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继续等着散客上门,也在等待早点铺开门。潘文秋说你不要天天吃那个年糕团,胃不冒酸水么?又没营养。 将生笑,“小贺的年糕有营养。”话音落下,就看到贺蔷正笑吟吟站鱼案前,她穿着昨天那件紫红的薄大衣,头发随意披下,脸上画了点妆,肤色比六点多的天光还要亮。 “阿姨早。”贺蔷先和潘文秋打招呼,双目中像盛了两汪清水,又将饭盒塞到将生手上,走前对将生怒唇笑了笑,示意她趁热吃。 将生打开,首先看到一碗热豆腐花,白糯软嫩的卖相上是一层薄薄的勾芡,这是将生喜欢的口感,上面码了足足六七种配料:切成细丝的木耳,青绿的蒜末,还有将生爱吃的黄花菜丝,榨菜碎沫,少不了的香菜与紫菜勾得将生咽口水。贺蔷细心,知道潘文秋不吃荤,将蛋皮丝和虾米单独装进小盒子,让母女俩按需添加。算来贺蔷也没多睡,而是一早到店里为将生操劳。 饭盒下是炸得蓬松金黄的油条,将生咬上一根就知道这是贺蔷的手艺,比外面卖的油烟味轻。她拿来小碗给潘文秋盛豆腐花,妈妈推开,“我不吃这个。” 将生说那我吃完帮你买点别的,她喜滋滋地将配菜全部倒进碗里,喝一口“哈”一气,潘文秋说你真没出息。 如果生活天天这么没出息,将生就要拜谢菩萨保佑。她看着“蔷味”的方向,眼里都是期待。被潘文秋再瞪,将生“呵呵”笑,低头喝完一大碗豆腐花。 她的心定来自贺蔷那句话,“你找到正式的之前,我都只有你一个。”将生只要抱定贺蔷不松手,贺蔷只能“单恋”一枝花。 但是好心情总会被一些琐事打断,潘文秋摇着手机,“你看,我让你轻易别装修房子。人家一听以为你钱攒得差不多,这就来要债了。” 如果不是这高高筑起的债台,将生开鱼鲜店赚的钱也够在吴中再买一套老破小。潘文秋被人逼债时就不把自己当外人,说“我们开店赚钱钱不容易”,不开心时就说,“陈将生这是你自己的店”。 将生怀疑过,怎么将养死了十几年,家里还有还不完的债务?治疗癫痫不需要花那么多吧?前几年潘文秋才说了实话,“你以为你爸那么痛快地答应把宅基地过户给你为了什么?”潜台词是,“别以为你是他女儿他就给你。”陈将军在外瞎糊弄创业,放着杀猪的本行不好好做,今天想开连锁洗车店,明天做中药足浴,干一行亏一行。离婚时的债务有一半到了潘文秋身上,自然而然,潘文秋的债务就落到了将生肩膀。 将生有时明明赚了钱,没捂热就被潘文秋转走,“还款期到了。”她心里挺不是滋味,曾经想过跑路拉倒一了百了,不是自己做的孽,为什么偏偏要自己来做血包承担?现在却庆幸自己没跑,要不怎么会遇到贺蔷? 对于潘文秋提出的难题,将生数了数还剩下的钱全部转给妈妈,“还差多少?” “你二姨家,还差二十万,不过我跟她说说,先还一点应该可以。”潘文秋看到将生身上的廉价薄羽绒背心和穿了三五年的加绒裤子,转过身低头。 还有人家“买”宅基地院子的钱,将生也记着这笔账,\"我想年底凑一凑,把这个给人家还了。钱没到我们手上,房子和地却是咱们的。\"将生不想留个隐患,今天来拆墙,明天去打官司。
潘文秋先是要反驳,随即“哎”了声,算是答应。这些年,她在玄学路上进修的原因是为了将养,但邪门的是十个先生有八个说,“你不要离开你女儿,你这辈子就享她的福。”她这辈子从结婚生孩子起,就像灌下一瓶药效延绵不绝的慢性毒药,各种烦恼痛苦把她缠成了木头桩子动弹不得。 如果说享了福,那就是将生她奶奶和将生带来的,老太太一直帮她分担带孩子,因此还被将生二叔家不待见。将生就是老天送来平衡将养的不足,人还没桌子高时就帮着妈妈看顾哥哥,奶声奶气地无可奈何:“妈,将养又尿裤子了。” 将生聪明,贴心,连给将养打针都一学即会,到上高中时成绩都非常好。潘文秋好些次都想,“如果出生的只有这一个孩子呢?”生活没有那么多如果可供人避难,到头来,她还是要面对时不时发病的将养,跟在儿子后面收拾他闯祸的烂摊子。 将生其实才是几乎样样好,潘文秋有时看台案前忙碌的女儿想,身段好,皮肤像自己白皙,样貌不上不下,又不是当明星的,要那么漂亮做什么?人聪明机灵,看着性格闷,其实心里有本清楚账,以后结婚是不会被婆家拿捏受欺负的。为人也忠厚,看到条件差的老人家买小鱼会悄悄地多塞些几条,再沉着一张脸用无法辩驳的语气说,“就是这么重,斤两足的。”就一点不好,将生喜欢女孩子。 潘文秋怀疑这和将养给她带来的阴影有关,那时潘文秋也怕,出门尽量都带着将养,在家也盯着他。但他是一头没有思维能力的猛兽,却关不进笼子,反而在家吓得母女俩彻夜难眠。 将养在外被人欺负,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样式,对着将生口歪眼邪地手-淫,被潘文秋制止了。后来发展到他跑外面抱小姑娘,被潘文秋拽回家抽了顿,为此陈将军和她大吵大闹,“我儿子也是个男人。”过几年可以结婚了,买个媳妇不就好了? 买个媳妇干什么?再生孙子,谁继续受罪?潘文秋骂回去,“你们姓陈的,就是趴在女人身上吸血的。” 等将养年纪又大了些,他开始直接偷看将生洗澡。那时潘文秋已经在力量对抗中处于下风,拼着老命拖他回屋,一巴掌一巴掌地抽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那是你亲妹妹你懂不懂?”将养胡乱打开她的手,他不管,也听不懂,就知道大哭大闹。潘文秋绝望时只能抽自己耳光——为什么和陈将军结婚?为什么要生这样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努力还是治不好他?为什么老天和自己开如此大的玩笑? 她哭时尽量不发声,怕吓到将生,可有一回还是被将生看到了。女儿抱着她的背,“妈,我以后自己小心点就是。”将生懂事早,果然也有察觉。 从那后,她是不是太小心了?潘文秋想着将生,小心到对所有男人都充满戒备,无法和正常男人谈恋爱。 仔细回忆,将生从小难得有特别开心的时候,除了在杀鱼房遇到李欢欢后,周末打着伞和李欢欢走在地铁口,眼里都是小心翼翼的喜欢。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最近,大半夜回家还面有喜色,骂不还口不说,天天还不嫌累地做饭搞装修。 潘文秋觉得自己做错了,不该对贺蔷和将生将她们的关系挑明。一挑明等于她知道,她知道了就要有动作,动作不到位、力道不够足,都会让事情失控。就像昨天夜里那样,不晓得是贺蔷还是将生的声音,又痛苦又欢乐,吓得她开窗四处张望,生怕哪个邻居听到了。 有一秒她希望那是将生的快乐,可惜没有亲妈听女儿墙角的,潘文秋戳了拖把骂完一通后戴上耳机听《大悲咒》。 白天终于不用听了,她又看到将生面对贺蔷时的开心,她看得出来的,将生高兴时眼角嘴角一弯一翘,不舍地看着前方的豆腐年糕店。贺蔷还回头,也看着将生,那女孩眼睛真心好看,能把人看进心里。她们和男女没什么两样。 可是不行啊,别人晓得了会怎么看?说将生不正常,这是轻的。要是连生意都不光顾呢?潘文秋越想越烦,心里又在念《心经》。 将生可不知道她心里嘀咕什么,低头刷着手机里的照片,一张张划过去,再划回来,都是乡下那座屋子的新图片。 “你看看,你装修好了也租不出去,钱不是白花了?”潘文秋戳将生肺管子。 女儿眼睛难过地眨了眨,“她……她不想占我便宜,要和我划清界限。”将生低头,像安慰自己,“不行我们俩搬回去住呗,等明年手头宽松点再买辆车。” “什么界限?”潘文秋问。昨晚上不是把床压得“咯吱”响?今天一早不是送来豆腐花? 将生挠挠额头,“嗯……反正妈说了你也不懂。” 可潘文秋好学不倦,盯着将生要她说出答案。 将生双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就是……我们别的事不掺和,你懂了吧?但是呢……你懂了吧?” 那不就是姘头?潘文秋“呸”了声,气得面壁思索,过会儿转身看将生,“那这事总有个了结吧?又不能一辈子。” “嗯……反正都要死的,为什么还要吃饭呢?”将生又怼起她,“反正我……我是不会给她机会变心的。”
第39章 算摸到了(捉虫) 四舅公在周日早上出现,他难得地买了几大框肉鸡菜水果,又来喊贺蔷上车,“我在停车场等你。”临走前还嘱咐将生,“早点关店,到时我接你们来家里吃饭啊。” 将生和潘文秋面面相觑,“他不会又在闹离婚吧?”将生问母亲,早前听到风声,四舅公两口子闹得不可开交,都上民政局门口碰面了,再被冷静期打回家两看生厌。他这一套操作着实奇怪,将生心说明明贺蔷是我女人,你当是你老婆一样,还喊得老大声,“我在停车场等你。”太没数了。 手提菜刀的将生扬眉斜睨“蔷味”于案台前,果然见贺蔷和皱眉阿姨说了几句后施施然离开,走前还回头看将生这个方向。杀鱼小妹刚要微信质问,贺蔷就发来一句话,“去帮忙的,临时找的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算她有点眼力价。将生眉头松开,放下了刀,潘文秋则担忧地看了眼女儿,“我不懂。” 母女俩回店里喝水休息,潘文秋说你看看她,一点都不吃亏,吊着个傻女的,身边男人像走马灯。她结过婚,难保还有婚姻。我劝你早点醒悟,别和这种人多来往。你四舅公是什么人?那是只扑来飞去的苍蝇,专门找不正经女人下手。 将生扯起根果丹皮在牙下磨,“说话注意点,什么正经不正经。你半夜捅天花板就正经了?年轻人谁没个需求?”她嘴上轻松,心却被潘文秋的话打了个结:她何尝没这份担心? 贺蔷不在,将生就想凑合顿午饭,吃碗大排面拉倒,而好些天不见的舒窈直接在外面饭馆点了菜,“我等你。”地点是将生时常吃的单眼皮老板娘那,她家的免费菜轻易不能吃,回头老板娘就会在微信里打价:黑鱼便宜点吧?砂塘鳢这批不够肥不值这个价……但舒窈喜欢这家的口味,说有她外婆做的老吴中味道。 “东贸小吃三人组”冷落已久,现在谁也不提二缺一,反而拧开一瓶桂花冬酿酒,点盆腌笃鲜和红烧肉,金花菜炒河虾,阵势就拉开了。舒窈说我们现在年纪真大了,吃饭不去网红餐厅,不排队打卡甜品店,不组团游迪士尼,就在老饭馆里喝冬酿酒,吃点家常菜。怎么越活越像老大爷? “我这店可不想只做老大爷的生意,博士更要招待好。”单眼皮老板娘口红颜色生动,正笑着端来两碗南瓜圆子汤,“暖暖胃。”将生觉得糟了,又要被她杀价。老板娘却也不离开,反而坐在她们这桌给客人盛起腌笃鲜,“这里的咸肉和咸小排都是我老家腌的,一般不卖,留着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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