼吸声,轻声回应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哪吒这一觉睡得时间足够长,却不够安稳。 她再一次的梦见那晦暗与赤炎交错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她看见一个身形模糊的灰衣人在岩浆中挣扎,周遭环绕着无数赤红怪兽,怪兽们怒吼着,她一步步往前探,火兽们却像是瞧不见她一般,只是虎视眈眈的冲着那灰衣人高吼。 随着哪吒靠近,灰衣人像是瞧见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忽然望着哪吒的方向大喊,听声音像是个女子,嘴里说的却是哪吒听不懂的话语。 是在求救吗?哪吒瞧着灰衣女子,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但灰衣女只是直直的盯着哪吒大喊,哪吒这才意识到对方可能不是在喊自己,她循着灰衣女的视线正要回头,忽听见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在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哪里来的声音?哪吒心有疑虑,循着声音来源移动。 * 敖丙方才坐下,将乾坤圈套回哪吒的手腕,一抬眼,便见哪吒一双眉头,心说又做噩梦了么?他正要抬手抚平哪吒在睡梦中越蹙越紧的眉头,哪吒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敖丙猝不及防的收回手,忧心道:“醒了么?” 哪吒对他的关心视若未闻,并不应声,只是睁着一双似睡还醒的朦胧眼往山下去,敖丙心下担忧,始终跟在哪吒身后不远处。 走到半山腰处,哪吒突然停下脚步,敖丙疑惑地盯着她,只见她低头扫了左右一眼,将脚边几具还算完整的尸体踢开后,继续往山下走,口中冰冷冷地说道:“死不足惜。” 敖丙:“......” 敖丙看的清楚,哪吒此时绝不是清醒的状态,但她是往陈塘关的方向去,由于不知哪吒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随意惊醒她,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 昏黄的落日划入山谷,哪吒到了陈塘关关口。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越发的暗了下来,当星斗攀上夜幕,呈个众星拱月的景,为大地添上一抹银光,为夜空下的行人照亮前路, 哪吒在接踵摩肩的行人中一步步往前挪动,当无意识中撞到了人后,被撞的人推了她一把,哪吒皱起了眉,继续往前走动。 那人追上前去,骂道:“你挺漂亮个人,走路不长眼啊?撞了人连道歉也不会吗?” 敖丙忙上前将这被撞到的人拉开,闻言道声抱歉,正要与人赔偿时,一辆马车从人群冲了出来,敖丙忙一把将行人推开,正要拉着哪吒退让时,哪吒偏了偏头,抬手将这冲撞过来的车马打翻。 这场景倒是将人仰马翻这个词写实了。 这一番闹剧,将行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哪吒却像是瞧不见一般,将拦路的车马踢到一边去,接着往前走。 驾车的小厮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招呼着后面跟随的一队随行侍从将哪吒拦住。 敖丙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马车里那两位锦衣华服的男女扶起来,虽然觉着这二人身上邪气甚重,但此时他一心挂记哪吒,并没有心思细细探究,只从锦囊中取出一颗珍珠,歉然道:“抱歉啊,这车马我来赔。” 那男人捂着肩膀一把将敖丙递过去的珍珠打落在地,气势汹汹道:“苏贵妃娘娘赐的马车,也是你这破玩意儿能赔得起的吗?” 苏贵妃娘娘? 敖丙正疑惑苏贵妃是哪位,那拦着哪吒的小厮已被哪吒一个手刀劈的昏死过去, 中年男人见状,又怒喝道:“此乃何人,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冒犯苏贵妃娘娘不说,竟还敢当街打杀人?” 敖丙略一拱手:“敢问二位高驾?” “瞎了你们的狗眼,”那中年男子冷哼道:“我乃是苏贵妃义兄曲无弦,我身边这位则是鬼车国公主,也是当朝苏贵妃金兰义妹,更是你们陈塘关总兵夫人——胡九姿。” 这就是陈塘关总兵的二夫人吧?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哪吒忽的抽抽鼻子,转头瞧向了敖丙那边,面无表情的抬手将乾坤圈掷了过去,清冷冷开口道:“两个脏东西。” 敖丙很惆怅,这人不清醒,本能还在! 曲无弦与胡九姿见状,猛地瞪圆了眼睛,惊呼一声:“不好,是乾坤圈!”话未落地,二人便挤进了人群,直奔李靖总兵府而去。 哪吒盯着人群好一会儿,这才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主子虽然跑了,但受了命令的随侍们却不敢跑,亦步亦趋的跟着哪吒,哪吒却也不客气,劈柴切菜一般,面无表情地将人一手一个打翻在地,惊得围观人群不敢再看,急匆匆散了,生怕下一个被打的就是自己。 不一会儿时间,街上便空了,只剩下一白一红两道身影。 敖丙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正自疑虑,哪吒忽然转了方向,绕过街角,往那观敌楼方向而去。 哪吒站在观敌楼前,突然止了步伐,怔怔问道:“你是谁?”
一道清冷冷的女声自观敌楼上传来:“来了?” 敖丙不远不近的跟着,始终站在一个攻防兼备的位置,闻此声,遂抬眸观瞧。 只见观敌楼上的金弓上浮起一点红光,那红光在半空中缓缓幻化成人,身着银灰色锦绣衣裙,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身后一副金弓,肩上混天红绫迎风而动,腕间金环煞气十足,身侧立的是紫焰蛇矛火尖枪。 哪吒......这就是哪吒长大后的女装模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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