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母愣了愣:“是啊,快了。” * 莫祎祎回来这晚,何鹿睡得很沉很香。 梦里她成了西游记里的孙悟空,还没有认师父以前,她偷摸去了蟠桃大会,却一只蟠桃也没见着,逮着路过的侍女一问,原来是王母娘娘早知他要来,故意给施了法术将满园的蟠桃隐藏起来。 她急中生智,准备念咒语解开法术,耳旁忽然飘进轻轻的呓语般的声音—— “起床了,鹿鹿。” 别急,等我摘俩桃再说。 何鹿紧闭双眼,还在梦里念咒语。 “不起我挠你痒痒。” 何鹿从小怕痒,倏地睁开眼,心不甘情不愿。 对上莫祎祎坐床边歪头看她的眼神,她轻轻地撇嘴,嘟囔:“这就起来啦……” “你还有起床气哪?”莫祎祎瞧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伸手捏着她的脸压了压,声音带上一点点戏谑的笑意。 “没有——”不是起床气,是临门一脚就能吃到桃子的好事儿被破坏了。 何鹿眨眨眼,鼻头动了动,嗅到一阵米香:“你做早饭了,吃的什么呀?” 没了桃,还有早饭,她的眼睛满足地微微弯起来,笑着。 “过来就知道,快点儿。” 莫祎祎挑眉,故意不说,放下这句,起身离开卧室。 何鹿飞快从床上起来,火速换好衣服洗漱完,到了厨房时,莫祎祎正端着一只小锅往碗里倒汤。 “好香!”何鹿挪到流理台旁,帮着把已倒好汤的面碗捧起来,往餐厅走去,“我觉得,你要是不当制片人,开个面条连锁也不错。” “餐饮竞争比制片人残酷多了,还连锁呢。”莫祎祎笑笑,跟着端起另一碗和两双筷子。 两人在餐桌面对着坐下。 何鹿吃着面,想起搬进来住了几天,总觉着卧室空落落的,提议:“祎祎,我……能不能给卧室添点儿东西呀,现在卧室好空哦,挺大的,就一张床。” 说完这句,她有点紧张地低头,小口喝着汤。添置家具是小事,重点是言下之意的同居,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既想这样和她住在一起,又担心莫祎祎不愿意同居,或者说不愿意此时同居。 “行。”莫祎祎说,“下午正好有空,我们一起去。” 何鹿按捺住雀跃的小心思,嗯了声,继续小口喝汤。 手机震了震。 是何母的微信。 【我想见见她,方便吗】 一口汤差点呛住,何鹿努力咽下,看着屏幕微微蹙眉,一时纠结,摸不准妈妈突然要见莫祎祎是什么意思。 论理,该见的。 但是…… “怎么了?”莫祎祎见她神色有异,问道。 何鹿迟疑着,顿了顿,抬起眼:“我妈妈她……说想见你。” “你在怕?” 何鹿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一双眼睛写满了担忧。 “你要想,怕或是不怕,该来的总会来,倒不如不要怕,或许结果会好一点儿。” 餐桌伸过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嗯?” * 何母收到一个微信发来的地址,照着导航,自己开车过去,开车时专注行车左右和交通灯还好,等她在小区附近停好车,下车后,脑子开始不受控地胡思乱想。 她承认自己这样有点冲动,但上午看了论坛帖子,实在心神不宁,在家里坐不住了,总觉得要亲眼见一见才算有点底。 到了何鹿给的小区门口,她点开何鹿发来的二维码,在门禁那里扫了一下,开了。 小区内景观很好,看得出物业在经常打理,绿化率也高。 何母直到上电梯前的一刻,还在踟蹰,要不要狠狠心表明不能接受的态度。 她既担心女儿碰上一个像论坛帖子里那样迟早变心的女人,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真是那样,只是谈一场这样不寻常的恋爱也无不可。 怕就怕认真了,想要一辈子,那……不是玩笑。 对,就是这样。 她打定主意,决意做一个狠心绝情的母亲。 直到她照着何鹿给的房门号,按响门铃,响了两声,门开了。 一个穿着一字领墨绿线衫的女人把着门,出现在门后,见了她露出浅浅淡淡,却意外令人很舒适的笑容。 “您好,我是莫祎祎,请进。”女人退后小步,将门拉开得更大一点。 门后,玄关的地面除了一双在门边的一看就是刚拿出的酒店一次性拖鞋外,干干净净,没有摆放一双鞋,或杂物。 地面整洁光亮,偏深的褐色,木质纹理清晰自然,没有起皮,缝隙也干净,没有杂质,保养良好。 门的右边即是厨房,是西式风格,有一张不小的流理台,从门口的角度望过去,台面纤尘不染,水槽边放了两摞杯子,同样款型,一款蓝色三只,一款透明三只,分别叠放,并排在一起。 而且,杯身没有水晾干后的水痕,一眼看出是主人洗杯子后拿绒布一只一只擦干,才会这样干净透亮。 ——好一幅令强迫症身心舒畅的的画面。 来时在心里酝酿多时、排演几遍的故作决绝的言语,就这样哽在何母的喉头,说不出了。
第六十五章 发了微信定位,在何母还没到达之前, 何鹿紧张得坐立不安。 在她的印象中, 自己的妈妈人不坏, 很好很好,唯有一点,性格刻板到古板的地步。如果是爸爸过来,她大可以豁出去吵上一架也无妨,但对着妈妈, 何鹿做不到。 莫祎祎见她这幅模样, 安抚了一遍又一遍。 何鹿还是焦急得不行,拉着她把何母的脾性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末了还像老师一样再三确认:“……就这些,大概了解了吗?不清楚的地方跟我说啊。” 莫祎祎忍不住笑出声。 “……你没认真听!哎呀!” 何鹿又气又委屈, 觉得就自己干着急, 别过脸去不理她了。 “记住了,不信你考我。” 何鹿纹丝不动,下巴负气地昂起来。 “真的, 你听啊。”莫祎祎声音含着笑意,将刚才何鹿说的内容完完整整复述一遍,说完了揽着她的肩,“放心了?” 何鹿的耳尖动了动, 正要开口。 “叮咚!” 她立即换上忧心忡忡的紧张神色:“应该是妈妈来了。” 莫祎祎低头,在她的侧脸映上一个吻:“用不着害怕,交给我。” 说完起身, 到了门边。 而何鹿,则坐在沙发上,在心里飞速打起腹稿。 她有过很多次临阵演讲的经验,此时却几乎派不上用场,她用尽所有脑力去想,也只能想出一句也许在妈妈看来十分无力的自白——我们是真心相爱。 ——放影视剧里这样苍白的台词,是会被观众嘲讽的。 完辽。 何鹿无奈扶额。 不过祎祎在,她还能期待一下。 何鹿努力振奋起来。 她独自在这边做心里斗争,门那边却静默无声,除了莫祎祎的一句简短自我介绍,没有一点何母的声音。 何鹿正奇怪着,起身也往门口走去。 她收起气息,小心慎微地站在莫祎祎身后的位置,努力挤出自然大方的笑容:“妈妈。” “……!” 一句“妈妈”,终于将沉浸在眼前洁净画面引起的极度舒适中的何母拉了回来。 她清清嗓子,掩藏好自己面容上一闪而逝的细微狼狈,调整情绪之后,又恢复了肃然而持重的神情。 何母矜持地略微点头:“你好,我是何鹿的母亲。” 眼前的女人个子不低,比自己高,她略略抬眼,打量着这个是自己女儿恋爱对象的女人。 容色上佳,身段高挑,衣着考究,气质矜贵。 第一眼看过去,是个相当不错的女人。 何母这样想的同时,心里那点因女儿是同性恋的不平衡,微妙地被掰回来一点,原因很简单——对方看似很优秀,目测不亚于自己的女儿,总好过被人平白诓骗着当了同性恋。
这点微妙的小心理,在何母换鞋跟着去往客厅时,余光有意无意扫过有序的陈列、书桌上节制的极简主义摆设,达到另一个高峰——强迫症引来的舒适感又隐隐冒出头。 看着太舒坦了! 她在心里喟叹。 何鹿由她一手带大,无论有意控制还是无意的言传身教,女儿这点做得很好。 而何怀益显然是对立面,何母勤勉维持着家里的干净整洁,他随手一下可能就破坏了。即便客厅的所有一切都在应该的位置上,一双男人随手脱下的袜子便足以破坏所有美感和舒适感,如蚁噬心。 何母很久很久不曾在这方面感到如此契合的高度愉悦。 只是这愉悦的提供方,是女儿的同性恋人。思及此,她的心情难免又微妙又复杂。 “伯母,您想喝点儿什么,茶的话,家里有毛尖、龙井,别的就是咖啡了,现煮需要点时间。” 何母刚坐下,听到这话思绪才算回笼了,镇定着抬手示意:“不用,清水一杯吧。” 何鹿麻溜起身,抢着把倒水的活儿做了,走去厨房洗杯子,接水。 客厅内,留下两张沙发上的何母和莫祎祎安静对视。 何母:“……”她等对方先开口。 莫祎祎:“……”淡定微笑。 何母:“……”她怎么还不吭气? 莫祎祎:“……”回以微笑。 何母:“…………”坐不住了。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这次杀过来可能会演变为一次和平友好的见面,如同所有恋人到见家长这一环节一样,走走过场,彼此尬不尬地聊几句,就算走完流程。 ——好像就这样将目前的事接受了一样。 “妈妈。”何鹿刚倒上一杯温水,放到她手边,“温度正好。” 何母接过杯子,杯身温度适宜,心中顿时冒出些许酸楚——女儿从没有离开过家,她今天出来时以为何鹿搬出来定然有诸多不适应,照料不好自己等等。 却没想到,她适应得好极了,连倒水注意温度这样的细节也能照应。 何母抬起眼,见何鹿站在自己跟前。 从前,很多人就夸何鹿的眼睛会说话似的,想什么一眼即知,正如此刻,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糅进了忐忑、紧张和讨好,还有努力装作无事发生的强装淡定。 何母一下子就悲伤了。 她的女儿明明无暇,明明骄傲,何苦要这样? 不过是爱上了女人。 来之前她做好棒打鸳鸯的准备,甚至准备好慷慨激昂的陈词,然而对着何鹿这样的眼神,她说不出狠话。 但也不能白来一趟。 何母握着水杯不出声,何鹿满脸担忧地看了眼另一边坐的莫祎祎,眼神中悲戚之意满溢:怎么办啊? 莫祎祎闭了闭眼睛,示意她镇定。 “伯母——” 话刚起头,被递来的一只手机打断。 莫祎祎顺着手机,看一眼何母,挑眉:“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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