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路人目不斜视，丝毫不觉得两个女人这样亲密的举止有何不妥。
以往在莫祎祎心中，对于在世俗眼光里看待女同性恋的异样目光感到非常无奈。
女人可以牵手、拥抱、贴脸，只要是友情就没问题，而是爱情，微小的亲近，便显得格外不容于世。
以往她对此很不屑。
而此刻却微妙地感觉到一点点游走在边缘的快乐，只要两个女人不接吻，她们牵手、拥抱，似乎怎样亲昵都属正常。
甚至——
莫祎祎微低下头，嘴唇印上何鹿的侧脸，不多停留，轻轻的，像微凉的羽毛拂过面颊。
若有似无。
何鹿的评论音轨戛然而止，愣愣抬头，摸着脸：“我……我今天化妆了的，有粉底。”
莫祎祎挑眉：“下次我先问问？”
何鹿的脸烧了起来，她慌里慌张地移开眼，努力将视线重新集中到手机屏幕上。
“不、不用了。”
第五十六章
光洁的落地窗旁，何鹿和莫祎祎面对面坐在一张木质纹理的桌边, 刚点完菜。
何鹿合起菜单, 递还给侍者, 朝莫祎祎微笑道：“这家餐前真的好吃，我多点了俩。”她端起水喝了小口，有点轻微的惆怅，“以后离职估计很少会吃到了，有点不舍呢。”
“这有什么不舍的, 想吃过来吃就是。”莫祎祎轻笑一声, 觉得这惆怅有几分孩子气。
想起离职，何鹿心情明亮起来：“也是。”
餐厅环境清雅, 座位隔得比较开，私密性很好。
两人用餐时小声说话也不用担心旁人听见, 当然, 也没说别的，只是聊了聊离职。
“所以，交接一个月是吗？”莫祎祎问。
“嗯, 流程这么定的。”何鹿点点头，又对着另一份餐前拿起小勺，“也不是非要一个月，具体看实际情况吧, 如果没能很快招到合适人选可能会让我延迟离职……概率很低，不会的。”
好歹是业内顶尖公司，除了校招, 平时在各大招聘网站上鲜少能有招聘告示放出，往往通过内推和猎头推荐就消化空出来的岗位了。
莫祎祎了然点头：“哦，那挺好。”
“咦，你怎么对我辞职的事这么上心呀？”何鹿看着她，微弯的眼眸映出一泓水似的明亮水润，“有事瞒着我哦？”
“你看。”
莫祎祎抿唇笑了笑，递来自己的手机屏幕。
“嗯？”何鹿顺手接过来手机，低下头。
是微信页面。
【周亚京：莫一，女神鹿什么时候离职啊，怎么过完年说好要来我这儿没音信了？？】
【周亚京：[愁秃.jpg]】
女神鹿？？？
何鹿脑子里亮起几个问号，抬头看过去，对这个称呼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鸽他，想着等离职的事定了再找他聊嘛。”
莫祎祎拿过手机放在一边，无奈笑道：“他人就这样，我都懒得回。”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过我要提醒你，周亚京的小女友是个醋坛子。”
“哦——嗯？”何鹿眨眨眼，没明白怎么话题突然转到周亚京女朋友身上，说起来，她好像对他有女朋友这事都不知情，于是非常诚恳地问，“然后呢？”
“要让她看见周亚京发微信叫你女神鹿，啧。”莫祎祎嘴角一扬，轻笑。
那笑容里分明是不怀好意，看得何鹿无奈又委屈：“他当面没这样啊，挺正常的称呼我，我巨冤好吗，而且……”
两指强调性地敲敲桌面：“而且人家女朋友还醋呢，你都不醋吗？”
说完这句，何鹿拿着小勺，又是一口吃下小块水果沙拉，边吃边用余光去瞥对面，见莫祎祎老神在在，但笑不语看着她吃沙拉的镇定，忽然有点小小的挫败感。
她第一次谈恋爱，也不清楚这算不算作，但此时一回想，两人恋爱至今，似乎没见过莫祎祎吃醋，说不清是出于新奇还是纯粹的作，她真的很想看到莫祎祎为自己心慌慌，不再那么冷静自持的一面。
……虽然以上内心戏，何鹿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兀自红了脸，在心里腹诽自己一万遍玛丽苏。
“反正你没有过。”何鹿又挖了小勺沙拉吃下，明明是喜欢的清甜口味，这会儿竟觉得失了些味道。
这话语气那个酸，说完的一瞬间何鹿自己就被麻了一下。
与此同时心里对自己的鄙夷和谴责更加强烈——
作作作，看你作！
她深感没有脸面，简简单单吃顿饭，毫无章法作了起来，不敢看对面，目光却忍不住，犹犹豫豫在附近游走一番，还是看了过去。
对面莫祎祎唇边还留着点点笑意，眉梢轻挑，定定地看着何鹿：“我需要吗？”
需要！！！
何鹿很想大声这样说，然而看着对面这样的莫祎祎，心里却没骨气地气势弱了——
不需要。
完完全全。
她为自己反复的立场感到微妙的羞耻，懊恼垂头，挖起大口沙拉忿忿地咀嚼。
对面传来轻轻的笑声，她倏地抬起头，她还笑？！
她，她……
何鹿在脑里努力搜寻可以拿来用的词，可惜还没想出，便被旁边一道陌生的女声打断。
“祎祎？”
脑子里疯狂搜词的雷达滴地一声暂停，取而代之的救护车疾驰时的警报声，短促有力地在何鹿脑子里回响开来。
叫祎祎？
划重点，是女人。
这么亲密的吗？
第五十七章
来人年纪不大，与何鹿相仿。瓜子脸, 妆容比较淡, 穿一件柔软的米白兔毛毛衣, 手臂上抱着一件大衣。
看着气质偏温婉那一挂。
女人眼睛微睁大了些，笑容有点生涩，但眼神骗不了人，有惊喜在。
何鹿暗暗打量一番，心里因那声“祎祎”有点吃味但觉着女性朋友间叫名字后俩字也不是不能理解, 应该说很常见。
而且这人叫祎祎的语调听着也没梁申那么油腻。
她收回目光。
只是, 她自以为的暗地打量早被高幼欣收入眼底。
人家没在意，看了一眼何鹿, 又将目光重新放回了莫祎祎身上。
高幼欣最近刚换一份工作，就在这个商业区附近, 午间和同事们来吃饭, 怎想就碰到了莫祎祎。
即便上次见面有些尴尬，她仍然很欣喜两人的偶遇，觉着多多少少算缘分, 她倒是高兴，只是莫祎祎的眼神虽然这会儿也看着她，却很淡。
淡到她的心头又浮现出点点窘迫，和一点点难堪, 好像又回到上次在大理的情绪失控。
高幼欣努力收起自怜自艾的情绪：“我的新工作在这附近，可巧今天能碰上你，我开始还当是看错人, 又觉得不可能认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
她碎碎念叨这一些，忽然一顿，似乎为自己倾泻而出的话痨感到不好意思，唇边绽出一点笑意：“最近好吗？”
“还那样。”
对方装若无其事地叙旧，莫祎祎自然没有拆台的道理，而且何鹿在场，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
她顿了顿，端起水杯喝了小口，跟着释放出一点笑意：“新婚快乐。”
何鹿的眼睛嗖地一下瞥向高幼欣搂着大衣的手，一枚钻戒环在无名指上，闪烁令何鹿心安的微光。
哦，结婚了啊。
哎呀，还吃结了婚的醋，这怎么好意思。
何鹿弯了弯眼眸，为自己的飞醋感到非常难为情。
人家是祎祎的朋友，说好几句了哪儿好让人一直站着。
她主动换到更靠里面的位置，把原来的座椅让出来，还用手拍了拍空座，真诚地招呼道：“来来，你坐呀，站着说话多累。”
这小傻子冲高幼欣摇什么尾巴。
莫祎祎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忍着，没说什么。
“这……”
高幼欣看出何鹿与莫祎祎关系不浅，仅凭莫祎祎的眼神就知道，再怎么说，在一起过，对她的情绪感知自是不同的。
心里并非没有酸楚，但当初是自己背信在先，哪儿有颜面去心酸？
她犹犹豫豫看了看对面的莫祎祎，不知要不要坐下。
犹豫的当口，何鹿又拍了拍座椅的软垫，仰起头，笑容纯良：“你是祎祎的朋友吧，我第一次见呢。”
祎祎两字出口，在高幼欣心里坐实了何鹿是莫祎祎新女朋友的身份。
她垂下眼，微点了点头：“是……”吧。
认清莫祎祎与何鹿的关系后，高幼欣反而没有了负担，但心酸更甚。
她还以为，莫祎祎上次对自己冷眼相对是因为还有感情在，由爱生恨。今天见了何鹿，再看清莫祎祎看向何鹿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也曾这样看向自己。
是她辜负了。
“我叫何鹿，你怎么称呼呢？”
干净柔软的嗓音打断了高幼欣的回忆，她微愣着偏头，旁边的年轻女孩子朝她露出的笑容明亮，且充满善意。
她低声道：“高幼欣。”
“什么又，什么新？”
“幼年的幼，欣喜的欣。”
“哦，你名字真好听啊。”何鹿笑笑，又说，“你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吧，都结婚啦。”
高幼欣瞳孔缩了一下，无意识摩挲着钻戒，说：“早吗，你呢？”
何鹿笑容转为羞涩，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只顾喝水、一声不吭的莫祎祎。
“我啊，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的人是谁，何需她说出口？
高幼欣这一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亲眼看着昔日的爱人无视自己，听她今夕的恋人大秀恩爱。
简直是折磨。
“午休快结束了，我，我公司还有事，回头再聊吧。”她匆匆寻了借口，招呼也忘了打，起身离去。
“诶？”何鹿还没来得及说句再见，就见她匆忙到有些慌乱离去的背影，抬腕一看，“呀，时间确实不早了，祎祎，我该回公司了。”
走出餐厅时，何鹿挽着莫祎祎的手，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刚见高幼欣的小心思。
她欢快道：“我还以为她跟你关系很好很好呢，你之前不说不喜欢别人叫你祎祎吗，我看民宿老板娘你的那些朋友都叫你莫一呀，结果一听她叫你祎祎，哈哈还吃了个飞醋，我说出来都觉得不好意思，你可不许笑我啊。”
“傻。”
何鹿一愣：“哈？”
莫祎祎停住脚步，想起眼前的小傻子刚才在餐厅对着高幼欣傻乐的模样，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真的没有半分观察力。”
何鹿委屈又茫然，道：“啊，什么观察力？”
“她是我前女友。”
“……”
“在一起两年，爱过，怨过，如你所见，她结婚了。”
如风一样轻的声音飘过，何鹿心里一阵心酸。
短短一句话，她被虐到了。
旁边路过向着写字楼的方向，要开始下午工作的人，他们的步伐很快，是大城市常见的节奏。
两人伫立在快步流动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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