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二人双双醒来,卫庄昨夜尽享春宵,哪有心情理会早课,连同盖聂一起被他绊在床上,又亲又摸,着实腻歪了一阵才起身。用过早膳以后,卫庄说自己尚有事要办,不能终日荒淫无度,盖聂这才与他分头而行,一个人提了剑去院里练功。 练了几套剑法,打了会拳,又在院角落里一棵梅树旁打坐了一会儿,盖聂自觉因前一晚之故,精气有亏,不由暗自惭愧,便预备回房歇息。只是他初来乍到,庄里的路道尚不熟悉,绕过几条回廊,路过一间房时,听到房内传出师弟说话的声音。 他想道,此间多半是小庄的书房。心中觉得听去师弟与旁人的议事多有不妥,正打算转身离去,忽然听到房里的另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卫兄,你可太不仗义了,竟然把兄弟晾了一整天。” 盖聂一愣,这分明是花蝴蝶的声音,听他话里的意思,显然与小庄关系不薄,难道他昨日逃到流沙山庄不是慌不择路,而是故意为之?自己该不该留下,听一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正在他寻思之际,只听卫庄嗤笑一声,“花兄,你在我庄里也没闲着吧。” 花冲哈哈大笑,“小弟焉敢与卫兄相提并论?看卫兄今日春风得意的模样,想来已得偿所愿,恭喜,恭喜。” 卫庄轻轻一笑,没有说话,但是听得出他此时心情极好。 花冲又道,“卫兄,小弟此番可说是历尽百般辛苦、甘冒大险才将你那心上人引至庄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看这——” 卫庄道,“知道了。我卫庄答应过的事,还会翻悔不成。” 花冲的语气登时显得十分欢喜,“多谢卫兄!只是,还有令师兄那里……” 卫庄爽快道,“你放心,这回你是为我办事,自然不会让你担这干系。盖聂那里,我自有主意。” 花冲喜道,“那是最好不过。” 后面他们又说了些什么,盖聂已无心再听。他悄无声息地绕回自己暂时落脚的客房,木然坐下发怔,心头像被什么哽住了,说不出什么滋味。 卫庄打发走了花冲,换了身轻盈的便服,一径往后院来。他敲开客房的门,顺势贴上为他开门的盖聂,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索吻。 盖聂却全无晨起时的温柔款款,似乎有些提不起兴致,既不抱他,也不回吻,神情间显得颇为勉强。 卫庄在他唇上惩罚地咬了口,不悦道,“怎么了。” 盖聂心中郁郁,原本狠下心要质问对方,待见了师弟的面,却又发作不得,先前在心里酝酿了半天的那些“狠话”一句都说不上来。他转身复又在桌前坐下,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卫庄身上移开,低声道,“小庄,你是不是认得花冲。” “嗯?”卫庄在他边上坐下,自顾自地沏茶,不置可否。 “我到流沙山庄来,是不是你设计好的。”这句话说得比先前那句更为艰难。 卫庄眼中露出了然的表情,然而手上斟茶的动作仍是不慌不忙,桌上两只杯盏中很快盛满热茶。他伸手将其中一杯推至盖聂跟前,自己捧起另一杯在手,浅浅地饮了口,“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盖聂头一回对师弟的主动示好无动于衷,看都不看跟前那茶杯一眼,继续追问道,“是不是?” 卫庄了解自己师兄的固执,也看得出眼下盖聂是真的很生气,所以当前最好的对策不是避而不谈,而是从实招来。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里茶盏,对上盖聂的视线,神情难得认真地答道,“是。” “为什么?” 卫庄坦然答道,“我想见你。” 盖聂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揪了一下,涩然道,“有很多办法可以见面,你明知我一直——” 卫庄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迈着步子,说话声也大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打断了盖聂的话,“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十几年没有见过我一回,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整个江湖你什么地方没去过,却独独对咸阳城避之不及,你说,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盖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他才开口道,“你那时不告而别,我就……” 卫庄走到盖聂跟前,双手撑在桌上,俯下身直直地望着他,缓慢而有力地说道,“我走,是因为怕你成为我的弱点,也怕成为你的弱点。” “那如今呢?” “如今?”卫庄矜傲地笑了笑,“你说呢。” 盖聂不声不响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闷闷地说道,“你怎么会想出这样的鬼点子,让花冲去李公子家里作乱。” 卫庄不听还罢,一听盖聂这话,当即又动了气,“你还真好意思说。江湖上谁不知道广陵第一美人是你盖大侠的雨露知己,我不过是让花冲吓唬吓唬那小白脸,怎么,这就把你心疼坏了?哼,若不是着落在他身上,盖大侠也不会冲冠一怒,从广陵一直追到咸阳来。”说着说着,语调中忍不住流露出酸意。 话说到这份上,迟钝如盖聂也已听出来,他的师弟为了这个所谓美人吃醋吃得厉害,指不定背地里已经发过多少脾气,失了方寸,才这样设法诓自己到他跟前。 从前只有自己介怀那些莫须有的假想敌,从来不曾想到自己与小庄也有易地而处的这一天。以心论心,纵然有再多不满也都烟消云散,他起身走向立在窗前负手而望的卫庄,诚恳道,“小庄,你听我解释。” 卫庄原本不予理睬,然而盖聂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一言不发地站在他旁边。卫庄虽然摆出好整以暇的眺望姿态,然而眼睛的余光始终被跟前那高大健朗的身躯填满,连倾入屋里的光线都无端暗下几分,他才转过身,一副不甚情愿的样子,语调懒洋洋地,“既然你实在想说,那就说吧,记得说大声些,说不定我就听见了。” 盖聂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与李公子结识之事如实道来,卫庄方才还显得一点也不想听他解释,这会却处处追根究底,几乎连二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要盖聂背诵出来。待盖聂说完,他又打量了对方一阵,觉得二人之间确实无甚瓜葛,这才脸色好看起来,嘴角也有了笑意。 盖聂说话时始终紧盯着卫庄,瞧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到此时终于暗自松了口气,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还生不生我气?” “生气?我什么时候生气了,”卫庄心下既已轻松,便有心情同盖聂耍赖了,“刚才明明是你一副要送我上断头台的模样,连我亲你都敢不理了。” 盖聂一开始是觉得自己占了十分理,被卫庄这样说了一顿,到如今竟似自己理亏多些,然而望着师弟舒展的俊朗眉目,终究在心中一声长叹,服软道,“这会儿亲还你,算不算迟?” 卫庄故作不满道,“一点诚意也没有。” 盖聂上前半步,伸臂抱住他,彼此的呼吸融在一起,“我会把这些年的事都告诉你,一件都不瞒你。” 卫庄轻笑道,“那得说多久?”盖聂的吻已贴了过来,细细地描摹他的唇瓣,唇齿间低语如呢喃,“很久。” 卫庄回吻他,“重要的话,可以在床上说。”
恶趣味小剧场 今天你吃药了吗 汪月喵日清晨,盖聂练完剑回到房里,见师弟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右手端着一只海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走近细看,见那碗中乃是满满一碗赭色药汤,不禁问道,“小庄,你在喝什么。” 卫庄摆了摆手,示意盖聂先噤声。他深吸口气,端起海碗,将那药汤一饮而尽,这才放松下来,招呼盖聂坐下,回答道,“是师父给开的方子。” “什么药,”盖聂有些意外,“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和我说?” 卫庄望了他一眼,笑道,“这不是治病的药,是改信时用的。” “什么?”盖聂从来没听说过雨露客的信时还能这样人为篡改,“好端端地,改那个做什么?” 卫庄道,“我七月末有一个信时,太热了,想往后挪两个月。” “……”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卫庄皱起眉,手按住心口,似乎觉得不适。盖聂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只觉眼前一花,眼前人凭空消失,一身衣衫骤然坠地。 盖聂怔怔地望着地上一堆锦衣佩带,只道自己是在梦里。只是那衣服堆中似乎有一团隆起,隐隐传出声响。他弯下身,扒开那堆衣物,一只活物陡然窜出,猛地扑向盖聂,他尚未看清楚是何物,只是本能地将其抱了个满怀。 他细细一看,怀里竟是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猫,圆脑袋,额头上有一枚印记,蓝眼睛睁得大大地,模样甚是可爱。一人一猫面面相觑了一阵,那猫率先回过神来,冲盖聂很凶狠地挥舞着爪子,喵喵直叫。 盖聂试探地叫了一声,“小庄?” 小猫的两只前爪死死攀住他的胳膊,全身的毛都炸开,叫得更凶了。 饶是盖聂游历江湖多年,见多识广,此时不禁也是一呆,“小庄,真是你。”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卫庄打小就不爱被人摸头,此时极是不乐意地喵了一声。 盖聂想了想,“你要坐下说话么。” 小猫点点头。盖聂便松开手,小猫跃上盖聂旁边的椅子,蹲坐下来。 “你刚吃的药,真是师父给的方子?” 小猫喵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盖聂心道,师父精通歧黄之术,不大会开错药,那就是说…… 盖聂低咳了一声,斟酌着说道,“小庄,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或许是——嗯,你变成了猫,这个信时就,就……” 小猫气得喵喵大叫,尾巴蜷成一团,爪子不停地在椅子上抓来抓去。自己若是一连当几个月的猫,这日子还怎么过? 盖聂不善言辞,又遇上这等怪事,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不管他说什么,对面的小猫一律以喵回之,他只好叹了口气,坐在边上陪它,谁也没心情吃晚饭。 不知过了多久,小猫肚子里咕咕叫了两声,抬头望了盖聂一眼,尚未喵之,呼地一下,又变回作人形,仍是武林中那位英明神武、赤身露体的流沙庄主。 盖聂松了口气,翻出干净衣服让师弟换上。卫庄不说话,脸色仍是不大好看。盖聂安慰他道,“那药,就别吃了。天热一点也无妨,我会在房里多备几个西瓜消暑。” 卫庄转过头望着他,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直接去瓜田里逍遥几天,似乎也不错。”
十四 只缘身在此山中 盖聂在流沙山庄里一住就是月余,俨然成了山庄的半个主人。卫庄御下有方,手下的弟兄们对剑圣都很恭敬,只是他们的眼神时常给盖聂一种自己是入赘上门的错觉。 他也得以亲见卫庄如何将这偌大一间庄子经营得风生水起,井井有条。须知这机密信息的买卖,最是要胆大心细,又比一般的生意更重“信”字,有些秘辛一旦流传于世,少不得会在江湖上掀起一番惊涛骇浪。买家往往是千金难求一字;而卖家更是居明处以制暗,武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时时盯着流沙山庄。 盖聂由衷钦佩自家师弟这番统帅之才,他虽没有刻意探察,然而连日来也大略地摸清了卫庄手下层层级级的分派。他私下里也曾暗自估量,倘若自己在流沙山庄里谋个位子,能做到哪一级,结果很惭愧地发现,自己似乎只能胜任最底层的差事,也就是四散在江湖上,神不知鬼不晓,又无孔不入的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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