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的出来,金霞对修仙了道之事不是很上心,每每清墨给他们读话本儿或是杨婵讲起人间事的时候,清墨的兴趣最为浓厚,金霞离下山历练也不足一年时日了,故而她才有此一问, 金霞想了想,望向天空,眼里好像有了什么东西,声音也逐渐变得中气十足:“着金甲,跨雕鞍,执金羁,握银枪,湛湛长空之下,鲜衣怒马,仗义行侠。” 果然,志不在修行。 哪吒说:“不想修成神仙,从此长生不老吗?” 金霞摇了摇头,不太敢反驳哪吒的话,嗫嚅道:“师兄,长生不老是很好,可神仙的一生太长了,喜怒哀乐等七情六欲会在漫长无尽的生命中离他们越来越远,像这样枯燥没有尽头的人生,又有什么乐趣呢?” 哪吒笑了笑,没有言语。 金霞又道:“师兄,我听说西伯侯起兵要推翻商王□□,是真的吗?” 哪吒点了点头:“不假。” 金霞期盼地问道:“那我到时候下山,可以投到他的军营去嘛?” 哪吒笑道:“武功练好了就让你去。” “好诶!我这就找清墨哥哥去!” 看着金霞手舞足蹈地往竹林方向跑去,哪吒无奈地摇了摇头。 敖丙笑道:“金霞小小年纪有此悟性,在凡人中算是天分高的,少年人总有些英雄梦。 我自出生便是龙族,不修也是仙身,又好比你,自记事起,便知道自己日后有一道大劫,成仙是早晚的事,于是除了修炼之外,常常有些不知所措。 说起来,我倒是羡慕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此言差矣。”哪吒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敖丙的话。 敖丙笑问:“何解?” “正是因为你我太清楚来日该做什么,所以如今才会在修炼之余无所适从,仿佛除了修炼之外,再也无事可做。”哪吒说:“待你来日飞升,可否还有今日之闲暇?待我来日劫至,修炼成果便是我能否保命之根本。 用我们家老头儿的话来说,我这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不过区区二十年,这二十年里,修炼几乎占尽了全部时间。” 敖丙接话道:“仿佛生来就是为了修炼。” “修行,修的到底是什么呢?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又有七难,灾火难、雨水难、恶风难、刀仗难、枷锁难、罗刹难、日月薄蚀难、星宿失度难。”说起八苦七难,哪吒忽然想到了山下的凡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世上的每个人都曾听闻,他们各有各的见解,总归不过是天道不公四字,可遇事之时,大部分人却又一味求神拜佛情愿,以期神佛为他们解决眼前困苦,殊不知神顾众生,而众生皆平等。 敖丙第一次从哪吒脸上见到了些许悲悯的神情,心绪不禁有些难言,忽一转念,想起哪吒与他言及骷髅山之事,哪吒与石记见面,言语之间句句威胁,纵有天大的本事,她那些个事迹到底是没有传开,终归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而石记成名数千年,诸天为之头疼,如何会怕哪吒威胁,她对哪吒是否过分客气? 哪吒近些年虽常下山,也与旁人有些交流,可到底入世不深,只道是拦路石踏碎了便是,不懂得走一看三,更不明白人与人之间过分客气的表面之下往往藏着惊涛骇浪。 猜是不曾猜错,可连哪吒自己都不明白石记到底与自己之间有什么瓜葛,敖丙又从何能够得知呢? 哪吒一回头,见敖丙瞧着自己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敖丙知道哪吒素来骄傲,这番话便不好明着说来惹她不快,便诱导着问道:“哪吒,你若是想对付谁,明知对方难以下手,你会如何?” 哪吒耸了耸肩,半似玩笑办认真地答道:“没有如果,即便是有,又何须阴谋诡计,我若执意要谁死,就没有人能留得住他。” “话忌太满,”敖丙摇了摇头,指着灰白的天空说道:“人算到底不如天算。” 哪吒勾了勾唇,转身下山,笃定又毫无忌讳地说:“那怎么会是我的天。” 说到底,她的天,永远都只能是她自己说了算。 敖丙无言,知道哪吒不喜欢谈这些假如之事,再抬眼便见她身形似鬼魅,转瞬间已至金光洞前,说不得也只好跟上。 杨婵近些日像是着了魔一般,一心守着后面的池塘,吃饭喝茶练功尽待在院中,若非房中石床太沉,她恨不得连睡觉也不离那池塘一步。
哪吒站在池塘边上,拨开一株莲叶,伸手入水,搅起一圈涟漪,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杨婵,年关将近,你可是要到玉泉山同杨二哥一道过?” “啊?”杨婵愣愣地应了一声,旋即拒绝道:“二哥现在一心要学好本事救出母亲,待到来日与母亲团聚,倒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哪吒说:“前些日子,我曾随同杨二哥去看过瑶姬女神,出来时,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我觉得你还是去看看他为好。” “二哥他行事素有章法,更何况还有玉鼎真人在旁指导,应该没事,”杨婵将歪到一边的莲叶归正,又取出一块帕子递给哪吒,认真地说:“真人交代过我,务必要看好这一池莲,道是来日或有大用。” 哪吒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强求未必会得偿所愿,所谓无为自然是有为。”想让杨婵将精力集中在一件人力可为的事上,而非养花这种看得天时的事。 杨婵不说话,只是摇头,她寄人篱下,受人恩惠,便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更何况太乙真人格外看重这池莲花,自己自然要投桃报李,不教他老人家失望才是。 杨婵执着,哪吒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想去找些更适合女儿家修炼的法门一道送与杨婵,好让她的精力从这池荷花上分散一些,一回头却见敖丙倚着门框,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想是在笑她对人对己两套标准。 敖丙的姿态,使哪吒不禁想起了下山时在人间见到的一些女子,城里的常打扮的花枝招展地把着门框卖弄风情;也有部分的村落里常有着荆钗布裙的妇人倚着门框,端着饭碗或是旁的吃食与人闲话;但是这些好倚门框的女子中最让哪吒印象深刻的还是一位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犹记当时她倚着门框与对门正值壮年的妇人对骂,最后倒是让她胜了这场嘴仗,那妇人抱着孩子声嘶力竭,而她素手轻佻风轻云淡。 若是记忆不曾出错,敖丙此时的神情便与哪吒记忆中那姑娘的神情相差不远。 敖丙见哪吒打望着自己,神情百转,变化甚是精彩,不知自己是何处又惹着她了。 杨婵掩唇笑道:“三太子,我们凡间有句俗谚,女儿俏,一身孝,女儿浪,倚门框。从来好倚门框的女子中除却怙恶不逡好撒刁的,便是烟花场中的风流姑娘。” 说话间,上下打量了敖丙一眼,又道:“三太子倒是将这两句话实实地给落实了在地。” 敖丙垂眸打量了自己的衣裳一眼,随即站直了身子,‘哗’地一声撑开了四象扇,做模做样地扇了扇风,然后说道:“殷夫人似乎来了。” 难得安静,听见殷夫人三个字,哪吒便觉得没好事,不耐烦地问:“她来做什么?” “待她来了便知,这会儿还在路上。”敖丙合上四象扇,给哪吒让出道路,跟在她后头说道:“我方才下来时,见她在山门前犹豫。” 哪吒出言果断:“不管她,我且将这金弓与杨二哥送去。” 说走就走,连一丝反应的机会都不曾留给敖丙,哪吒便就纵作红光一道,自天际划过,去往玉泉山。 敖丙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多少能猜到哪吒对于殷夫人的不喜之情打何而来,但是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杨婵裁了块布,穿针捻线,口中则问道:“三太子,哪吒似乎不太待见殷大婶儿?以他的性子,若是当真不喜,合该不会放她上山才对......” 敖丙说的轻描淡写:“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此类的事,殷夫人与她那夫郎算是做齐了,哪吒这副性子,眼里如何容得下呢?” 恐怕放上山也是不想伤了金霞的心,毕竟金霞还是很喜欢与殷夫人相处的。 “话说回来,这年关将近,本该是好日子,但我不知为何,心里全然提不起些许愉悦,甚至还有些难以言说的......” 话到此处,敖丙顿住了,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那抹突然生出来的不良情绪。 杨婵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与哪吒有关吗?” 敖丙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但想到哪吒,他想,自己或许应该加快一下进程才好。 杨婵正欲再问,门外忽传来了殷夫人的声音,听她喊道:“哪吒,金霞?”只得收了心思,起身出门去迎殷夫人,将哪吒下山与金霞在清墨处的事情告诉了殷夫人。 殷夫人闻言,禁不住愁上眉间。 她此来,一是想接金霞去山下过年关,二是有事相求,但哪吒现下不在...... “哪吒可有言他何时归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道理,杨婵还是明白的,她做了那么些年的凡人,在人情世故上多少是精于哪吒与敖丙他们的,见殷夫人此时欲言又止的神情,遂安慰道:“倒不曾交代何时回来,不过大婶儿若有什么急事,可先讲与我和三太子听,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或许会有办法。” 殷夫人听此言,脑海中蹦出六个大字—— 家丑不可外扬。 但事关金吒性命,不说又不行。 殷夫人理了理思绪,将事情娓娓道来,尽量的长话短说。 原来自哪吒拆穿那长生位后的勾阴旗之事后,金吒心中便就愈发肯定胡九姿乃是妖怪变化,一心要拿她性命还李家一个安宁,加之木吒似乎是见了邪一般,每每见着胡九姿便就满目惊惧地喊妖怪,绘声绘色地与他们讲胡九姿是什么样的一个妖怪,从外形到毛色,细致的仿佛胡九姿显了原形一般,甚至有两次与胡九姿刀剑相向,以至于被李靖在怒极之下给关了禁闭。 说到此处,杨婵道:“父子间哪有隔夜仇,想来让二公子低头与李总兵认个错便当过去了罢。” 殷夫人摇了摇头,继续讲诉: “若是事情当真如此简单便罢,但金吒与木吒不同,他性子沉稳,比他弟弟懂得隐忍,木吒禁闭期间,他不声不响地去乡下花了大价钱请人捕尽了周遭几座山的野狗,教他们关在一处,争相撕咬,千中求一,最终得来一只令人闻风丧胆的怪物,当他领着那怪物回家时,府兵们无一敢近那怪物身侧,而那怪物直奔胡九姿而去,道是今日一定叫妖精显出原身,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啊,那怪物将胡九姿妖成了重伤,到现在扔在昏迷之中,既不见她显形,也不见她身亡,现下鬼方国要我们给个交代,朝歌苏贵妃亦在商王面前吹枕边风,道李家不将鬼方小国放在眼里便罢,可胡九姿是她八拜之交的义妹,李家如此行事,却是不将她苏妲己放在眼里,更没将商王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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