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笙每次过来,少不得折腾得她又哭又闹,丝毫不知道“过火”为何物。 一晚过后,原本干净的褥子都得整个换掉。 因为全部湿淋淋的,不能要了。 今儿好不容易高抬贵手了,她怎么还不知道感恩呢。 柳离忙拍了拍自己的嘴:“我说错话了,你就当没听见,现在是真累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小九殿下不悦地抿起了嘴,收回了手,“我又岂会勉强你。每次明明是你自己缠着要……” “打住打住,睡觉了。” 明明宁子笙也不像脸皮厚的人,可每次都能再坦然不过地叙述出只有双方知道的、最隐秘的事情。 柳离反正是受不了,直接捂了耳朵,往宁子笙臂弯里一钻:“嘘。” 两人身高差得不太多,宁子笙略高一些,柳离若是稍稍弯下脑袋,便刚好能枕着她的肩膀入睡。 半梦半醒之际,柳离倏然听到宁子笙问了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声: “七公主,如何?” 柳离已经困得无法思考了,凭着本能摇了摇头。至于宁子笙剩下的话,她根本没法听进去,直接去见了周公。 宁子笙也没想吵她,将被褥稍稍往上拉了一些,半阖着眼,望向了窗外。 星月俱在,流光溢彩,顺着窗子照入房间里,映在柳离的脸颊上。 她吸了口气,继续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倾诉着些什么: “太后回宫的宴席是由施贵妃料理的,没有江皇后半点事,而她又连着一段时间拒了江皇后的请安。此番究竟……是何意思。” 通透如她,也没摸透太后的想法。 朝堂上的江家仍是如日中天的,没有任何失势的倾向,太后为何无端这样给江皇后脸色看呢? 莫非……江裳兮?宁子笙的思绪不禁飘到了江家这位仍在待字闺中的大小姐身上。 她的年纪已不小了,却迟迟没有嫁人,江家似是在等待着什么,这几年来,谁家公子姑娘来说亲都没看上,眼高于顶。
宁子笙骤然皱眉,江家难道有意让姑侄共侍一夫,所以在等待着今年的选秀?! 可这只是她的推测,并无实质性的证据。 不过,若将思考建立在“江家欲让江裳兮入宫”这一假设之上,很多事情便说得通了。 江皇后无子无宠,而江裳兮年轻貌美,谁能更入嘉成帝的眼,不用说也知道。 梁国公虽然是江皇后的哥哥,却更是江裳兮的父亲。在“国丈”和“国舅”面前,自然是“国丈”来得更重些。 可太后的行事仍是个谜。她一向不管这些,断然没有理由会为了江家内部的取舍而“重出江湖”…… 夜深了,宁子笙的思绪亦是很乱,对这一切,无法给出一个合理且完美的解释。 她看了看身旁人的睡颜,忽然心下放松了几分。 这宫中本就诡谲重重,又有何可惧怕的。 她只想保护好最珍视的人。
第62章 窈窕 日出东方之时, 宁子笙睁开了眼,而柳离一向比她起得稍晚些,此时还熟睡着。 小九殿下没有弄醒她, 动作很轻地拿过自己的里衣, 抚平袖子上的小小褶皱。 她心思重,仍是在想李太后的事。 等等……她居然忘了太后姓李!宁子笙一惊, 无波无澜的眼中乍然海浪翻腾。 宁子纯的母亲李修仪和李太后算是远房亲,她昨晚许是困了, 连这点都没记起来, 实属不该。 当时施贵妃狠狠罚了李修仪, 听说至今膝盖上的伤还没好, 一下雨就疼。李修仪平时亲近皇后, 和施贵妃本就不算融洽,现在更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宁子纯求到她这里时, 宁子笙并没有直接帮忙作证, 只是动笔写了几个字, 将信笺塞在窗缝里。 她看到宁子纯将其拿走了。 那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以邻为壑。 本国的洪水泛滥成灾,便排到邻国那里去, 意在指引宁子纯和李修仪——嫁祸他人。 而足以让施贵妃恨到失去理智的人, 唯有江皇后。李修仪母女若聪明的话, 便会在施贵妃面前将一切推给江皇后。 施贵妃不敢正面得罪江家,所以必定只会暗自吹吹枕头风, 使使绊子。 宁子笙初时闻得太后冷落江皇后、器重施贵妃时, 还以为这是施贵妃的手段奏效了,可在宴席上,太后对施贵妃的态度也只能算是不冷不热,根本算不上是器重。 将这一切全部推翻, 再考虑到李修仪和太后的关系—— 如果,李修仪没有将一切都甩在皇后身上,而是凭着这层沾亲带故的关系,将太后请了回来呢? 宁子笙头一次有了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觉。在不知不觉间,局面似乎已经复杂得超乎想象了。 太后到底想做些什么?太后又能做什么?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 江皇后的寝宫中,一片狼藉,古朴的瓷器被尽数摔成了碎片,足以见下手之人的愤怒。 江丽蓉大口喘着气,任凭自己的手指被划出了道道血痕,亦是失魂落魄,未曾在意。 她写了数封信给兄长梁国公,却许久没有得到回音。 今日,兄长终于回信了,信上却说,今年是送裳兮进宫的好时机,让她好好打点。 他们有意送裳兮——她的侄女入宫为妃,江丽蓉是知情的。自己多年无子,江家的确也该做两手打算。 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江丽蓉晓得侄女已经到了选秀的年龄上限,若错过今年,就再无机会了,但她还是恨。 自己这个正宫儿媳被太后拒之门外,满宫都在看她的笑话……就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自以为的“家人”却对她不管不顾,只一心盘算着送裳兮入宫固宠。 这教她如何能不恨。 侍女们早就习惯了皇后私下的喜怒无常,反正每次发泄完了,她便也没事了。 纵然心里再怨再苦,仍要无时无刻不保持端庄得体,这才是正宫娘娘。 江丽蓉麻木地摔完了东西,只觉得筋疲力竭,心中空荡荡的。她年少时就爱慕嘉成帝,得偿所愿嫁给他时,开心的不能自已。 可明明爱了那么久,数十年如一日地陪在他身边,却始终没能让嘉成帝多看她哪怕一眼。 明媒正娶的皇后,却妻不如妾。 下首,李修仪跪坐在身前,帮她擦干净手上的血迹,轻声道:“娘娘留心别留疤了。” “留疤又怎样。”江丽蓉冷声道,似是满不在意,“反正也圣上也不来本宫这里,左右也碍不着他的眼。” 李修仪的手指蜷紧又张开,她想起跪在施贵妃宫门前时,自己也荒谬且不切实际地想了片刻,觉得圣上平时也算是宠爱她,定不会眼睁睁看她受苦这么久。 可事实证明,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罢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天子不会偏心任何人。 或者说,是她们没能成为让嘉成帝偏心的那个人。 “娘娘还没看透吗。”李修仪并不爱嘉成帝,所以很快就从那份情绪中走了出来,比江皇后洒脱多了,“您就算再伤害自己,圣上也不会在意。” 江丽蓉怎容得她这般对自己说话,刚要勃然大怒,却在开口的瞬间没了底气。 ……对,李修仪说得对,不说区区划伤了手,就算她破了相,他宁豫成也确实不会关心。 她沉默地跌坐在了木椅上,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心如死灰。 “娘娘。”李修仪再次开口,“您该放过自己了。” 她们都是从嘉成帝做太子时就入了府中的,虽算不上闺中密友,却也相识数年。看到江皇后如此失意,李修仪于心不忍,想劝劝她。 “让你将太后叫回来了也于事无补,现在太后得知裳兮要入宫后,也开始厌弃本宫了。”江丽蓉低声嘲笑着自己,“数十年了还是这样的局面,李兰,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李兰便是李修仪的名字。 “……娘娘。”李修仪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江丽蓉笑得愈发癫狂,同时眼角落下泪来。 昔日也曾一笑动西京的窈窕佳人,而今扭曲绝望得像一只翅膀断裂的飞蛾。 可即便如此,还是想不顾一切地朝火光扑去。 * 与此同时,一顶轿辇停在了烟萝殿外。 有宫女上前告知侍卫:“我们七殿下想见淳宁郡主,不知她现在可方便?” 日夜轮班的侍卫不同,郡主时常会宿在司天台,白日当值的侍卫们还真不知道昨晚郡主有没有回来,对视一眼,忙进殿去问了。 没过多久,便带着娇儿出来回话。 “这位姐姐。”娇儿客气道,“我们郡主现下还在司天台未归,还望告知一声。” “那郡主何时才得休沐?” “这得看司天台的安排了。” 可对方听了,却不乐意:“七殿下大老远地跑过来一趟,结果你身为郡主的奴婢,连人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你怕不是在故意怠慢我们殿下吧?” 平素遇到的宫女都很随和,娇儿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咄咄逼人的。 都是奴婢,干嘛这么凶。 她性子率直单纯,天不怕地不怕的,再看了看这人的衣着,品级也不高,嘴脸却很是傲慢,不由得皱了眉头,抓住对方的某个字眼,反唇相讥: “我看你才在怠慢七殿下吧,七殿下没轿子吗,还得大老远‘跑’过来,分明就是你们做奴婢的没侍奉好。”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在烟萝殿门口吵了许久,这宫女觉得娇儿没规矩,娇儿觉得这宫女高傲。 最终,这宫女还是没吵过娇儿,红着眼眶回到轿子边。 宁子露撩开帘子,等人磕磕巴巴地说完了事情经过,觉得很是有趣:“哦?” 轿子停在了石阶的右侧,站在殿门口的小侍女没往这边看,可宁子露却在仰头看她。 那侍女生得白净,但最多只能算是模样清秀,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丢进人堆里都找不着。 不过,她吵赢了架,耀武扬威地和身边侍卫显摆时,一蹦一跳的模样,像只又凶又可爱的小兔子。 “……既不在,就下次再来。” 也不知宁子露在想什么,总之她只是收回手,吩咐下人起轿回宫。 路上那受了委屈的宫女跟在轿后,小声和同伴抱怨:“殿下虽然温柔贤淑,可私底下不是最睚眦必报的么?怎么她的人受了气,她却一点也不生气?” 她还指望着宁子露为自己出头呢。 同伴赶紧让她闭嘴:“你在想什么?恪守本分,莫说其他的。” 笑话,七殿下怎会为了个奴婢而出头。 旁的奴婢办不好事,要么会被主子宽恕,要么会被主子惩罚。唯独七殿下会眼睛都不抬地说一声:“废物。” 没有赏,更没有罚,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因为下人的存在对她来说轻如蝼蚁。人又怎会跟蝼蚁计较呢? 那厢娇儿回去细想了一番,也觉得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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