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之人,身上尽是解不开的谜团,耍了她这么多年,自己却挥挥衣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宁子笙,甚至整个地上人间,对她来说不过都是沧海一粟。 可同样也是这个人,会泫然欲泣地装可怜,会抿起唇来撒娇,会哭会笑会嗔会闹,还会撒娇。 那还能怎么办呢。 不过就是将满腹情绪尽数散成一团烟,化作轻若鸿毛,却沉甸甸压在心头的一句叹息—— “你啊。” * 诗会之时,柳离稍稍朝湖中望了一眼,可却因离得太远,没能确定心中所想。 现下夜深得不见五指,她又从来没撑过船,手中握着船棹,手足无措,试了好几下,都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小舟仍是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前行的意思。 “系统!!!” 柳离紧张得狂咽口水,急切地在心中呼唤系统的名字,寻求帮助。 “【系统】调整一下船棹的角度,应该没问题的。” 有问题,而且问题大了! 柳离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就和这东西犯冲,不仅没能让小舟动起来,还因用力太狠,猛地一下把船棹狠狠地扎在了湖底的淤泥中,深深陷入,拔都拔不动。 “【系统】抱歉,在下告辞。” 求助的目光只好投向了在身后端坐的宁子笙。 柳离其实是羞于启齿的,毕竟自己突然提出要来游湖,也是自己自告奋勇要撑船,结果刚开始便闹了笑话。 有点不好意思。 玄色衣袖之下的手臂接过了船棹,只微微一抬,几乎没怎么用力,便将其从淤泥里救了出来。随后熟练地轻拨,小舟便顺理成章地荡了起来,划出一道道环状的波纹。 于是柳离乖乖地坐了下来,不给宁子笙添麻烦。 小舟并没有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行去,只是漫无目的地转悠,只是这湖终究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只要不靠岸,便会离湖心亭越来越近。 天儿太黑,柳离不敢抬头细细打量,毕竟当时江皇后便是自戕于此的,若是看多了,只怕今晚会做噩梦。 可这湖心亭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当日之事还历历在目,柳离仍能记得,那小舟是如何翻在亭子的石阶旁,三人又是如何挣扎的…… 可如今,原本一半没入水中的石阶居然有了不小的变化,像是稍稍修葺了一番;但只要一想到一袭红衣的江皇后,柳离便忍不住有些害怕。 “绕着些吧。”她犹豫道,“回到这里,我总能想起江皇后,有点儿吓人。” 说着便打了个寒颤。 宁子笙没说什么,却只是默默调转了些许方向,绕过了湖心亭,朝着水中花丛繁密之处而去。 愈接近那里,柳离的心却愈发跳得如鼓一般,“咚咚咚”响个不停。 而后,她看到了眼前的种种,和诗会时的惊鸿一瞥骤然重合。 这是大片,大片的王莲,比柳离上次见到它们时还要茂密且繁盛,估摸着数量是翻了个番;圆形的叶片浮在水上,蔓延得到处都是,霸道且强势,却又温柔。 月光似流水般坠落在翠绿的叶片上,却被其上的花阻隔,就此掺入了大片阴影;花瓣明明是浅浅的白色,却无端被此情此景映得有些妖冶,似是面孔纯洁的水中仙子,衣着却再暴露不过,咬着唇诱惑过往行人,稍有不慎,便会被吸引过去。 宁子笙的眸子渐渐垂下,对此番美景没有任何想要欣赏的意图。 “你想看的,就是这个?” 这些年间,她从未再泛舟踏足过这里,自然没再来看过这些王莲,只是吩咐了人好生照料着。 没料到的是,此番一来,刚好又碰上了王莲开花,倒是也巧。 但也只剩下巧而已了。 “若是看够了,便回去了。” “别。”柳离说。 她指向离得最近的一株王莲花。 “你说,在夏初之时,王莲刚刚开花儿,那它会结果么?” “……不会。” 十年前便说过了,待到秋来之时,才会生出果实,产出属于王莲的莲子。 “可书上说的也不一定对,是不是?” 宁子笙又对上了那双恳求的眸子,水盈盈、湿漉漉地盯着她看,放低姿态乞求着她。 “我们找找看,好不好?” 荒谬,王莲花果不同期,这才是开花的第一日,全无半分生出果实的可能,纵然是一株株找了,也只是徒做无用功,浪费时间罢了。 可鬼使神差地,她未置可否。 随即惊觉抬首的刹那,眼前人已然笑开了花,手指抓住玄衫下摆,柔柔地晃了晃。
“这就是答应了,对吧?” 在漆黑的夜晚,灿烂得让人如何也说不出哪怕一个“不”字。 宁子笙除了转过身继续撑棹,还能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短小,实在是忙TVT
第94章 触景 可是找寻并不存在的东西是件很枯燥的事, 不论对谁来说,都是这样。 宁子笙亦是如此作想。 但她并因此而没有松开右手中的船棹,左手提着宫灯, 借着透出的光晕。 宁子笙看到柳离小心翼翼地将袖子挽起来,细细顺着王莲的根茎寻找果实的踪影, 似乎并没有为接连的失败而感到气馁。 这么多王莲, 如此笨拙地一丛丛看过去,还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死心。 幸好初夏的天气并不冷,手指偶尔接触下冰凉的湖水, 倒也不会被冻伤。 小舟荡过第不知多少株时,柳离忽然泄力般跌坐在了船板上,表示自己已经筋疲力尽, 需要稍微休息会儿。 “闹够了?” 轻轻的声音从顶上传来,柳离仰着头去看宁子笙的表情, 只可惜离灯所散出的光亮还是有些远了, 所以并不能很好地捕捉到所有细枝末节。 但她仍然眨巴着眼睛,整个脑袋就这么有些滑稽地后仰着, 试图去看清目光所及之处。 却还是没能看清。 “好累哦。”柳离甩了甩手腕上的水珠, 总归这里就她们两个人, 也不顾及动作到底雅不雅观了,毫无形象地嘟起嘴来,“找了好久,手都要断掉了。” 这王莲枝大叶大,将它们一个个拨开摸索费了她不少劲儿,说手要断了,可是一点儿都没夸张,真真是酸疼不已。 “那就回去。” “不成。”都这样了, 柳离却还是没有放弃,“回去了,可就见不到果实了。” “留在这儿,也见不到。” 宁子笙是很少这么斩钉截铁地否决柳离的话的,闻言,她稍稍顿了顿,揉了揉仰了好一会儿的脖颈,认真地转过身来。 盯着宁子笙良久,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小九,你在害怕吗?” 她?害怕?这自然是无稽之谈,明明先前是淳宁害怕得让她绕着湖心亭驶船,怎的现下又说是她害怕。 在宁子笙反驳之前,柳离又道: “不是怕神怕鬼的怕,是怕回想起从前的怕。”她身后影影绰绰的王莲似有灵性一般,明明知道它们深深地扎根于泥土之中,并不会随意晃动,但仍是让人感觉硕大的叶片在无形之中顺着荡漾的水波渐渐朝这边靠近,此时的情状,宛若将柳离整个人簇拥在了中间,为暗红的外衫绣上了一层缀饰。 花似人,人也似花,晃眼一看,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双眸盈盈,只稍稍一抬眼,一泓澄净,便胜满池碧水。 那一刻,宁子笙仿若看到了十年之前满脸稚气未脱的淳宁郡主,故而怔了刹那。 却也只是刹那而已。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十年光阴已逝,眼前人阖眼入棺,又魂归其体,“淳宁郡主”这四个字,在所有不知情的人眼中,已变成了一个故去之人。 历经了这么多,人总是会变的。 就算淳宁回来了,她们早都不是从前的她们了。 “是。” 宁子笙的手指无意识地缩起,立着一动不动,只木然地将船棹抓得紧、更紧,有着被一语道破的僵硬,还有着被触及某些回忆的紧张。 对。 她就是怕回忆起从前的事情。 柳离又说:“所以你才把那些东西,同我一起埋了下去,是吗?” 幽暗得不见天日的墓穴,沉重得险些无法打开的石棺,从缝隙离渗入的灰尘,成了她们之间点点滴滴的最后容身之处。 可明明那都是两人曾经最为珍视宝贵之物,从一人那里交付给另一人手上,是传递爱恋的见证。 它们应该被妥善留存,拿在手上,或是呆在属于它们的盒中,总之不应该留在那里。 可宁子笙害怕看见它们,“触景生情”四个字并不是轻飘飘便能一笔带过的。说来也可笑,人在时,从未觉得某些事有多么珍贵,直到人不见了,方惊觉,鱼儿赖以生存的湖泊,骤然干涸。做出这些决定其实并不简单,它们每一件,都是宁子笙亲手放进去的。 做出这些决定其实并不简单,它们每一件,都是宁子笙亲手放进去的。 “是。” “可是,你直到现在还害怕吗?”柳离问,“即使我已经回来了。” 即使我为了还能见到你,重新回到了这个我并不喜欢的地方,现在就在你面前,近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宁子笙没有回答。 “那,你看看这个。” 柳离忽将一直背在背后的左手拿了出来,宁子笙先前只以为她怕弄得小舟上全是水,故而故意将手悬空着晾了晾。此时定睛一看,发现左手上的确残留了些水珠,但却攥成了拳,里面似是握了个什么东西。 “书上说王莲秋季结果,看起来也确实是这样的,书上说的,以及常理所熟知的,总是对的。” “在天上的时候,我曾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女子曾蒙受不白之冤,在她死的那一日,明明是酷暑六月天,却漫天飘雪。我便想,兴许在某些特别的时候,会发生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你看。” 她的左手迎着宫灯而上,在它的旁边停驻,一点一点张开了蜷缩的指节,露出了掌中一颗圆润的浆果,外皮是紫黑色的,光瞧上一眼,便能发觉其中蕴藏的数十数百颗种子,将整颗果实撑得十分饱满。 不是以往遗留下来的残骸,也不是正在生长中的幼年期,而是刚刚好成熟的,据说九月才结出来的,王莲果实。 “所以书上说的也不尽然。有的时候,奇迹会自然而然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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